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巍王薨,巍王后宮哭聲一片,忠貞剛烈的蘭歆夫人在當天夜裡,服毒自盡,追隨她而去的還有她的兩個貼身丫鬟。
蘭歆夫人的忠義,贏得了世人的稱讚,離帝順應世人的期望,追封蘭歆夫人爲澤姬夫人。
而在此之前,我順利誕下一名健康的女嬰,坐月子的女人有血腥氣,不宜行弔唁的大禮,寧老夫人免了我的守靈義務。據說葬禮的場面很大,規格很高,秦氏的女婿洛京天子離帝親自登門弔唁,他在靈堂上行跪拜大禮,而且嚎啕大哭,在場的人無不傷心落淚,場面非常感人。
由於巍王的葬禮,我的月子過得很安靜,沒人任何女眷前來探望我,除了閭煙飛。
她還是那麼淡定從容,臉上掛住着淺淺的微笑,彷彿世上的紛爭煩惱都與她無關,她只是一個心無旁騖的仙子,路過而已。我對她既敬佩又憐憫,當然還有感激,是她一直在用心撫養渝兒,並且叫他讀書寫字。
她抱着尚未足月的女嬰,愛不釋手。
:“取名了嗎?”她關切地問道。
:“還沒有呢,不如姐姐給起一個?”我笑道,她是真心喜歡孩子,要不然不會有此一問。
:“妹妹取笑了,姐姐那點文墨,怎麼敢在妹妹跟前賣弄?”閭煙飛謙遜的道。
我心知她向來是個講究禮數的人,秦桓之不開口,她是不會擅自做主的,便不勉強,卻殷切地懇求:“姐姐休要推脫,我只是想請姐姐起個小名,這樣一來,渝兒也不會覺得生分。”
閭煙飛看了我一眼,然後將視線移往窗外外,道:“春天陽光明媚,取名暘兒如何?”
:“暘兒?”我小聲唸了一遍,示意小丫鬟打開窗戶,此時陽光徐徐照進室內,帶來生機一片。
:“好的,就取名暘兒吧。”我笑道:“多謝姐姐。”
閭煙飛凝視着懷中的嬰兒,嫺靜地笑,如同一朵靜靜盛開的玉蘭花,素潔高華,在那一瞬間,我覺得一定要爲她做點什麼事,才能補償多年來她對秦桓之和我的默默付出。
:“姐姐知道平原侯夫人的近況嗎?”我問,眼前浮現出伊春德噙滿淚水的雙眼,秦彰之英年早逝,留下三個年紀不一的孩子讓她照顧,也真難爲她了。
:“平原侯夫人連日來拒不肯見人,我也好多天沒有見過她了。”閭煙飛黯然道:“過幾天,我會去看望她的,回來告訴你情況。”
:“煙飛,謝謝你。”我心情一激動,就露出真面目,對她直呼其名。
閭煙飛深有感觸地看着我,然後慢慢地她的眼眶紅了:“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你我都是快三十歲的人了,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臉黃黃的假小子呢?”
我也十分傷感,道:“是啊,那時候我可羨慕你的好皮膚了,一點瑕疵都沒有。”
說到皮膚,閭煙飛的臉浮現烏雲:“芳菲,你相信嗎,其實我寧願像大多數女子一樣,爲皮膚不夠完美而煩惱,也不要像現在一樣,孤苦無依。”
:“你怎麼會孤苦無依?渝兒不是你的兒子嗎?他對你那麼敬重,將來一定會好好孝敬你的。”
我說的是真心話,如果將來,渝兒只對閭煙飛孝順,我是不會有怨言的,有付出纔有收穫。
閭煙飛搖了搖頭:“渝兒雖然喊我一聲母親,但他到底是秦氏的子孫,他的前途和將來由他父親說了算。”
她的意思是,她一切都聽秦桓之的。
送走閭煙飛,我久久地凝望着懷中女兒的小臉,深深感謝上天對我的厚愛和補償,她是我第一個撫養的孩子,是她讓我真正體會到做母親的喜悅和幸福。
我這一胎生的是女兒,秦桓之雖然也高興,可我總覺得他心底裡,有遺憾和惋惜,難道他重男輕女嗎?我要不要和他講一番生男生女都一樣的大道理?其實我也知道,此情此景之下,生男生女的後果怎麼可能一樣!
