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已經很熟悉,一路緊趕,呂律和雷蒙也幫忙着輪換開車,足足花了兩天的時間,總算在半夜的時候抵達漠河。
爲了不引人注意,呂律給了孟兆華一些錢,讓他領着另外兩個司機進了小鎮,找地方吃飯休息。
他們幾個則是將各種物資從車上卸下,裝在爬犁上,連夜就進了山裡。
張韶峰從武裝部弄來的帳篷是棉質的,保暖性能比呂律那頂被熊瞎子毀掉的,質量要好得多,當然,也笨重了不少。
進入山林,選了片開闊的地方,在雪地上清除積雪,將帳篷搭起來,幾人一路顛簸下來,都沒啥胃口,乾脆在攏火烤暖身體,給馬匹餵過料,給狗子餵過苞米糊後,剛想鑽進帳篷休息,雷蒙突然就叫了起來:“快看北邊天上!”
衆人紛紛擡頭朝天空看去,一道道絢麗的光彩在夜空閃動。
“漂亮……那是啥?”
張韶峰眼巴巴地看着夜空,先稱讚了一聲,隨後又開口問道。
“極光,據說只有幸運的人才能看到!”
之前爲了勘察邊境情況,在漠河這邊也盤桓了不少時間,卻一直沒看到過,沒想到,今天剛來就見到了,確實是運氣。
“啥是極光?”樑康波又跟着問道。
呂律被問得笑了起來:“我只知道天上那些絢麗的光彩是極光,至於具體原因……別問我,問了就是不知道。”
“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雷蒙笑道。
“我知道的本就不多,不過說真的,哥幾個,你們可得多動動腦子,不能啥事兒都指着我,羣力羣策纔是最重要的,不然,啥事兒都讓我拿主意,小心被我帶溝裡邊去,就比如這次咱們要乾的事兒……你們就一點想法沒有?”
呂律苦笑着,沒好氣地說道。
“能有啥想法,老輩人也早就說過,那本就是咱們的地兒,被人搶了的。咱們過去取點東西,我覺得合情合理!”樑康波笑道。
“對啊,幹他就完了,這是我覺得伱當把頭以來,最英明的決定,堅決擁護!只是生不逢時啊,萬一哪天有這種可能,需要咱們上,把這大好河山奪回來,我只要還活着,都會去參加。”張韶峰則是滿臉遺憾。
雷蒙笑笑:“不管怎麼說,這次得好好摟一筆回來!”
“話說,這片地兒是咋弄丟的?”張韶峰接着問道。
“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兒了。在以前,咱們國家的最北邊可不是現在漠河,而是在外興安嶺,也就是老毛子那邊所說的斯塔諾夫山脈……”
呂律說着,從獵囊裡掏出弄得跟本字典似的世界地圖,裡面詳細介紹世界各地的地理位置、城村分佈等。
之所以買地圖,那是因爲,以前呂律雖然到過老毛子這邊,卻只是在幾個城鎮活動而已,對於山裡的情況,那是一點都不瞭解,可不像對大小興安嶺、長白山、完達山之類那麼熟悉。
有了這地圖,會有很好的輔助作用,至少能輔助判斷出自己究竟到了什麼地方。
現在正好說到這些事兒,呂律乾脆翻開來,也讓張韶峰他們瞭解一下。
“在我們國家,帶‘興安’的嶺或是山有兩個,就是大小興安嶺,這就不用我說了。在老毛子那邊,也有兩個,其中一個是位於貝加爾湖以東的雅布洛諾夫山脈,就是咱們古代的興安山,另一個就是常說的外興安嶺,北邊就是老毛子的勒拿河。
在這兒跟這兒……咱們要去的,就是這一片地方……”
呂律打着手電,將一處處地方指給幾人看。
一幫子大老爺們的腦袋湊在一起,一個個口鼻中,噴出一股股白色的霧氣,在手電光芒下交錯縱橫。
外興安嶺地區,從秦漢時起,一直是遊牧民族和漁獵民族肅慎、鮮卑、靺鞨、契丹、女貞、鄂倫春等世代生活的地方,一直到了清朝都是,也有少量漢族人遷居到這些地方。
在老早以前,老毛子那邊派了探險隊,趁着六隻平底船順着勒拿河一直往下,接着又逆着大支流阿爾丹河,向東向南航進,又往支流烏丘爾河逆流往南走,再到戈納姆河,繼續往南。
在戈納姆河的時候,很多地方就不是船能走的,他們不得不把船拖上岸、繞過瀑布,再放入河道,有時候又得把木板墊在淺湍的石頭河牀上,把船滑過去,一直到深秋、入冬,河水封凍。
當時出來的133人,留下部分在戈納姆河過冬,剩下的九十個輕裝滑雪乘坐雪橇,向南邊走了上百公里的連水旱路,就進入外興安嶺了。
這個時候早已經是冬天,他們終於在結雅河遇到了一些達斡爾人,他們建了一個小軍營,開始偷盜和搶劫當地人的食物,爲了生存,最後甚至捕捉當地居民殺死吃掉,到了後來,他們甚至自己人吃自己人,一個冬季下來,九十個只剩下四十個。
到了春天,他們匯合越冬隊伍的人,繼續順着結雅河南下,一路殺人放火,這就徹底惹怒了當地人的憤怒,不斷地遭到伏擊和偷襲,最後只能從黑龍江口坐船,從海路返回雅庫茨克。
“媽的,不僅吃人,連他們自己的人也吃……”
幾人聽了,不寒而慄。
“這有啥稀奇的,蔣大爺生前說過在乾飯盆吃腿肉的事兒,那肯定也是真的,人在餓極了的情況下,啥幹不出來,你們以爲,老毛子爲啥被稱爲羅剎鬼?”
