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四年的春節, 似乎比之前的哪一年都過得喜慶熱烈。皇上御駕太和殿受百官朝賀,接見各國來華的使節,擺足了□□大國的威儀。
另一方面, 年羹堯被賜死, 隆科多被派到阿蘭山修城, 九阿哥允也被削了宗籍, 押解至保定囚禁。朝堂上各幫各派的勢力, 彷彿在一夜之間被分化瓦解於無形。如今只剩下廉親王一個,奉旨在家閉門思過,卻也是風聲鶴唳朝不保夕了。
大年初六, 皇上在養心殿擺了家宴,請怡王、莊王和果親王的全家, 再加上還住在宮裡的幾個小弟弟, 一大家子的人坐在一塊, 倒是十幾歲的孩子們佔了一半去,雖說聒噪了些, 倒也平添了幾分生氣。
用過晚宴,男人們便隨了皇帝到東暖閣裡議事,剩下女人們,自然圍在皇后身邊,三三兩兩的話着家常。莊王的嫡福晉郭絡羅氏, 是個快人快語的滿州女子, 誰家的閨女出了閣, 誰家新得大胖孫子, 要不就是哪位爺辦差途中的奇聞軼事, 講得活靈活現,讓周圍的一竿娘娘公主們都聽得入了迷。我坐在門口, 遠遠的看看她那賣力耍寶的樣子,再瞅瞅躲在一旁角落裡果親王的福晉(果親王的福晉鈕鈷祿氏,是四四非常痛恨的阿靈阿的女兒),只覺得這樣的對比,委實太過強烈了些。
“看你平日裡多說多笑的,怎麼一到了這會兒子,到總是悶悶的?”
回過頭,見是雅柔正提了寶藍色的棉袍,擡腿坐到了我背後的炕上,伸手扶了她一把道:“人家是天生說書先生的材料,要是被別人搶了風頭,豈不要憋壞了?”
“說得也是。”兆佳氏笑了笑,慧黠的眸子裡閃過微微的不耐,“聽說老十六是個見了皇上就結巴的主兒,難怪呢,這伶牙俐齒、巧舌如簧,原來都叫他女人佔了去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輕輕拍了拍他的大腿,說:“你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牙尖嘴利的,趕明兒個我可得好好問問老十三,看他在家裡是怎麼慣着你的?”
一提到允祥,兆佳氏不禁蹙了蹙眉,“他呀,哪裡還有工夫想得起我?回到家也還不是辦不完的差事見不完的人,張口閉口的就是什麼戶部欠銀、漕運鹽務的,上個月這麼冷的天,還帶着人去天津看什麼水利營田,結果一回來就嚷嚷着腿疼。”
“他的腿…怎麼沒聽皇上說起過?”心中隱隱憂慮,便插嘴問道。
“唉,還不是當初拘在五臺山時作下的毛病。”雅柔神色一黯,口氣也頓時沉了下去,“他那個人的脾氣,一忙起來是什麼都顧不上的,又怎麼會爲了這起子事去攪了皇上?我只知道有個相熟的大夫一直在給王爺調治,好像是什麼酒樓的老闆。”
“廊亦舫?”我一下子脫口而出,腦海中淺淺的浮現出那位醫師儒雅溫和的眉目。三年前搬進紫禁城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太醫院,沒想到如今竟成了十三的私人醫生。
“額娘!”正兀自尋思着,一陣火紅的旋風從門口直刮進了我的懷裡,低頭看去,一張秀氣英朗的小臉正仰頭望向我,兩道烏黑的印記歡快的掛在雪白的額頭正中,看上去彷彿非洲西岸正在狂歡的印第安土人。
“瞧瞧!瞧瞧!”還沒等我開口,雅柔已經把樂樂摟到了懷裡,“瞧瞧咱們五公主,這麼會子功夫沒見,就變成小花貓了?”
