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柔是被一陣咕嚕嚕咕的聲音吵醒的,醒來仔細找聲音源,竟是自己的肚子在唱空城計。
遠遠的紅紅的朝陽從海面上露了半張臉,暈染了大半個海平面,漾着靚麗的金紅色,讓人的心頓時舒暢起來。
之柔一躍而起,伸了個懶腰,爬下藤蔓牀,蹲到隼鷙面前,對它打招呼,“早呀!”
看到隼鷙一臉沮喪,她猶豫了片刻,說道,“我知道被卡住很難受,那我放你出來,你不要再攻擊我好不好?”
隼鷙閉了眼睛,又緩緩睜開。
“好吧,我當你是同意了哈!”之柔說着,跳到隼鷙身後,想拉開藤蔓,可是藤蔓如同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
之柔氣喘吁吁,一屁股坐下來,正坐在隼鷙身上,“我得靜靜地想想辦法才行!”
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她隨身帶着龍泉劍,忙掏了出來,跳到隼鷙面前,笑道,“我有辦法!”
隼鷙見她突然持劍立於面前,嚇了一跳,尤其是那把劍閃着寒色光芒,不動而自有一番懾人之態。
但很快它就由驚恐而心安了,因爲之柔拿了劍蹲下來,在它身下划着土,說道,“只要我刨個深坑,你就出來了,是也不是?”
在之柔刨出來的土跟她的人一般高的時候,隼鷙還是沒能出去,因爲這個蠢笨的丫頭縱向挖土,把自己站的地方,也就是隼鷙頸處,挖成了一個深坑,她感受到來自大地深處的馨香溫暖,不覺癡迷起來,閉上眼睛盡情享受。
直到隼鷙嘶鳴一聲,才把她喚醒回來,她睜開眼睛,說道,“等着,很快!”
果真,她加快了速度,開始水平向剷土。鏟了不知道多久,大鳥果真覺得身子鬆散了些,身子緊緊按下,扭動着身子,退出了被困一夜之久的藤蔓。
“喂,舒展完了筋骨下來玩兒,暖暖的,香香的,”之柔挖坑上癮了,還在繼續她的勞作。
隼鷙突然瞪起火團樣雙眼,又撲向之柔。
之柔剛剛救出隼鷙,尚沉浸在助人而生髮的快樂中,竟覺得對隼鷙生出幾分的親近,因爲正是它的受困纔給了她助人的機會,見它撲將過來,按着自己的心意揣測,將心比心,她以爲隼鷙是來親她以報答她相助,所以伸出手來道,“親親手吧,親臉有些過於親暱,太難爲情!”
那隼鷙猛地叼了之柔的手,狠狠地,像要撕扯下來一般。
“是親,不是咬!”之柔跺着腳喊,“我的手快要碎了,鬆口!”
那隼鷙卻仍舊撲騰着撕扯,一點兒都沒有鬆口的意思,撕扯中,之柔被它拉出了深坑。
“壞鳥兒!”之柔扔了劍,屈了胳膊靠近隼鷙,疼得上躥下跳,拍着隼鷙的頭道,“快鬆口!”
隼鷙不肯,它的嘴角流出兩條血痕,是之柔的手流血了。
之柔忍痛騎上大鳥的背部,去撓它的脅下,那鳥兒好像禁不住癢,嘴巴一鬆,之柔抽出手來。
“大壞鳥,你爲什麼這麼笨,咬和親分不清麼?!”之柔賴在它的背上,雙手抱了它的脖子,不肯下來。
她這一無心的舉動倒也造成了一個極爲有利的形勢,那就是隼鷙再想進攻卻不可得,因爲脖子扭轉不了,它的終極武器尖嘴無用武之地。
隼鷙搖搖擺擺,想要掙脫之柔,之柔抱得緊緊的,不肯下來,“隼鷙呀,你可不可以帶我飛,飛回神林殿,我好像婆婆和祥嫂。”
隼鷙呼啦着翅膀,果真飛了起來,它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向着無垠的遼闊天空翱翔,清新的風拂過它的羽毛,掠過之柔的髮梢,柔軟的雲從身邊悠悠飄過,像是大大的棉花糖,惹得之柔忍不住張開嘴巴,想大大咬一口,可惜,還未來得及舔上一下,隼鷙已經駝着她倏忽遠去。
“帶我去找婆婆好不好?”之柔的聲音被風撕裂成一縷一縷兒的。
隼鷙卻置若罔聞,只是按了自己的心意,上衝下俯,似乎是想要把之柔擺脫,之柔卻樂在其中,心曠神怡。
當隼鷙再次俯衝向叢林時,紅豔豔的果子出現在之柔面前,她垂涎欲滴,鬆開了隼鷙的脖子,猛地抱住了枝椏上,垂吊於其上。在果子的引誘下,她螞蟻一樣,一點一點挪動着,終於挪到了枝椏相接處,她把腳搭了上去,一個轉身,坐在了樹枝上。