呂律笑了笑:“在這裡我得先說一句,到了那邊,不同於咱們這裡,語言不通,又是現在這麼個對峙的情況,無論如何,不能被人發現,要是發現了,敢來找麻煩,知道該怎麼辦吧?”
“不會跟他們客氣!”張韶峰冷哼一聲:“跟小日子一樣,不是啥好東西,就特麼的只知道燒、殺、搶!” 其餘幾人也默默點頭。
“那後來又是咋樣的?”
被呂律的話引起了興趣,連雷蒙都忍不住催問。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探險隊領頭的給他們政府送了一份一路上探查到的各種詳細情況和製圖,外興安嶺包括黑龍江就不再平靜了,有很多老毛子紛紛組隊翻越外興安嶺,進入黑龍江地界。
甚至還把黑龍江叫做阿穆爾河,視爲他們的地盤,他們不知道,早不知道多少年前,黑龍江就已經有了咱們自己的命名。
外興安嶺曾經可是一道堪稱完美的天然屏障,可惜……”
呂律微微搖了搖頭,接着講說。
當時正在明清轉換時期,滿清大量人口遷入關內,造成東北空虛,等到清朝一統天下,再回過頭來解決東北老毛子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這裡盤踞幾十年了。
這些後來者,跟最早過來的探險隊一樣,依然是到處殺人放火,甚至兇殘吃人,也就是從那時候起,被稱爲羅剎。
到康熙的時候,銳意清繳這些侵略者,兩次在雅克薩擊敗老毛子。
“可惜在尼布楚談判的時候,一方面是老毛子在這些地方盤踞多年,有了很多據點,難以拔除,再加上葛爾丹入侵,給了老毛子一個助攻,失去了興安山。
外蒙那些犢子,也不是啥好東西……
其實,清朝前期的時候,在東北的邊疆是比較完美的,以外興安嶺和興安山爲邊境構成了極好的安全屏障。
打勝利了,偏偏還失去興安山,導致石勒喀河那邊大片地方成了老毛子的,然後讓他們更加垂涎咱們的大東北,於是得隴望蜀,趁着清朝焦頭爛額的時候,又丟了外興安嶺等地方……”
呂律說起這些事情總是忍不住微微搖頭。
他不由想起上輩子的情形,到了後世,本就人口算不得多的東北,很多人更是因爲種種原因離開,好多屯子,進去後能看到的,只是孤寡老人,年輕的幾乎見不到。
人越來越少……
會不會因此,又有了被人趁虛而入的可能?
但是,這事兒,呂律也清楚,自己這輩子是看不到了,也不是一個普通小民能摻和得了的。
他只是在想到能進入老毛子那邊,始終有着莫名的興奮、刺激!
心裡想到的,是那邊的皮毛、棒槌,甚至是黃金!
無論帶啥回去,是自己致富,也是在支援創匯不是!
和上輩子,呂律此時的心境,和決然不同了。
一番話說完,反應最爲的強烈的,莫過於張韶峰和雷蒙。
兩人都是當過兵的,心裡有些信念,那是紮了根的。
明明折騰了兩天,累得不要不要的,現在卻是顯得興奮得不得了,哪怕是鑽進帳篷裡躺下了,還是止不住地追問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悄然間,這座晝長夜短,有着不夜城之名的小城,天卻是早早地亮了起來。
這還睡個毛線!
“看你們一個個精神十足,要不,咱們乾脆接着再趕上一段路?到靠近防線的地方,扎個固定營地再休息,先在周邊打紫貂、熊瞎子,一下雪,咱們就過去!”
“可以啊!”
幾人居然一點意見都沒有,七手八腳地忙着燒水做飯。
看到化出的水熱氣騰騰,都已經快燒開了,呂律心血來潮,衝着幾人說道:“今天讓你們看個好玩的東西……”
他用泡茶喝水的口缸,舀了大半缸熱水,走到前方空地上,映着朝陽,在幾人看來的時候,猛地甩動手臂,配合着手腕的力量,一下子將缸中的水成半圓形潑灑出去。
剎那間,騰騰的水汽凝結成冰、成線,連成一大片,像只開屏的白孔雀,美不勝收。
灑水成冰!
幾人一下子被這一幕給驚呆了,紛紛舀了熱水去嘗試,就連雷蒙這個年紀最大的也不例外。
只有在火邊守着的趙永柯,看着好不容易用雪化出來即將燒開的水,分分鐘就沒了,他看着幾個在雪地上玩得跟羣孩子似的大老爺們,微微笑了起來,忙着往鍋里加入更多的雪,繼續化着。
呂律卻在這時拎着空口缸跑了回來,在他旁邊坐下:“三哥,這趟過去,可得仰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