“嬸子,剛纔四哥領着我們放炮仗,我還自己點着了一個呢!”樂樂聞言滿不在乎的抹了抹臉,腰桿挺得筆直。
“是嘛!到底是咱們大清的公主,巾幗不讓鬚眉呢。”雅柔取了帕子,一邊給她擦臉,一邊寵溺的誇獎着。
身邊的門簾挑起,另外的幾個女孩子也一起走了進來。雅柔的四閨女比樂樂大了五歲,如今養在皇后的身邊。她偷眼看了看母親,便走到皇后身邊大方的行下禮去,惹得皇后又是慈愛又是疼惜的一番誇獎。另兩位過繼的公主也都湊在皇后身邊,滿臉喜氣的說着些吉祥話。
“你看幾個姐姐多懂規矩,誰像你似的,進來也不說先去給皇后娘娘請個安?”我故意板了臉,對上樂樂滿臉的得意。
“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孩子多着呢,樂樂可只有您這一個親額娘呢。”那討巧的小人兒說的一本正經,只是墨玉一般的眸珠背後散落下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
“我的兒,你可真真是個討人疼的丫頭。”雅柔一怔,沒想到樂樂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攬過她的小臉便親了一口。
我微微一笑,接口道:“這小東西,可精着呢,你可別讓她這些話給騙了去。前兒個跟他皇阿瑪說什麼人們都稱頌開元貞觀之治,可也不及當今滿漢一家康雍盛世,把他皇阿瑪哄的都笑開花了。可結果你猜怎麼着,原來是把他皇阿瑪的那套五彩十二月花卉杯打碎了一個,所以先跑到前面說恭維話呢。”
“瞧額娘說的,我跟阿瑪說的,那可都是真心話呢。”樂樂撇了撇嘴,急忙辯解着。
“得了,我自己的閨女還不清楚。”我看看她,半分玩笑半分威脅的道,“你有什麼事兒求人,再不說我可不管了啊!”
“額娘怎麼會呢?”一聽我這麼說,樂樂馬上笑嘻嘻的湊了上來,“暾哥哥說他們家的園子裡有架古藤的鞦韆,架子兩邊還種着垂枝的梅花。鞦韆一蕩起來,就有花瓣在風裡飄落,那景緻,可美哪。”
原來是這樣,微一遲疑,零散的思緒不禁也驀然生出幾分嚮往。只聽得雅柔淡淡的道:“那鞦韆原在四丫頭的屋子前面,沒想到暾兒還把這個說給你聽。”
“那額娘,樂樂想去暾哥哥家裡瞧瞧,行不?”身邊的寶貝已經急得不行了。
“行。”我擡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說,“不過可記着,要乖乖聽話,別把十三叔家裡鬧得雞犬不寧的。”
“瞧你們這娘倆兒一唱一和的,可真叫人羨慕。”雅柔的語氣忽然有些酸楚,眼光也不自覺地朝皇后坐的地方瞟了過去。
心裡明白她是想起了自己的閨女,便拉了她的手玩笑道:“這麼個古靈精怪的小東西,難得有人喜歡。我看不如就送給你們家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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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正月十五,因爲照例要在圓明園的引見樓①賜宴放燈,這一大家子的人便在皇帝的率領下又搬出了紫禁城。
回到梧桐院,纔剛指揮着下人們把帶回來的東西歸置清楚,一回頭,正看見蘇培盛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緊張兮兮的拉着小喬的袖子,彷彿正低聲說着什麼。心中不禁暗笑,這隻小蛐蛐,仗着自己生得眉清目秀,打早就跟御前的宮女稻香作了對食,後來調到我這裡,有事沒事的又總是跟小喬大獻殷勤。這回被我碰見,倒是能好好打趣他幾句。
“有沒有聽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啊,蘇公公?”
猛地一句話,把他們倆驚得都擡起頭來,見我一副正八經兒的樣子,蘇培盛撓了撓頭道:“這學問上的事,奴才,奴才哪裡懂得啊!”
我着意皺了皺眉說:“其實也挺容易的。不過,我就是怕你一時興起把兩個師傅都拜了,等萬一哪一天這陽關道要是碰上獨木橋,那你可怎麼辦呢?”
“我?!”蘇培盛睜大了眼睛,滿臉的窘迫。頓了頓,小喬似乎也聽出了話裡的意思,卻意外的有些不滿的橫了我一眼,轉過身道:“主子倒是還有閒心玩笑,您倒是聽聽,他剛纔和我說什麼呢?”
蘇培盛似乎有些猶豫,低着頭悶聲道:“皇上用過膳到洞天深處去查阿哥們的功課,不曉得結果咱們格格說了什麼,惹得皇上大發脾氣,不但被罰跪在書房裡,連雪兒也被打了二十板子。”
“怎麼會?”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只覺得血往上涌,燒得腦子裡一片混亂。三步並作兩步跨出屋外,卻又生生的站住了。
回到望向蘇培盛道:“你真不知道樂樂跟皇上說了些什麼?”
