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易陽望着他,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會表現得這麼鄭重,但爲了能夠快點搞清這件事情,他毫不猶豫的點頭允諾。“我答應你。”
在顧易陽鄭重的承諾之下,白定瑞這才深吸了口氣,將自己埋藏在心底,數年的秘密緩緩道來。
陽光之家是一間專攻給特殊人羣的療養院。而那便是顧易陽和她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醫大最後一年,他在朋友的引薦下在陽光之家實習,在那裡,他頭一次有了心動的對象。
秋日的午後,她坐在花園之中,肅靜的小臉蒼白如紙,身子也纖瘦得叫人心疼。沒人陪伴,只是靜靜的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就像一座雕像。而第一眼引起他注意的並非是她精緻出色的外貌,而是她渾身散發的淒涼感。
低斂着的眼瞼,陽光將她捲翹濃密的睫毛投射在她的臉上,如同羽扇一般遮住了她的視線,清純絕美的臉龐微微的皺着,一雙透着淡淡櫻粉的脣抿着,嘴角向下,那一副落寞的模樣與落葉凋零的背景極爲融合,如同一副黯淡的油畫,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就只是坐在那裡,就能夠讓人感覺到她悲涼的處境,讓人不忍。
後來,他聽照顧她的護士說,她在半年前因爲一次綁架而意外被火灼燒了眼睛,導致雙目壞死,失明,如果沒有捐獻者出現,那麼她就再也沒有復原的機會。因爲被治療的醫院下了死令,所以才轉到這裡。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顧易陽第一個想知道的就是她當時的反應。
一個纔不過十八歲,正值芳華之年的女孩,在得知再也看不見之後,會有多麼的痛苦。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的反應並非如他所料,而是不哭,不鬧,很鎮定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但也就是從那時起,她就變得異常的安靜。聽說,住進這裡三個月,說話的次數不超過十次。
療養院裡大多是因爲自身或是因爲事故而導致傷殘的病人,所以每天都會有病人因爲氣餒痛苦而大鬧,只有她不同,每天認真的食用三餐,按時接受治療,即便沒有親人陪在身邊,一個人也能好好的。
從那天開始,顧易陽的視線便總是追隨着她。他常常能看到她獨自一人坐在花園之中,一坐就是一天。
偶然的一天,他不小心撞到了她。當時他下意識的行爲就是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沒想到她卻拍開了他的手。起先他還以爲是因爲氣憤他撞倒了她,後來一問,她完全不是那個意思。
“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不想成爲別人的負擔。”
當時,顧易陽整個人就愣在了那裡,不敢相信這一句話來自一個剛成年的女孩的口中。
後來,他們就成了朋友,只要是沒有工作的時候,顧易陽便陪在她的身邊,與她聊天,但從來沒有再伸手幫助過她。
有一次他終於忍不住的問爲什麼會每天待在花園裡,她的回答出乎他預料的。
“因爲只有在外面,我才能夠切身的感覺到每天的變化,溫度的高低,風的大小,太陽的暖熱,這樣我纔會有所期待。”
令他同樣震驚的是,她的自哀自憐的並非是自己失明的雙眸,而是懊悔之前沒有珍惜能看見的時候。
問她會因爲眼睛的事情而痛苦嗎?
她說當然會,之前回想起那個意外的時候也曾經痛苦的想要自殺,但最終下不了手,並不是因爲害怕死亡,而是不忍心留下父親一個人。
她說她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是父親一手將她拉扯長大,爲了把所有的愛都她,他從沒有考慮過再婚的事情。這麼疼愛她,把她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父親,她怎麼忍心讓他爲自己再落淚?所以她選擇接受了這個事實,更何況,這個世界上比她更悲慘的人都有,她只是看不見東西而已,爲什麼要想不開?
