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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吳三桂叛逃,對於陝西起義軍來說,同樣也不是什麼好消息。接到這個消息的李自成,內心同樣是相當沮喪的。朝廷和起義軍,都在關中討生活,一個被打掉了,另外一個,曰子自然不好過。只是,在部下的面前,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目前的局勢,非常的微妙。虎賁軍已經控制了全國絕大部分的地區,肯定是未來的老大中的老大。朝廷能堅持多久,誰也無法判斷。至於陝西起義軍自己,又能夠堅持多久,同樣是不好說的事情。但是在目前,陝西起義軍暫時還是安全的。
因爲,西安府的朝廷,剛好擋在了陝西起義軍的前面,給陝西起義軍帶來了短暫的平靜。只要朝廷還在西安府,就能夠擋住虎賁軍西進的道路,虎賁軍就無法直接對陝西起義軍構成嚴重的危害。嗯,是嚴重的危害,不包括曰常的小衝突,小打小鬧。
雖然,虎賁軍在延安府,有一個王鬥軍團,在地域上和陝西起義軍是直接接觸的,可是,這個王鬥軍團,並不是虎賁軍的精銳軍團。它是張準授權,由王鬥自己拉扯起來的部隊。除了虎賁軍的番號之外,並沒有虎賁軍正規部隊那麼強的戰鬥力。
根據李自成的判斷,在未來的一兩年時間,王鬥軍團,還沒有能力,獨自將起義軍趕盡殺絕。因此,只要虎賁軍的主力軍團不殺入關中,陝西起義軍暫時是沒有危險的。
之前,在鎮原,陝西起義軍的主要頭目,曾經召開過好幾天的會議,協商陝西起義軍未來的發展方針。結果,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各路起義軍之間,並沒有達成一致的協議。各路人馬是不歡而散,各自尋找各自的發展策略。
在鎮原會議以後,陝西起義軍的幾大巨頭,李自成、張獻忠、落入三個,又召開了小範圍的會議,希望三家實力最強的起義軍,能夠達成共同的行動方案。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哪怕是隻有他們三個,依然是沒有達成任何一致的協議。最終,還是各走各的路。
這兩次會議,之所以都會沒有達成任何的成果,很大的原因,就是各路起義軍都普遍覺得,目前的局勢,還不是特別的緊張,還不是特別的危險。如果要形成一致的行動方案,那肯定有部分的起義軍,要犧牲掉自己的某些利益。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在兩次會議上,李自成都沒有滿足的心願,回來以後,他的情緒,一直都不是很高。他這個闖王,似乎還沒有當年的高迎祥魄力強。別人對他的尊敬,也沒有高迎祥強。這樣的感覺,當然很不好受。但是,慢慢的,李自成也就想開了。
既然有朝廷阻擋在虎賁軍的面前,虎賁軍就算要進攻,也是朝廷首先遭殃。只要朝廷沒有危險,陝西起義軍,就可以得過且過。或許,當虎賁軍向朝廷動手的時候,陝西起義軍再聯合在一起,也爲時不晚。吳三桂的叛逃,就是朝廷有危險的信號。一旦朝廷沒有了,陝西起義軍,就要直接面對虎賁軍的精銳軍團了。
陝西起義軍,到底是不是虎賁軍的對手,這是個很忌諱的話題。爲了鼓舞部隊的士氣,有關虎賁軍的消息,一般都是不往下傳的。就算要往下傳,那也是下傳一些對虎賁軍不利的消息。因此,在陝西起義軍內部,大部分的基層官兵,對虎賁軍的戰鬥力,都沒有什麼清楚的認識。
事實上,在整個陝西起義軍裡面,只有李自成、張獻忠和羅汝纔等幾個高層明白,一旦真的打起來,陝西起義軍,只怕是有點危險的。陝西起義軍的戰鬥力,應該不是虎賁軍的對手。只不過,他們的想辦法,是肯定不會直接顯露出來的。
對於李自成自己一家來說,他對虎賁軍的態度,是謹慎的對待。他不認爲虎賁軍好欺負,也不認爲虎賁軍就無法對付。他的策略方陣,就是儘可能的拖延時間,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一些。
無論是誰,都不想這麼早就走到這一步。無論是誰,都沒有想到,吳三桂是直接叛逃。可以說,虎賁軍的這一招,的確對陝西起義軍也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過兒。”
李自成忽然緩緩的說道。
“闖王有什麼吩咐?”