“奴才,奴才…”他的目光有些躊躇,不過還是支吾着答道,“奴才只聽說格格住在怡王府裡的時候,跟着暾貝勒溜出去玩,怎麼那麼巧,正碰上宗人府往廉親王…噢不,是阿其那府上拿人。就爲了這個,暾貝勒還捱了怡王好一頓訓呢。”
原來是這樣,心裡的問號無可奈的伸直了腰桿,卻又猝不及防的滑落下去,直落到腸胃裡,糾結成一個硬邦邦的疙瘩。
召集廷臣宣詔允禩罪狀,奪黃帶,絕屬籍,敕令易其名爲阿其那,交宗人府高牆拘禁,革其婦郭絡羅氏福晉逐回母家…
在雍正四年這個盛大歡欣的節日背後,曾經令名遠播的“八賢王”卻已成了徹徹底底的階下之囚。只是這一段被我着意去忘記,刻意去迴避的歷史,卻以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裸露在面前。剎那間,我彷彿可以看見在庭院的某個角落裡,一縷悽美絕倫的倩影,正帶着仙子般宿命而無助的微笑…
“主子,您,您不去了?”
“我…”被小喬一叫,我纔回過神兒,定睛一看,原來自己竟已不自覺地退回了屋裡。心中一團雜亂,可臉上卻是出奇的鎮定,回過頭對她道,“你去把那件香色九鳳妝花緞的棉袍拿來,晚上不是還要陪皇后到引見樓觀燈嘛。”
引見樓的火戲,是從正月十三就開始了,照如白晝的燈火,讓整個圓明園成爲一個不夜之城。皇上在前面設了武帳宴請蒙古八旗的親王貝勒,皇后就帶了我們幾個陪着那些關外來的王妃福晉們觀燈賞焰火。
走在最前面的領路的小太監一邊指着各式各樣的宮燈一邊用蒙語滿語嘰裡呱啦的解說着,我既聽不懂,也提不起心情玩賞,只跟着衆人,心不在焉的往前走。
方纔雖是壓下了想去找皇上分辯的念頭,但一想到女兒此時還被罰跪在書房裡,就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樂樂雖還小,但從沒做過如此出格的事情,在她清澈而狡黠的眼眸裡,總會把不講分寸的肆意妄爲與恰到好處的撒嬌討巧分的一清二白。只是這一次,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繼而又想到徽音,想到七年之前陰錯陽差沒能看到的那封信,沉睡已久的記憶,便猶如碎影般,被春風吹落了一地,雜亂而毫無頭緒。
終於熬到去同樂園看戲,便找了個藉口偷偷溜了出來。瞅瞅四周無人,就趕忙尋着勤政親賢殿東面院子走了過去。
位於洞天深處西面小島上一個二進的小院,正是阿哥們讀書的地方。站在拱橋的當中,恰好可以看見院子裡零星的燈火。不想碰見正門口當值的太監,便從南面的角門溜了進去,躡足到了窗前,竟隱隱聽得裡面有說話的聲音。心下好奇,便點破窗紙觀瞧,可沒想到這屋子裡的景象,倒是讓人大吃一驚。
四壁黝黑,只在屋子的中央發出圓形的柔和的光亮。在那光圈的正中,兩個身材相仿的少年背向而立,雙手各擒着一盞色彩鮮明的宮燈。
忽然間,他們兩個竟背靠着背轉起圈來。人影飛旋,再看那剔透明亮的燈籠,宛如半空中流淌的綵帶,浮光掠過,就連那玻璃罩子上手繪的錦鯉,也彷彿正在光與影交錯中緩緩遊弋…
“不行了!不行了!”隨着一陣笑聲,兩個少年都丟下手裡的燈籠,躺倒在地上。
“小氣,才演了這麼會兒,人家還沒看夠呢!”竟赫然是樂樂的聲音,從屋子的一角傳了出來。
“我的好格格,你倒是來試試看,一下子轉這麼久,我的頭都快暈死了。”左邊那個略小一點的男孩一邊喘氣一邊大聲抱怨着,竟全然看不出平日裡那一副溫文儒雅的態度。
“就是就是,本來想帶着你去福海放燈的,這下到好,還得自己在這扮燈船,可累死我了。”右面那個個頭稍高的孩子舉起袖子抹了抹臉,白皙的面頰上掠過一抹紅霞。
“你們倆個就嚷嚷吧,等待會被人知道了,也就不用這麼偷偷摸摸了,乾脆直接送到這跟我一塊挨罰算了。”這下我親愛的女兒終於現了身,臉上的笑容比託在手裡的那盤蜜餞還要甜上幾分。
“不用擔心,我們都叫小七子和貴五守在外面了,要是萬一有人過來,他們立馬就學狗叫了。”一個清脆的聲音,滿是得意之氣,讓我忍不住想笑出聲來。
“那就好。反正皇阿瑪養了那麼多狗,多個一隻兩隻也聽不出來。”了樂呵呵一笑,頑劣的眼神從兩個少年的臉上掠了過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高個的少年坐起身來,明亮的眸色中閃過一絲憂慮,“你今兒個也太冒失了些,我還沒見過皇上跟你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說的是哪,咱們樂樂公主不是一向聰明伶俐能言善道的,怎麼這一回,就自己把自己給折騰進去了?”另外一個伸手取了蜜餞果子丟到嘴裡,一副揶揄的神色。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樂樂放下手裡的盤子,蹲身坐了下來,微揚的秀臉似乎有些迷茫,“打從那天在街上瞧見八叔被帶走的樣子,心裡就總覺得不舒服。今兒個一看見皇阿瑪,也不知道怎麼了,彷彿要是不說出來的話,就能把人給憋死了。暾哥哥你說,這八叔不也是皇阿瑪的兄弟嘛,他到底犯了多大的錯,怎麼就不能赦了他呢?”