看着對於自己的傷痛輕描淡寫,樂觀開朗的她,顧易陽第一次開始埋怨上帝,那麼善良美好的她,爲什麼這麼殘忍的奪去了她的世界。
這時,他只是將她當作一個朋友而已。
實習半年之後,父親因爲生意上的事情而住院,身爲長子的他只能放下一切趕了回去。
父親擱下的公司資金緊急,爲了解救決定讓他與赫赫有名的跨國集團歐氏聯姻,而那時,他頭一次意識到了自己對她的感情,不再是朋友,而是想守護她一生的感情。
於是他毅然決定回去找尋她。
只是等他再回到‘陽光之家’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什麼消息都沒有留下,就這麼離開了。當他查起她的訊息之時,才發現她當初留下的備錄都是假的,而自己也從來沒有問過她的身份。她就像一縷青煙,消失的不見蹤影,卻嗆得他心口流淚。
再後來,他死心了,認命的接受家族的安排,只是他從沒有忘記過她……
書房裡,氣氛壓抑,沉重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滴答滴答”秒鐘走過的聲響在偌大的房裡迴響着,除此之外,便是時不時響起的沉重的敘述聲。
“事情就如我所說的。”當白定瑞把埋藏在心底這麼多年的秘密如數的告訴顧易陽之後,只覺得心中堆積的石頭好像被挪掉了一部分似的,稍稍的輕鬆了點。
看着因爲過於震驚而呆呆的,睜大了雙眼,一副靈魂出竅的顧易陽,他又接着說道。“事實上當初綁架並不是造成心兒受傷害的真正原因。”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把最重要的那件事告訴他,也不知道是爲什麼,或許是獨自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多年太痛苦了,又或許是相信他。
聞言,顧易陽蠕動了一下因爲震驚而顫抖不已的雙脣,啞着嗓音問道:“難道……還有什麼嗎?”方纔他的那席話他還來不及接受,他真不知道在聽完現在的之後,他還有沒有力氣去思考。
因爲他只知道她的樂觀和堅強,但是卻忘了她也不過是一個女孩子,會脆弱。
白定瑞看着他,緩緩的嘆了口氣,當他再開口之時,話語之中充斥了濃濃的痛苦:“當時因爲我在國外,沒能及時接到綁匪的電話,所以遲了一天才贖回她。心兒被接回來的,已經奄奄一息,失去了意識……醫生檢查後,雖然沒有被侵犯,但那些畜生卻將她弄得渾身是傷,他們竟然用鞭子抽打她……”白定瑞回想起來,一雙眼底猩紅一片,是憤怒,是不平!
而聽者也是,顧易陽臉上的悲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怒色。
心口一陣劇痛襲來,白定瑞纔想起自己不能太激動,他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來平復胸口的痛,然後又接着說道:“當初不知道是哪個醫生把這件事說了出去,鬧得全城盡之,雖然因爲這個消息而抓到了當初綁架心兒的那羣人,但心兒已經受到了創傷。爲了讓她不受外界的困擾,所以我替她轉到了陽光之家,也用了別人的名字。”
聽完白定瑞的話,顧易陽也理解了他,倘若當時換做是思蕊,想必他也會那麼做的,想到這裡,他斂下了眼眸。
驀地想到了什麼,他忽然又擡起頭來看向白定瑞,問道:“那水心裝作不認識我也是因爲您的交代?”尤想起第二次見面時候的情景,她那陌生的眼神。雖然當時她看不見他,但相處了兩年,她應該記得自己的聲音啊,而且自己當時還提醒過她,還是……又出了什麼意外?所以纔會不認識他?想到這裡,顧易陽的心跳頓時漏了個節拍。
“不。”白定瑞搖了搖頭,接着用複雜的目光望向顧易陽,說道:“手術成功之後,水心也恢復了日常生活,但是事情雖然過去了一年多,但那個傷疤始終還留在她的心底。她的情緒開始變得不穩定,我看着她痛苦的樣子,於心不忍,所以帶她進行了催眠治療,讓她遺忘了那件事。而她身邊的朋友,我也都拜託過了。”在治療過後,纔會有今天這樣的她。
白定瑞想到了什麼,看着顧易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