李過急忙回答。
“坐下來吧。”
李自成溫和的說道。
“好的,爹。”
李過就順從的坐下來。
每次李自成要李過坐下來,就是從公事變爲私事了。這時候的李過,就不再是李自成的部下,而是李自成的兒子,是李自成未來的繼承人。這樣的身份轉變,帶來的自然是話題上的大轉變。簡單的說來,兩人就是要隨意的拉家常了。
說來也奇怪,李自成到目前爲止,一個兒女都沒有。他的部下,劉宗敏、張鼐、劉芳亮、郝搖旗等人,都已經有孩子了。唯獨他這個作爲老大的闖王沒有。不得不說,這是一件讓李自成很鬱悶的事情。甚至,他在潛意識裡面,還覺得有些丟臉。
一般正常的人家,在逢年過節的時候,都會給自己的先人上香,拜祭祖宗。只有李自成從來都不拜祭。這樣的行爲,在旁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是很不孝的。不過,他身邊的人,倒也能理解他的心理。沒有子孫後代,他是無顏見自己的祖宗啊!
如果問題是出在妻子高桂英的身上,那還好辦,高桂英已經給他張羅了幾房的小妾,同意他廣種薄收。然而,問題偏偏是出在李自成自己的身上。高桂英的肚子沒有反應,他的幾房小妾,肚子同樣沒有反應。這樣的結果,的確讓李自成羞於見人,難以擡頭。幸好,他的部下從來都不提子孫這一茬,免得他尷尬。
起義軍每次新到一個地方,李自成都會遍尋名醫,看看自己到底是什麼問題。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那些所謂的名醫,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李自成自己,又或者是高桂英,也弄來不少的偏方,給李自成服用。可是,依然是沒有什麼效果。
久而久之,李自成也就斷了有香火的念頭了。他估計,是因爲自己造反的事情,得罪了老天,所以,老天爺故意讓自己斷子絕孫。一怒之下,李自成連老天爺都恨上了。他是再也不相信什麼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了。他讓李過過繼到自己的膝下,看做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對待。
“上次你在中原,見到張準的時候……你感覺,張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會怎麼樣對待我們起義軍?”
李自成字斟句酌的說道。
他倒不是有什麼秘密,吞吞吐吐的,不能透露給李過,而是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描述這件事。其實,到了這個份上,李自成的考慮,就是要多給自己留一些退路,不要將投降虎賁軍的道路,一下子全部封死了。不過,這樣的想法,李自成不敢透露得太多。
陝西起義軍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有很多的山頭。三十六營,每個營都有自己的老大。名義上,大家是合作關係,集體行動,實際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一旦出現利益紛爭,都是各顧各的,根本形成不了一條心。即使是以前的闖王,都沒有辦法解決此事。到他李自成的時候,就更加不可能了。張獻忠那個混蛋,每次都要騎在他李自成的頭上作威作福。
這幾年,陝西起義軍都過着相對太平的曰子。每一家,都有自己的讀力地盤,有自己的讀力利益。一般來說,各家和各家之間,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就算有什麼衝突,也比較快就化解了。可是,這只是矛盾被暫時掩蓋住了而已。一旦發生大事,各家之間的關係,還是很惡劣的。
“爹,我感覺……張準這個人,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下手是挺狠的……他從來沒有對我們承諾過什麼,也沒有透露過什麼,要是我們貿然的投靠過去,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李過皺眉說道。
他知道自己的便宜老爹,有點投靠虎賁軍的意思。但是,他李過的本心,卻是不願意投靠虎賁軍的。沒有別的什麼原因,就是感覺沒有安全感。張準對陝西起義軍的態度,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這在李過看來,就是要對起義軍下毒手了。
“哦?你詳細的說說看!”
李自成蠻有興趣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福王……他雖然沒有親手殺死福王,卻是將福王都交給了憤怒的百姓。這要比親手殺了福王厲害多了。我的感覺,是張準說一套,說一套。現在的他,兵強馬壯的,肯定不會將我們放在眼裡了。他的目標,應該是一統天下。就算我們投降過去,也就是混口飯吃而已,根本不可能得到重用了。”
“再說,以前和我們打仗的孫傳庭、盧象升等人,都已經投靠到虎賁軍那邊去。他們還身居高位。盧象升還很得到張準的推崇。我們和他們的關係,可不是很好。要是他們在張準的面前,進一些讒言,我們能夠有什麼好果子吃?”
“還有,慶陽那邊,只怕沒有投靠虎賁軍的心思。要是我們表露出這樣的心思來,他一定會糾集其他人,一起來進攻我們的。爹,慶陽那人的處事風格,我們是早就領教過了。他就是一個變態。別到時候,我們不但投靠不了虎賁軍,還把自己給葬送了。”
李過慢慢的語調低沉的說道。
所謂的慶陽那邊,就是張獻忠。在各路起義軍裡面,他是最反對和虎賁軍和議的。因爲張獻忠每次都必定屠城,在起義軍內部,也贏得了變態的光榮尊稱。在鎮原的兩次會議,張獻忠都堅決反對和虎賁軍談判。張獻忠的意思,就是和虎賁軍打到底,看看誰能笑到最後。張獻忠一直認爲,自己可以笑到最後。
“是嗎?”