暘兒的百日,我沒有宴請任何人,只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擺了一桌簡單的飯菜,還有一罈清淡的果酒。
架上的葡萄藤已經長出碧綠的葉子,米粒大小的葡萄這裡一簇,那裡一簇,稀稀拉拉的,今年可能是小年,結果不會很多,如果饞嘴的鳥兒們前來偷吃,估計能長到成熟的,寥寥無幾,當年栽種葡萄的人可能要失望了。
:“暘兒百日,怎麼不多請些人?也好熱鬧些。”秦桓之滿意地環視着四周的環境,從我手中接過熱茶。
他接任後,事情繁忙得很,今天能趕回來吃午飯,對我而言已經是天大的驚喜,這個時代的公務員,午飯馬虎得很,嚴格來說,他們一日只有兩餐,早餐和晚餐比較豐盛,午餐簡單,有點像現代生活的下午茶,只有點心和茶水。
:“暘兒還小,不適應吵吵鬧鬧的環境,我想還是等她一歲的時候再補辦宴會吧。”我看了一眼睡在搖籃中的女兒,幸福感爆棚。
:“好吧,你不在意就好。”秦桓之的聲音淡淡的,和我一臉興奮的樣子相比,他很像是不歡迎女兒的出世。
:“默存,你是不是希望暘兒是兒子?”我緩聲問道。
秦桓之放下碗筷,看了我半晌,道:“是的。”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大大方方地承認,一點都不加以掩飾,有點難過,有點高興,高興的是,他沒有騙我,難過的是,暘兒也是他的女兒啊!
:“芳卿,你將近而立之年了吧?”
我點了點頭。
:“我看多的醫書上說,而立以後的女子,不容易生育,即便生育,元氣也容易損傷,而你又說過,兩個孩子之間最好隔三五年。所以我擔心你下一回生孩子的時候會吃大苦頭,如果暘兒是兒子,我就不會逼着你再生育了。”
我有點明白了,感情他是替古人擔憂啊!很好很好,他能爲我的身體着想,還算是一個體貼的丈夫,只是他不滿足於有男有女,而是強烈地希望多子多孫,那是不是意味着他還會納妾,很快就會有其他女人?
我的笑容凝結了,心酸得不行,想想也是,他是巍王,怎麼可能只有一位貨真價實的夫人?就算是爲了政治目的也不可能啊!就像他娶閭煙飛一樣。
:“怎麼?我說得不對?”秦桓之疑惑地問。
我露出一個笑臉:“不,夫君說得很對。”
:“你爲何不高興?”
我掩飾道:“剛纔胸口有點痛。”其實是餵奶的地方漲得難受。
他先是一陣愕然,繼而壞兮兮地笑起來,低聲佞豔地道:“要我替你療傷嗎?”兩個眼睛賊亮賊亮的。
我差點跳起來,緊張地朝四周望了望,幸好婢女們識趣,站得比較遠,應該聽不見的,否則丟死人了。
:“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那麼害羞。”他假裝失望地白了我一眼,意思是我太不懂風情。
新一任巍王已經不是小夥子,他留了短短的鬍髭,修剪整齊,整個人顯得成熟穩重,現在他誇張地做表情,我擔心他的鬍髭會掉進碗裡,因爲他的鬍髭太像假的了!
我有點想笑,繼而感悟。
昔日如珠生輝的年輕公子都鬍子一大把了,我這個生了三個孩子的大嬸又能年輕美貌到哪裡去?今朝有酒今朝醉吧,等到他嫌我老嫌我醜,開始納妾的時候再傷心也不遲。
:“好啊,妾身知道巍王的本事多得很,區區的療傷算得了什麼?走吧,我們到密室去推心置腹。”
我佯裝起身。
這回輪到他掉下巴了,他做賊一樣四處望望,小聲地罵道:“現在是大白天,孤還要去議政,你別瞎胡鬧。”
切!不是你老人家先開葷的嗎?有賊心沒賊膽!我暢快地笑起來,是啊,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笑一笑有什麼不好?
:“夫君,你如今是巍王,權力大,事情多,有沒有不值一提的小事需要我來處理?”
懷孕,坐月子,現在又帶孩子,我都快悶壞了,要知道我可是標準的職業女性,只圍着丈夫和孩子轉是不行的,我需要更能體現自我價值的偉大事業,做生意那種低端的事情,已經不需要我這個官太太親自出馬,我要做更有歷史意義的大事。
否則浪費了眼前這塊最優質的人脈資源,浪費了我特權階層的身份。
秦桓之知道我是閒不住的人,所以他不會斷然拒絕我的要求。
:“我命端蘭臺前來回稟於你吧,他正和崔先生幾個商榷編撰國覽的事情,也許他那裡有合適你掌管的庶務。”
蘭臺,姓端,他已經知道端公是他的親生父親了嗎?他會不會對我有仇恨啊!說到底是我父親手下的人殺掉他老爸的。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會怎麼想我?大boss的小老婆還是殺父仇人的女兒?
我猶豫再三,問道:“這合適嗎?我是女眷,而他是你的臣子。”
秦桓之對我的顧慮不以爲然:“有何不妥?編撰國覽,恩澤子孫,功在千秋。但凡有特殊技能者,均可參與。你去過的地方多,經歷過的稀奇事不少,見多識廣,字又寫得不錯,很適合。不過。”他停頓了一下,斜眼看着我,道:“你有了活計,可不能因此冷落你的夫君,我要你每天親手做羹湯給我吃。”
每天做羹湯給他吃!那我還有個毛時間出去“上班”?巍王啊,乃想拒絕我也不用找這麼個蹩腳的理由吧?
我埋頭給他斟了一杯酒,怏怏不樂。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十章左右就結文了,不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