他起得很早,給我準備了早餐。
在我洗漱好從浴室裡出來時,他剛好在打領帶。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也應該拿出點態度來,我就徑直朝他走去,順手從他手中將領帶取走,三兩下幫他打好。
陸承北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等着我打完。
弄好後,他穿上外套,冷不丁問了我一句,“你還走嗎?”
我不知道爲什麼陸承北到這時還會再問這種問題,如果我想走,早就走了。
他的這個問題有點讓我鬱悶,因爲我覺得自己的態度還算明顯,陸承北不可能看不出來。
於是,我就涼涼地回他,“你要讓人看着我,就看着。”
聞言,陸承北笑了一下,他輕輕搖頭,沒再說什麼。
臨走前,他抱了我一下,禮節性的那種。
陸承北離開後,我想了想,就走到斜對着正面的那扇窗戶前,看着他出門,坐上車,再絕塵而去。
陸承北沒有讓人看着我,所以我可以自由行動。
吃完早飯,我換了一身衣服。
大半個月沒出門,其實我都已經宅習慣了。
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親自出門去辦。
也正因爲是這種時候,所以我必須和過去做一個了斷,然後才能開始新的生活。
我稍微做了點僞裝,戴了帽子和墨鏡,整得跟怕被狗仔隊跟蹤的明星一般。
其實陸氏爭端告一段落,我再出現在公衆視線裡,應該是不會被圍追堵截了,因爲從我身上已經挖不到驚人的第一手新聞。
不過我要去做的事,卻需要我做這個僞裝,因爲我想去看看徐至。
儘管隔了這麼久,似乎已經太遲。
昨晚他出現在我的夢境裡,也許是想告訴我點什麼。我也突然十分思念他,至少,我應該告訴他我現在過得怎麼樣,也讓他在九泉之下能夠安心。
我回到徐家,當然不可能直接殺進去,我在外面等,等到裡面的僕人出來辦事,久趕緊湊上去。
我沒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對方似乎也沒認出我來。
我只是說自己是徐至的故友,剛從國外回來聽說徐至遇難的消息很難過,想去墓地看看他,但是不知道地址就過來問問。
僕人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後還真的告訴我地址。
讓我意外的是,徐至的父母並沒有將他帶回老家,而是選擇了他奮鬥的這個城市。
在去之前,我去扎紙店給徐至買了一些東西。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是來這裡買東西的多半都是爲了尋求心理安慰吧。因爲已經無法再爲逝去的人做什麼,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聊表心意。
我去的這家紙紮店還可以定做東西,想了想,我就定做了幾個小東西,都是徐至喜歡的。
等待的過程中,我就百無聊賴地看着隔壁店鋪的電視,上面剛好播放着關於陸氏的新聞。
大意就是換上新的掌門人後,陸氏正在大換血,似乎近期就會有讓人始料未及的大動作。
這個報道有些誇張,後面還有專家的點評。
專家在說陸氏走向的時候,還提到了陸承北的名字,但是所說的話就不怎麼中聽,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我聽了不太舒服。
我還是頭一次這麼希望陸承北能儘快挽回局面,殺個回馬槍,讓周錦文他們扮哭臉。
東西買齊後,我就出發去了僕人所說的那個陵園。
準確找到徐至的墓,我站在墓碑前面,思緒萬千。
因爲是剛弄的,所以看起來很新。
供品臺上有一束鮮花,但是看花的樣子應該放着有一段時日了。
我將花放到一邊,擺上供品,上完香後,便坐到地上,自說自話地和徐至聊天。
他墓碑上的照片就是他往常的樣子,和煦的笑容,古靈精怪的眼神,以及彷彿隨時會跳出來嚇人一跳的匪夷所思。
徐至就是這樣一個人,雖然我現在是在他的墓碑前,但如果他忽然跳出來,我想我並不會十分驚訝。
其實直到現在,經歷過絕望後,我反而還抱着一絲希望。
也許他沒有死,或者他是穿到了另一個世界,安安穩穩地活着。
但不管是哪個結果,我們這輩子恐怕是沒辦法再見面了。
“以前總是你在我面前嘰嘰喳喳地自說自話,現在真是風水輪流轉,變成我要在你面前自說自話,你應該不會覺得煩吧?”微微笑着,我說出這番話後,卻莫名悵然。
彷彿已經過了很久,久得我都能感慨起時間太過匆匆了一般。
徐至的離去就像是在昨天,又好像已經遠得是上輩子的事情,我的心情十分複雜,但千言萬語,最後都只變成一聲嘆息。
“我和你說,我和陸承北,大概會和好吧,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做。”掃了一下冰冷的石臺,我長長呼出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很矛盾,他是間接害死你的兇手,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不想讓你說我重色輕友,可是,生活還在繼續。”
說得自己眼眶一紅,我一下就哽咽了,“我忘不了你,可是我也不想失去和陸承北在一起的機會。你昨晚是來告訴我,我應該朝前看,忘掉過去的嗎?”