來到島上這麼久,終於第一次吃到了食物,那果子汁水充足,酸酸甜甜,很是爽口。
之柔邊吃邊摘,摘完又吃,足足吃了有十幾二十多個,才覺得口足肚飽,滿意非常。
她坐在樹上突發奇想,折了些樹枝編了個小籃筐,又採摘了些果子,想着送給隼鷙吃。
她固執地認爲,隼鷙地攻擊是它表示友好的方式,所以她存了心思,想要教導它,讓它做一隻能夠懂的與人類表示友好的鳥兒。
可是,讓她失望的是,她等了整整一天,都沒有看到大鳥兒出現。她決定下了樹來,去找尋它,畢竟,這島上,她只有它可以依靠,而它,似乎也只有她擔心。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圍一切都好像蒙了層絳色的霧,之柔藉着微微的光在叢林中穿梭,不見隼鷙蹤跡,她又穿出叢林,沿着沙灘繼續尋找。
看到藍黑色的天幕上一輪皎皎圓月,分外明亮,月光如銀,灑落在海面上,好像大塊兒的綢緞面兒,在風中微微起落。
之柔看得景色美麗,不由入了迷,坐在沙灘上,沉浸其中。
也不知道過了過久,只覺得那氤氳的水氣瀰漫了周身,身上溼漉漉能擠出水來。忽聽不知道哪裡傳來悠揚的笛聲,散入寧靜中,給這無人的荒島增添了些底蘊,撩撥得人心柔柔的,哀哀的,只是想哭一般。
之柔站起聲來,循聲找去,卻是在叢林深處,樹木疏疏落落,月光投射到一個高高的土丘上,映照地如同白晝。土丘上,兩個人古裝打扮,長髮齊腰的人,背對着之柔並肩坐了,其中一個人雙手舉了一枝翠綠色的玉笛款款地吹。
之柔在叢林中轉過幾次,從未見過這土丘,更不曾遇到過什麼人,因此,她好奇心起,躡手躡腳轉到二人面前,卻是一男一女,都穿了純白色的長袍,似是出水芙蓉一般的清麗:那女子柳眉鳳眼,細長嘴脣兒,膚若凝脂,觀之溫柔敦厚可親,她正含情脈脈望向男子;那男子細眉長眼,闊鼻窿準,扭了頭吹着玉笛。
之柔彷彿被他們那繾綣的目光羈絆了,一動也不敢動,一聲也不敢出,只是望了他們,靜靜聆聽,那玉笛聲聲如泣,催人淚下。
一曲終了,男子放下玉笛,深情款款,挽了女子的手,兩人相顧無言。
“我是程之柔,你們是誰?”之柔等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可以說話的機會。
男子和女子似被下了一跳,看向之柔,“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我被人扔到這裡來,”之柔走進了他們,仰着臉道,“我在找一隻隼鷙,沒找到,聽到笛聲就過來了,沒想到這荒島上還有人!真是太好了!”
男子和女子對看了一眼,又齊刷刷把臉轉向之柔。
之柔見他們不說話,忙又說道,“我就孤身一人,很孤單寂寞,以後,我就跟你們一起可以嗎?”
說着,她就想爬上高丘,跟他們兩個坐在一起。
那男子見了,就要站起身來,像是要阻擋之柔一般。
那女子卻攔了男子,伸出手來,拉之柔上來。
之柔在兩個人中間坐了,十分得滿足,“有你們陪着,我就不怕孤獨了。”
“是誰把你一個人扔在島上?”女子笑盈盈看着她,問道。
“九玄,”之柔道。
“九玄?”那女子聽了這名字,眼神裡有些異樣。
之柔以爲那是好奇,便解釋道,“九玄好像是壞人,一直在追殺我的婆婆,他還殺死了我的杜叔叔,不過還好,我救得活杜叔叔。”
“你能救活一個死去的人?”男子對之柔的話產生了興趣,開口問道。
之柔嗔怪男子打斷了自己的話,瞥了他一眼,繼續跟女子說道,“可是,他好像對我很好,雖然喜歡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可是不打我也不罵我,只是做些我不喜歡的事情,比如,搶走我的靈袋,還把我拋棄在這個荒島上,讓我見不到婆婆和祥嫂。”
女子聽了問道,“你只想念婆婆和祥嫂,就不想念你的爹孃嗎?”
