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想了想,你提出的那個猜想應該不太可能,因爲那個山谷兩邊都是赤土帶,沒多少岩石,所以也不會有山洞之類的地方。”
雨勢漸小,幾個人便帶上裝備,坐上救援隊的備用越野車進山。
小哥其實有好好思考我說的那個可能,對這片山,他比我熟悉多了,自然更有發言權。
“先進山再說。”
雖然雨勢變小,但一路的泥濘土路是真的難走。
別說進山了,只是出城還不到兩公里,車子就走不動了,卡在爛泥中動彈不得。
小哥試着從泥坑裡爬出來,但是試了好幾次還是不行,結果車還熄火了。
打了幾次都沒點着,小哥氣憤地摔了一下方向盤:“可惡!下車了下車了,背上東西,我們得徒步進去。”
“徒步……”打開車門,我看了一眼光下腳都能下沉幾釐米的路面,一陣頭疼。
不過這種路即使是越野車也太難了一些,走就走吧。
光身上這套服裝就已經有夠沉,我手上除了一把登山杖就沒有其他的東西,徐至和傅辰天一人背了1.5個人的量。
小哥說從他們下車的位置到山谷口,往常只要半個小時,但我們愣是走了快一個小時還沒到。
路是當真難走,每一步都彷彿是踩在沼澤上。
雖說還沒到,但我已經開始喘了,是徐至拉着我走的。
然而,好不容易在雨中趕到山谷口,卻迎面撞上從裡面倉皇跑出的人。
他們遠遠就給我們打手勢,似乎很急的樣子。
但是因爲風雨在下,再加上頭盔的侷限性,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也聽不清在喊什麼。
直到近到跟前,才聽清他們是讓我們不要再前進了。
“什麼情況!”小哥幾乎是用喊的,對方也用吼的方式迴應。
“裡面又滑坡了!很大的面積,山是不能進了,跟我們回去吧!”
聽到又滑坡的消息,我臉色瞬間煞白,但因爲戴着頭盔,所以看不出來。
但是我撐着登山杆的手已經開始在發抖,因爲我想象不出二次、三次滑坡後,結果究竟會如何。
但目前的情況,確實不能再前進了,我不能因爲心急,就讓這些人陪着我去送死。
雖然不甘心,但我還是回了。
這場雨淅淅瀝瀝下了小半天,天色才終於有些要放晴的意思,這無疑讓大家看到了一絲希望。
從山裡回來的人特別狼狽,渾身都是稀泥就算了,也不同程度地受傷,回到基地就是各種換衣塗藥。
徐至和傅辰天去幫忙,我則是站在基地大門口,這裡剛好正對着出事的那座山。
透過煙雨朦朧望過去,山清水秀的樣子,完全看不出竟然是如此危險的一座山。
去而不得,讓我越來越不安和煩躁,但我總有一種感覺,陸承北沒事,他肯定是被困在哪裡,現在還出不來,所以纔沒有他的消息。
就如徐至所說的一樣,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當時他的搜救行動進行了二十多天都沒結果,陸承北這邊才進行了三天。
對,我應該給自己信心,如果連我都沒信心的話,這場搜救要如何進行下去?
雨停後,有一隊人先行進山去查看情況,大概過了一個半小時的功夫,無線電通訊機響了起來。
雖然信號不太好,但說的話很清晰。
“有新發現,速來!”