一旁的弘暾沒有搭話,清俊的面容背過燈光,沉在一片淡淡的陰影之中。對面的男孩看了看他,又轉頭對樂樂道:“要說這麼大的事情,皇上當然是自有道理。聽我四叔府裡的人說,當初他也是跟廉親王交好的,不過在這上面栽了跟頭,於是纔在書房裡掛了一副‘謹言慎行’的條幅。”
“恆哥哥,你是有所不知。” 樂樂輕嘆了口氣,竟是滿臉與年齡不符的憂鬱,“還記得小時候偷溜到八叔府裡玩,我坐在牆頭上,把好大一團雪扔到他脖子裡,他都不氣,還拿了各式各樣的芝麻花生糖給我吃。每次一想到這兒,我這心裡…”
“那你就不該再想!” 弘暾忽然擡起頭,聲音篤定的打斷了她,“父王說過,這些都是軍國大事,咱們根本就沒有插嘴的份兒。你今天這麼一鬧,不光自己挨罰,還連累你身邊的奴才也平白捱了板子,這又是何苦來的呢?依我看趕明兒個一早,還是趕緊去皇上跟前賠個不止,不管怎麼說,那也是你最親的阿瑪不是?”
“我…”樂樂彷彿是想還嘴,可一瞥見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嘴邊的話卻又咽了回去,只悶聲不響的點了點頭。
愣在一邊的傅恆看看這個,再瞅瞅那個,終於還是選定了弘暾勸道:“得了得了,你這些大道理,她又不是不懂。一早就捱了罰,好不容易纔鬆快鬆快,你就別訓她了。”
樂樂一聽有人幫腔,便馬上知趣的作出一副萬分委屈的樣子,抽出懷裡的帕子,使勁的擦了擦乾涸的眼角。
弘暾讓人這麼一說,臉上似也有些掛不住了,偷眼看看樂樂,才壓低了聲音道:“皇上不是還罰了功課嘛,要再不開始寫,恐怕到明天天黑也寫不完呢。”
“就是就是。”傅恆早已把毛筆和宣紙端了過來,一邊說,一邊遞到二人手裡,“明天一早拿着這五十篇《孝經》去交差,再認個錯,保管就雨過天晴了。”
屋裡一下子又變得靜悄悄的,只聽得三個孩子平穩而均勻的呼吸聲。心情突然大好,彷彿剛剛賞過,一道青春靚麗的美景;有好像聽見,春天裡的幼蟲正在草葉間縱情歌唱。
興沖沖的回過頭,才愕然發現,一道朗朗的目光,正穿過茫茫的夜色停留在我的身上。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呢?”對面的人開口發問。
“那我們,不是彼此彼此。”我走到他跟前,揚起臉微笑道。
“不想,給你的寶貝女兒說情嗎?”他把頭放低了一點,黑洞洞的眼神似有幾分恐嚇的味道。
我輕斜了他一眼,故意背過身道:“難道就不是你的寶貝女兒?你既捨得罰,我還有什麼要說的?”
“那我,要是有些心軟了呢?”一句匪夷所思的話,從他的嘴裡冒了出來,卻又彷彿語帶雙關。
我搖了搖頭,答道:“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樂樂早晚都該知道,她雖是皇帝的女兒,也是不能爲所欲爲。”
他愣了一下,又忽然笑了出來,扳過我的肩膀說:“這樣的話,量也只有你,才說得出來。”
曖昧的燈火,在他的眼底映出細碎的燦爛,我順勢吻上他的嘴脣,道:“那你是,太滿意,還是太不滿意?”
“都不是。”他收緊了手臂把我攬在懷裡,“而是沒有想好,該怎麼賞你?”
“那就念首應景的詩來聽聽,可好?”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太俗了!”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更俗,還有嗎?”
“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②。”
……
圓明園裡絢爛的煙花,吐蕊怒放,再恍若星子般垂垂而落;漸行漸遠的一對人影,蜿蜒在朦朧的小路上,彷彿一幅纏綿迤邐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