“我沒見過爹孃,”之柔有些感傷,“聽婆婆說,在三百年前的滅世之戰中,爹孃隔離了時空,拯救了衆生,他們卻不見了。”
說到這裡,之柔長長嘆了口氣,她想,如果不是被困在這荒島之上,她現在大概找到了最後一塊兒如意符,也就能早些尋回爹孃了。
那女子聽了之柔的話,臉上隱隱現出了悽楚的神色,她使勁地剋制了自己,不讓自己顫抖,然而聲音依舊是抖動着的,“你爹孃叫什麼名字?”
“我爹叫琴禮,我娘叫無姬,”之柔注意到女子聲音的顫抖,以爲是她在同情自己,不由得被她的善良而感動。
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下來,問道,“那你一直以來,都是跟着婆婆生活?”
“婆婆和祥嫂,她們兩個把我養大,”之柔道,“我們原本過得太太平平,安安樂樂,可是後來,九玄把我婆婆打傷了,爲了安全,我們到了利川別墅,可是住了沒多久,杜叔叔又被九玄殺害了,所以我們一起住到了神林殿。”
“杜與銘現在還活着?”那男子又問道。
“活着是活着,”之柔終於肯回答男子的話,“可是我見不到他了,婆婆說他生病了。”
“你是怎麼救活他的?”男子追問道。
“我看見他的靈魂要走,就把它抓回來,”之柔做了個抓的動作,突然停住了,看向男子,驚奇地笑道,“你怎麼知道杜叔叔的名字?你認識他?”
“你可以用手把靈魂抓回來?”男子沒有回答之柔的問題,而是又接着追問,“你確是能讓人起死回生?!”
“哈哈,真有趣兒,明明是你在問,結果你把答案告訴我了,”之柔笑道,“你認識杜叔叔,所以你應該也會認識我婆婆和祥嫂,所以,你是不是也認識我的爹孃?還有,你一個勁兒地問我能不能抓到靈魂,是不是你有個很重要的人過世了,你要我幫你?”
“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那女子溫柔地撫摸了之柔地頭,微微笑道,“你這幾年過得很幸福吧?”
“幸福啊,婆婆和祥嫂對我不知道有多好,”之柔說完,把頭轉向男子,說道,“我可以解構人的靈肉,洗滌他們靈魂的污垢,因爲如意符就藏在人的靈魂中,可是杜叔叔的靈魂是我在情急之下抓住的,不是在修魂窟裡重裝的,所以他生病了,如果你有朋友需要幫忙的話,得等我回了神林殿。你跟他一起來,我會幫你!不過,我重組的都是活人哎,還有剛剛死去,靈魂還沒有經過奈何橋的新鬼,要是過世太久,我只怕是愛莫能助了。”
三個人說着話,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淡了,東方已經露出了曙光。
“我們得走了,”男子對女子道。
“你們去哪裡?”之柔忙拉住兩人,“我要跟你們一起。”
女子想了想,說道,“聊了一夜,我們肚子餓了,你可不可以給我們找些東西來吃?”
“好啊,”之柔跳下土丘,說道,“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果子特別好吃,我摘了一籃子呢,本想留給隼鷙吃的,我現在就去拿來。”
說罷,她就要去尋籃子。
“等一下,”那女子卻喊住她,從她脖子上摘下一條木製的吊墜,遞給她,“那隻隼鷙本能地會攻擊人釋放它的乖戾天性,這條墜子給你,隼鷙攻擊你時,只要把墜子給它看,它就會平靜下來了!”
“那你留着呀,”之柔道,“萬一它攻擊你呢?!再說了,我尋了籃子就回來,跟你一起,要不要這墜子有什麼關係?”
“給你就拿着,”女子道,“我第一次見到給東西不要的!”
“我不想要這些身外之物!”之柔還要說。
女子卻跳下土丘,不容分說,給之柔帶在脖子上,“去吧!”
之柔無奈,只得帶了,說道,“你們稍等,我很快會回來!”
說罷,她匆匆跑去找籃子。
那男子跳下了土丘,拉了女子的手,動情說道,“子衿,我找到救你的方法了!”
女子的視線從之柔的背影處收回,溫柔地看了男子,說道,“中子,算了,這樣子我就很滿足了。我們認命好麼?”
“不,”中子搖搖頭,“如果命運踐踏我,蹂躪我,我認命,可是它這般對你,我絕不會屈服!”
子衿聽了,眼睛裡涌出汪汪的淚珠兒,靠在了中子的懷裡,輕輕說道,“我也想任性一把,爲自己活一次。”
“我知道該怎麼做!”中子攬了子衿,動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