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夫人醒了。
已是丑時,下人們都睡了。
君夫人紅腫着雙眼悄悄走向靈堂。靈堂內,一雙兒女都疲憊地睡着了。
她靠近君墨的棺木,細細摩挲着他的面容,就這麼靜靜地瞧着眼前同她相伴十餘載的夫君。
良久,她轉過頭,忽地瞧見被君意打開的錦囊,落出的那支蘭花簪。她輕輕拾起。
簪上蘭花是紅色的,連釵身都是紅色,平日裡戴未免有些不合禮數。
君夫人一眼認出,這是她與君墨成婚之時她頭上佩戴的主釵。
君夫人好不容易抑制下去的眼淚又刷刷的流了下來。她似乎決定了什麼,悄悄又回了房,點上燈,拿出筆墨寫到。
君夫人是史官家的女兒,是真真正正的沉靜溫婉的大家閨秀。
君意像極了年輕時的君墨,那時他也是張揚肆意的少年,卻唯獨在君夫人面前面紅耳赤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她將他吃的死死的。
後來君墨求娶了她,他們少年夫妻,恩愛有加。
那個向來有些糙的大將軍,卻爲了她的喜好在府裡種滿了桃花,會爲討她歡心悄悄自己雕磨簪子。
舉案齊眉,如膠似漆。
她從嫁給君墨那天起就做好準備會有這麼一天,她的夫君,是將軍,是保家衛國的蓋世英雄。
死,他是不怕的,這是他的榮耀。他心中的忠義,她都是知曉的。
君夫人從箱底裡,找出了她早已準備好的藥。
她是深愛君墨的。
若從此身旁再也無他,再也無法被擁進那溫暖懷抱,再也不能同塌共枕,她定是難以獨自活下去的。
她知此舉對不住兒女,會讓還未成熟的孩子們承受太多壓力。
但她向來不是個堅強的女人,對兒女的愛,始終比不過對君墨的愛。
她一仰頭,冰涼的藥順着喉嚨划進胃裡。
她笑着,將那支蘭花簪簪進了髮髻,躺在榻上和手而眠。
她說:“將軍,咱們生要同枕,死亦要同眠。你可不能..先拋下我而去啊。”
她恍惚間,看見君墨在桃樹下朝她伸出了手,一如當年。她嬌笑着,將手搭上去。
榻上的人,漸漸沒了聲息。
將軍府的悲慼更重了。
君夫人同君墨夫妻情深,隨他去了。
君如和君意是怎麼都沒想到的,父親剛走,母親也沒了。
他們都知道爹孃感情深厚,如今這般,是怪不得君夫人的。
君如將父母和棺同葬,處理好後事諸般事宜。遭此變故,兄妹二人,眼淚都快掉盡了,明明不大,卻要抗下這君府所有。
君意是最難過的。
她從前有多被愛,如今就有多難受。唯一令她尚有安慰的,是哥哥還在。
但壞事總是接連到來,絲毫不給君意喘息的機會。戎南打來了。
戎南聽聞同他們鬥了十餘年的驃騎大將軍君墨歿了,才歇息兩月,便急急出兵,朝着邊境壓來。
君如奉旨領兵上任,接替君墨的位置抵禦戎南,即刻出發刻不容緩。
君府一瞬間,冷冷清清,只剩她一人了。
君意再也承受不住接連的打擊。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