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電話,是林崇明打過來的。直到驅車離開時,凌墨纔給他回了電話。
“阿墨,童童發燒現在在醫院中。”電話一接通,林崇明便開口說道。
凌墨看了一眼路邊暗黃的燈光,淡淡的道:“在醫院不是有醫生嗎?我不是醫生,告訴我有什麼用。”
薛饒給他打過很多次電話,他沒接沒想到她又打給了林崇明,看來,他以前真的是太縱容她了。
聽到凌墨的語氣有些不對勁,林崇明愣了一下,遲疑着問道:“怎麼了?”
凌墨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沒有說話,掛斷了電話。人的慾望總是會無盡的膨脹的,得到了只會想要更多。而同情心,拯救不了誰一輩子。
第二天蕭子蕭一到辦公室中便聞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她皺着眉頭,正想叫人了來弄一下,身後便傳來了阮慶宇的沒有任何波瀾的聲音,“前些天您將中藥放在車中好像忘記了,我讓人熬了送過來。”
陳助理的那邊有些忙,她讓andy去給他做助手。阮慶宇已經完全取代了andy的位置。本以爲他一個大男人沒有andy那麼囉嗦,誰知道竟然是有過之無不及。那中藥她就沒想過要喝,當然會忘記了。誰知道他竟然讓人給熬好了送過來。
蕭子蕭忍不住的撫額哀嘆,看了一眼桌上蓋着蓋子的小小杯子,揮揮手道:“你先去忙吧,我一會兒喝。”
阮慶宇並沒有動,接着又道:“昨天顧總打過電話了,讓您注意保重身體。”
蕭子蕭擡起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爲什麼他不直接給我打電話?”
想起來,顧易辰已經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給她打過電話了。她打過幾次,都是他的秘書接的。
阮慶宇自然不知道爲什麼,保持着沉默。蕭子蕭的心中有些不安,邊走進辦公室邊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我約了醫生,下個週末您有體檢。”阮慶宇並沒有走,又開口說道。
蕭子蕭有些懊惱,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我什麼時候說要體檢了,你怎麼就那麼喜歡多管閒事?”
“這都是顧總的吩咐。”阮慶宇微垂着頭,態度不卑不亢。
“他憑什麼管得那麼寬!”蕭子蕭憤憤不平。
倒了一杯水喝了兩口潤了潤喉嚨,她拿起手機給顧易辰打電話。一連撥打了幾次都沒有人接,她頹喪的將手機丟到一旁,端起杯子中的中藥咕咕的一口喝下。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都會有三杯熱乎乎的中藥放到蕭子蕭的桌子上,喝得她覺得自己的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中藥的味道。也不知道阮慶宇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有這樣的耐心。
最後一天喝完中藥,蕭子蕭好奇的問道:“你和顧易辰到底什麼關係啊?”
他一個遠在大洋彼岸的上司說的話,他竟然一絲不苟的執行着。難道不怕自己這個直接上司給他穿小鞋嗎?
“是上司和下屬,也是同學。”阮慶宇平靜無波的回答。
蕭子蕭再次的感嘆,這個世界果真是太小。這阮慶宇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和顧易辰竟然是同學!
她的心中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顧易辰,開始離她越來越遠。
凌墨回到凌家老宅的時候還是下午,今天是他父親的忌日,林姨早早的就給他打了電話。倪潼和小程已經搬出去,院子裡草木依舊鬱鬱蔥蔥,卻帶着說不出的冷清。
他在門口抽了一支菸,站了許久,才進了院子。林姨早已在廚房中忙碌,而倪叔叔則是裡裡外外的打掃着衛生。每年的這一天,他們都會隆重的祭拜他的父親,
祭拜時他很少說話,而平常少言寡語的倪叔叔總是會絮絮叨叨的說很多話,說公司的狀況,誇他很有出息。末了還會坐在牌位前同父親喝酒。
對於他來說,記憶中已經淡去的父親母親,都還活生生的活在倪叔叔和林姨的心中。他們之間的情感,好像不會被時間所磨得灰飛煙滅一般。
倪潼在醫院值班,沒有回來。林崇明倒是早早的處理事務回來了,無論是父親的忌日還是母親的忌日,倪潼都很少在。他一向很討厭這種大張旗鼓隆重的祭拜,於他來說,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爲了已逝者將自己弄得人像人,鬼不像鬼,簡直就是迂腐悲哀到了極點。他曾經抗議阻止過,併爲此出國幾年。但是,他什麼也改變不了。
這座老宅中,自從他的父母均過世後就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活着的人,也和死了沒什麼兩樣。包括他自己。
繁瑣的壓抑的祭拜結束,他出門抽菸。剛站到廊檐下,林崇明便緊跟着出來。兩人都沒有說話,院子中蟲鳴聲此起彼伏,深黑的夜色中,翠竹的落下的陰影在微風中燈籠下四處搖晃,如張牙舞爪的鬼魅魍魎一般。
“童童怎麼樣了?”抽完了一支菸,凌墨開口問道。他知道昨晚林崇明去了醫院。
“沒什麼大礙,估計就是着涼了。”林崇明吐出一口煙霧,低頭看了看腳底下的陰影淡淡的說道。
凌墨接着抽菸,不再說話。林崇明擡頭看了他一眼,猶疑了一下,開口道:“薛饒是不是找過子……蕭小姐了?”