儘管沒有直接說是什麼新發現,但這簡單的幾個字,足以鼓動人心。
我這會兒哪裡還等得住,換了身輕便的服裝便和小哥一起上路。
車子到了之前我們停下的那裡還是開不進去,我們只能依樣畫葫蘆徒步進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消息的鼓舞,這次只走了四十分鐘。
進山谷後,我才發現這個地方有多麼險峻。
它不是那種崇山峻嶺的險峻,而是由於地質過軟,所以給人一種隨時都可能坍塌的忐忑感覺。
而且山谷內的植被十分茂密,儼然就是一個小森林。
但因爲是長在最低窪的地方,所以根本起不到任何固土的作用。
腳下有積水,我好幾次把水鞋陷進去拔不出來。
撥開寬大的芭蕉葉一樣的大葉子,艱難前行,其實救援隊已經開闢出了一條通道。
遠遠就可以看見滑坡的地方,真的進來才能體會到人類渺小的無力感,彷彿從天而降的泥牆,生生將半壁生機阻斷,如同瀑布一般,上面的石頭似乎還在緩慢下滑。
我們到達滑坡底部的時候,也走了半個多小時。
然後,就被眼前的景象煞住了。
因爲在亂七八糟的泥堆裡,衝出了歪七扭八的兩輛車。
我的心一下揪到喉嚨口,真的看到車,反而更加恐懼起來。
徐至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讓傅辰天和我一起,自己和小哥上前去。
幾個人在用簡陋的工具企圖將車從泥坑裡拉出來,而在此之前,已經從裡面擡出幾具完全沒有生命跡象的屍體。
我不敢看,但又不得不去確認。
緊緊抓着傅辰天的胳膊,幾乎要掐出血來,每掀開一具屍體,我都要提起莫大的勇氣去確認。
雖然有些已經面容變形模糊,但是不是陸承北,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一具一具,不是的時候鬆口氣,但心裡卻空空的,因爲不知道接下來擡出來的人中,會不會有他。
我害怕極了,人生裡頭一次如此害怕,五年前那場車禍,意識到孩子可能保不住,我也可能會死的時候,還沒有如此恐懼過。
天公倒是作美,這次放晴得很快,雨積雲散得特別快,此時已近黃昏,橙色的陽光從雲層中傾瀉下來,剛好將這個事故現場照到橙紅髮亮,十分刺目。
不過因着這道光線,我倒是忽然清醒過來,我記得小哥和我說,那些來找救援隊的人說的是三輛車,但這裡只有兩輛車,還有一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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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的人員我全部看過了,沒有陸承北。
心中的希望更大了一些,不過我仍然不敢鬆口氣。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比較遠的地方喊了幾聲。
立馬就有幾個人往出聲的那個地方趕,我直覺可能和陸承北有關,就不管不顧也趕緊跟在屁股後面過去。
等撥開層層的障目綠葉,纔看到車頭嵌進泥土中,只留下一個車尾的斑駁車體,這是第三輛車。
心跳停止了幾秒,再緩慢恢復,我忽然一步都走不動,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其他的情緒。
艱澀地嚥了咽口水,徐至在和救援隊的人一起小心地把車子挪出來。
雖然沒有看到全貌,但是車身受損的情況很嚴重,有個地方被砸得完全凹了進去。
重點是,我發現這輛車的顏色有些不對,雖說沾了不少落葉,但一時間竟無法判斷其原本的顏色。
然後,我就聽到救援隊的一個人說了句,“這車燃燒過。”
燃燒?
可是我沒有聞到焦味,不過也許是因爲這裡特殊的地理環境,又下了好幾天雨,泥土和樹葉的味道將焦味蓋住了吧。
一聽說車子燒過,我按捺不住了,不顧傅辰天的阻攔就往前走。
近了才問道一股濃烈的焦臭味,但也一下就心涼了,顯出全貌的車子,車頭已經是焦黑一片,車身毀損得一塌糊塗,當時如果車上有人,根本不可能生還。
“裡面沒發現遺體!”先簡單地檢查了一下車體,其中一個人就高聲報告着。
“難道燒沒了?”離我最近的一個隊員沉吟了這麼一句,我當時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我是本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心理準備來的,現在給我一句,遺體可能燒沒了,這是什麼鬼?
我此時才發現,人在極度悲傷和震驚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一直在事故現在等着機械進來,天方四合,救援隊在裡面開了強光射燈。
接着,就開始有人來認領屍首,帶我們進來的小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裡面哪幾個人就是當時去找他們出動的人。
我當下就不淡定了,直接衝過去,揪住其中一人的領子就質問道,“陸承北是哪輛車,你們確定看到他被衝下山了?”
被我抓了個措手不及,被質問的小哥先是一臉懵逼,而後爲難地回道,“小姐,當時情況很混亂,總共不見了三輛車,又不見陸總,你說他不是被卷下山是去哪兒?”
“……”眯起眼睛,這個回答讓我覺得很敷衍,而且也有些不對勁,我不客氣地直接扯着對方的領帶,讓他跟我一起去認車。
燒燬的那輛車現在表面的那些粘着物已經被清楚,車牌雖然燻黑了,但還是能看清楚。
我直接指着車牌,問他,“這輛車是陸承北坐的嗎?”
“哎呀!這輛車就是陸總乘坐的那輛,怎麼燒得這麼嚴重,陸總呢?有發現陸總了沒有啊!”男人只看了一眼,立刻十分誇張地喊起來,這樣子讓我很想狠狠揍對方一頓。
但可以確定一點,這輛車確實是出事時陸承北所坐,也就是說,幾乎沒有生還可能。
我鬆開男人的衣領,往後趔趄了幾步,突然撞上一堵肉牆,回頭一看,是表情凝重的徐至。
他欲言又止,最後對我張開一個懷抱。
這一天積累下來的情緒,我一直忍着,終於在這一刻,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