這個問題問出去,陵園裡吹起了一陣風,樹葉颯颯響,彷彿人聲在低語。
但是沒有答案,已經沒有人能回答我這個問題了。
這個時候,我忽然記起老一輩們通常會在這個時候做的事情,雖然覺得這麼做的自己有些好笑,但我還是找了兩片樹葉。
放在供品臺上,我對徐至說,“現在我用兩片樹葉來測你的意思,如果你是我所說的這個意思,就給我吉卦。”
說完我便屏住呼吸,輕輕將樹葉拋起。
墳地裡有風,我不知道這陣陣陰風究竟是不是亡靈在這世間所留下的痕跡。
本來看着樹葉應該是兩面都朝下,但是忽然之間,從側面刮來一陣強風,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樹葉剛好一正一反靜靜躺在地上。
看到這個情形,我擡頭望向徐至的照片,也許是我太想讓他認可我和陸承北的事情,所以纔會產生這個結果。
不過我倒寧願相信這是徐至的指點,這樣,我纔有勇氣開始新的生活。
從墓地離開後,我去了幾個地方,但都是短暫的停留,都是過去我經常去的地方,有些已經面貌全非,有些還保留着五年前的樣子。
這座城市,留給我太多的回憶,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人也許真的應該向前看,因爲往後看的時候,可能就會絆到石頭或者什麼障礙物。
陸承北在這段時間裡,可以說已經變了許多,變成了我想要的“陸承北”。
他的這種變化我知道是因爲愛,他表現得越明顯,我身上的壓力就越大,因爲我一時半會還沒有辦法將角色轉換過來。
不過現在我卻有鬆口氣的感覺,因爲一旦邁開第一步,往後的路就會輕鬆很多。
但願接下來的事情能夠一切順利吧,因爲我覺得自己已經度過了最倒黴的那段時間。
自己在外面吃了午餐,覺得沒什麼可以逛的,我便打算回家。
可是沒想到,剛到家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俆若言。
我不知道她是剛來,還沒來得及按門鈴,還是根本不打算進去,只是想來看看。
俆家對陸承北的商業制裁那麼霸道,我莫名覺得俆若言也許是來示威的,或者想來逼陸承北迴心轉意。
可是這個時間,陸承北應該在公司,而不會在家,她出現的時機不太對。
本來想避免與她正面碰上,但後來一想,我已經有和陸承北重新開始的打算,就應該將一切干擾因素都排除掉。
於是,我便沉了沉氣,才從車上下去。
我特意在幾米開外讓司機停下,好讓我可以自己走過去,彷彿這樣更加有氣勢一般。
在我走近前,俆若言就發現了我。
她看到我的時候,一點不驚訝,眼神中透着她慣有的不屑和矯揉造作。
“程小姐,之前是誰說的來着,如果有機會走,肯定會頭也不回地走,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呆。”
她揶揄的樣子讓人十分不舒服,不過我沒接她的話茬,直接問她,“你來這裡做什麼?”
當然,我是以女主人的姿態來問她的。
俆若言立馬就不高興了,但很快她就恢復了笑容,彷彿想到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了起來。
她笑得有些誇張,也很嫵媚,看得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接着,她就從包裡慢條斯理地拿出了一張紙,直接在我面前抖開,“你好好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這是醫院的化驗單。”
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沒看化驗單。
俆若言也不惱,她忽然對我微微一笑,驕傲地說道,“我懷孕了,真的是陸承北的。”
她此言一出,我不得不正視她手裡的單子。
擡頭是市裡某出名的婦幼醫院,上面明明白白寫着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
腦子裡彷彿有什麼斷了一般,我的瞳孔緊縮,有一瞬間的眩暈。
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