凌墨側過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挺了解她的嘛。”
林崇明沒有理會他的調侃,擡頭看向圍牆外路邊暗淡的路燈,過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她是一個很有主見堅強聰明的女孩子,別人說什麼,影響不了她多久。”
凌墨愣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她是蕭子蕭。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暗啞着聲音道:“我從來都不害怕她被誰矇騙。”
微微的頓了頓,他擡頭看向深黑的蒼穹,接着道:“我害怕的是,是她心裡的那個人。崇明,我害怕我趕不走她心裡的那個人。”
“不會,如果她的心裡真有其他人,又怎麼會回來?”雖然是安慰,但卻很無力。蕭子蕭回國的原因,是他去調查的。
凌墨苦澀的笑了笑,沒有說話。兩人沉默的站在廊檐下,過了良久,凌墨才又開口道:“崇明,我太高估自己,太高估自己了。我沒有被仇恨矇蔽眼睛,我只是太低估,太低估她對我的影響力。我以爲我能忘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感。如今,我總算明白,什麼叫覆水難收。”
微微的頓了頓,他暗啞着聲音接着道:“當年倉惶逃走,卻還是沒能逃掉。自欺欺人的感覺不好受,清醒卻更痛,可是,她依舊是我死寂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亮。這個世界上並不是誰非誰不可,但,沒有了她,活着已如死去。她讓我放了自己,可是,放不放早已由不得我自己。”
空氣沉寂而壓抑,林崇明的喉嚨像是哽塞了什麼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一晚,凌墨在院子中坐了一整夜。天微明時,他起身驅車離開。背影被朦朧的晨霧籠罩上一層層莫名的悲傷。
第二天下班,和阮慶宇一起走出辦公室。還未摁下電梯,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道:“我剛纔上來的時候好像看見凌總的車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好像不過是隨口說出來的一般。蕭子蕭的腳步微微的頓了頓,下了樓之後直接從後門離開。
他給她打過很多個電話,她一個也沒有接。已經都說清楚,他們之間已無任何可說的。
心裡莫名的壓抑,擡頭看了看天空,深吸了口氣。正是下班時分,打扮時尚的男女談笑着走過。她的身影在熱鬧的人羣中倍顯落寞。
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竟然是消失了許久的秦昭。她盯着屏幕看了好一會兒,接了起來。
聽說最近秦昭已經回了秦氏,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竟然獲得了秦家老爺子的支持。這讓一干將他當成草包的秦氏族人大跌眼鏡。
“子蕭,哥們兒最近混得可謂是風生水起,過來聚聚,我請客!”電話那端的秦昭興奮得很,和往昔沒有什麼兩樣。
蕭子蕭卻知道,他變了,他已經不再是往昔的他。哦不,或許是往昔的他不是真的他。一個草包能怎麼可能得到秦老爺子的支持?他從頭到尾,纔是隱藏得最深的那個人。
這樣想着,蕭子蕭的心中五味雜陳。好像身邊的所有人都是戴着面具的一樣,你永遠不知道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得到秦老爺子支持的秦昭外表上看起來和以前沒有什麼比變化,生活過得依舊是奢靡,身邊依舊有美人相伴,只是是新的面孔。
蕭子蕭到的時候,他的那一羣哥們兒已經到了。和以往不一樣的是,這次多半都是些新面孔,老面孔只有幾張,都是和蕭子蕭沒有什麼交集的。
剛進入包廂中,秦昭就推開了身邊的美人迎了上來,笑着道:“子蕭這邊坐,唉,這沒多久沒見,你看你好像又瘦了啊。”
你看,果然是身份變了,就連說話也變得敷衍了。蕭子蕭淡淡的笑了笑,朝着席間的一羣人點了點頭,在秦昭的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