李自成自言自語。
他認爲李過的話,是有道理的。儘管李過的語氣,有點衝動。虎賁軍的確不是那麼好相處的。張準也的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投降到張準的麾下,的確無法預料會有什麼樣的安排。而且,到這個時候,似乎也的確是錯過了投降的最佳時機。
如果是在虎賁軍攻佔洛陽的時候,果斷的舉起歸附的大旗,就和眼前的情況完全不同了。不過,在那時候,李自成壓根兒就沒有這樣考慮過。那時候的李自成,還有點看不起張準呢。誰能想到,幾年的時間過去,虎賁軍已經橫掃全國?
其實,對於虎賁軍拿下福王這件事,李自成也是有怨念的。有確切的情報顯示,福王的家產,可是一等一的。就算是崇禎皇帝的內帑,都未必有福王府儲備的財富多。
李自成本來,是想要搶先幹掉福王,在他的身上,撈到一大筆的錢財,讓自己的部隊,得到長足的發展。如此鉅額的財富,足夠武裝幾十萬的軍隊啊。但是,一連串的意外發生,導致李自成未能如願。最後,陰差陽錯,反而便宜了遠道而來的張準。
情報,是李自成提供的。帶路的信使,也是李自成提供的。在李自成看來,自己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張準,論功行賞,總應該給我一份財富吧。可是,虎賁軍拿下洛陽以後,完全沒有饋贈一點他李自成的意思。李過回來的時候,都是兩手空空的回來的。
李自成於是覺得,自己被張準給欺負了,被張準給無視了,被張準給侮辱了。至於虎賁軍攻克洛陽,解了朝廷軍隊的重圍,給了陝西起義軍一條生路,李自成和所有的陝西起義軍高層,都選擇姓的忽視了。他們的怨念,就是虎賁軍發財了,卻一個子兒都不肯分給他們。吃獨食,這是最討人憎恨的。
有時候,李自成也情不自禁的有點埋怨。洛陽城的官兵,也真是廢物啊!遠道而來的虎賁軍,兵力也就是三千人,洛陽的守軍,依靠高大的城牆,居然都擋不住。這樣的廢物,還真是少見。要是他們能夠堅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大量的官兵,就要涌到洛陽去了。張準也就無法輕易的吞下福王這塊大肥肉了。
“爹,要不,咱們和朝廷聯手,將虎賁軍擋在關外吧。”
李過忽然小聲的說道。
“嗯?你說什麼?”
李自成的神色,有點反應了。
“爹,咱們最好是不要單幹,最好是和朝廷聯手。如果我們聯手的話,依靠潼關的天險,或許可以割據關中……”
李過終於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嗯,準確來說,這不是李過一個人的想法,是陝西起義軍很多人的想法。李過現在只不過是將他們的心聲,都毫不掩飾的表示出來而已。他相信,李自成也有這樣的想法。
當初,起義軍的宗旨,是爲了生存,是爲了能夠吃飽飯,反抗朝廷的壓迫。但是,現在,起義軍的宗旨,已經不是生存那麼簡單。人,總是會變的。起義軍的高層,經過這些年的搏殺,心態自然都已經完全改變了。
他們已經開始品嚐到權力的蝕骨銷魂的味道。他們已經明白,自己不能繼續居人籬下。他們同樣明白如何合縱連橫,縱橫捭闔。現在,他們考慮的,已經是裂土封侯的事情了。他們都想要一塊屬於自己的地盤。畢竟,起義軍的力量,也比較強大。
平分天下,那絕對是不可能了。虎賁軍已經將大半個中國,都全部佔領了。陝西起義軍唯一的可能,就是依靠潼關天險,割據關中。朝廷在西安府的附近,陝西起義軍在固原、慶陽、平涼等地。問題是,到底能不能做到呢?虎賁軍,又到底會不會答應呢?
“召集把總以上的人開會!”
李自成吩咐說道。
“明白。”
李過答應着去了。
不久以後,院子門口,就傳來了頭號得力手下劉宗敏的大嗓門,“闖王,有什麼動作?是不是要打仗了?打仗好啊,我早就手癢了!”
李自成笑呵呵的說道:“進來吧!大夥兒商量以後再說。”
劉宗敏就大踏步的進來了。他原來是鐵匠出身,身材高大,手腳孔武有力。往李自成的面前一站,他就好像是一座黑黝黝的鐵塔。李自成起義軍中的最兇猛大將,就是他劉宗敏了。
李自成對劉宗敏非常倚重,親自將情報念給他聽。
劉宗敏是個大老粗,真正的扁擔橫下來,都不知道是個一字。他聽完以後,咧着嘴,不以爲然的說道:“吳三桂這個娃,沒有奶吃了,就去虎賁軍那邊找奶吃,很正常啊!”
李自成說道:“他這一走,西安只怕是要完蛋了。”
劉宗敏說道:“這是肯定的。”
李自成就沒有在說話。
一會兒以後,張鼐、劉芳亮、田見秀、郝搖旗、高一功等人都來了,加上李過,總共是十幾個人。這些人,就是李自成部隊中,骨幹的骨幹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