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這種‘扔包’和‘雙簧’的騙錢手法,我在外面的時候,可是屢屢得手,基本上沒被人當場識破過。”韋富貴說起自己以前無數次成功的街頭騙術,臉上不由地露出一副得意不凡的表情,誇誇其談地說道:“成功的關鍵在於,要針對各種不同的人來設置陷阱。你在大街上物色那個撿‘錢包’的人,也應該是有講究的。第一,你要看得出他(她)身上有些錢財。第二,他(她)是那種看上去善良好哄騙的人,或者是文化不高、見識不多的人。第三,他(她)八成是一個愛佔小便宜的人。一般來說,中年家庭婦女、老太婆呀,那是首選。上了年紀的老頭也是比較容易哄騙的。你如果有眼力能物色到這樣的人選,那佈下的騙局肯定就十拿九穩啦。”
“哈,真是高招!”畢自強不禁地感嘆起騙子們的想象力和十分縝密的思路。爲了弄明白設計這類騙局的要訣,他又十分虛心地請教道:“在這個‘扔包’的騙局中,除你剛纔所說的之外,還應該注意些什麼呢?”
“還有一點也十分重要,就是僞裝的本領。”韋貴富手裡卷着喇叭筒煙,有條有理地補充道:“和這個撿‘錢包’的人在交談和溝通的過程中,要使他(她)對你有一種很信任的感覺。如果他(她)對要與其分錢的人心存疑惑的話,那就可能會壞事。對你的同夥,就是跟撿錢包的人打交道(提出分錢)的扮演者,是有一定要求的。這個人看上去要很面善、待人和氣、也很會說話,還要表現出只要得到一小部分錢財就很滿足的姿態。這個同夥如果是由中年女人來裝扮的話,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高超的僞裝術,就是挖陷阱的人不會留下一丁點的蜘絲馬跡。”
“此類的街頭騙術,”畢自強琢磨着韋富貴那彷彿永遠都看不透的眼神,心裡卻有一種投石衝開水底天的感覺,觸類旁通地說道:“還有以前我們討論過的算命看相術、象棋殘局引誘術,以及老千設局的撲克牌千術,它們本質上如出一轍,都是‘萬變不離其宗’,利用一個‘貪’字來作文章,圍繞一個‘詐’字來設陷阱,目的就是要把別人的錢財轉眼間籌謀到自己的手裡,對嗎?”
“哈哈,看來你是開竅了。強哥,如果把我送你的這把‘飛刀’背在身上行走江湖,相比你剛纔擺弄開鎖頭的那類區區技巧,你以爲又如何?總而言之,若想成爲一個技法高明的騙子,也是要有一定素質的。當然嘍,素質這也是可以通過加以練習來提高的。”韋貴富望着畢自強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心知對方是一個可塑之才,不由得話往深處走,加以旁註般地說道:“我以前讀過一本叫《莊子》的古書,它裡面就講了這麼個故事:孔子有個學生叫顏淵,一次外出過河,他眼前的擺渡梢公駕船如飛,技巧神妙至極,於是問道:‘駕船我也可學會嗎?’那梢公說:‘可以的。游泳高手由於反覆學習而成功,擅長潛水的人既使未接觸過船也能一見就會駕駛它!’顏淵覺得梢公答非所問,沒聽懂他的意思,便去問他的老師。孔子解答說:‘游泳高手通過反覆學習便可成功,是因爲掌握了水性,對水不再恐懼了;擅長潛水的人一見船就能駕駛它,那是因爲人在水裡就如同在陸地一樣,對翻船毫無所懼,所以能很快就掌握駕船的技巧。打個比方說:賭局上的老千如用瓦片當賭注時,賭起來肯定得心應手;如拿隨身的錢財作賭注時,心裡便會有所顧忌,縮手縮腳地放不開;如押上去的是全部家當和性命時,將有可能失去一切的恐懼會弄得他心神慌亂,色變手抖。做老千的手法技巧本來都是一樣的,而由於心裡有了負擔,臨場發揮所表現出來的技巧就大不一樣了!這就是對外界事物懷有恐懼時,其內心必定怯弱而技巧動作笨拙。……其實,這個故事中孔子說得這番道理,它與做騙子的道理一樣,也是十分相通的。”
“嗯,我聽明白你說的這些了。”
兩人瞎聊得正起勁,不知不覺中,又到下午幹活的時間了……
春夏秋冬,四季輪迴。
屈指一算,畢自強入獄已有兩年多了。他人長高了一些,身體也更強壯和更結實了。他的手掌上如今滿是厚厚的老繭,皮膚也變得粗糙了許多。他那被曬得黝黑黝黑的面龐,早已失去了學生時代的那身書卷氣,而多了幾許成年人穩重的氣質。
“7027,出來報到!”一名管教幹部站在七號監舍門外喊人,當見到畢自強跑步出來時,便對他說道:“你有朋友來探望你。去吧,換套乾淨的衣服,然後跟我去接待室。”
有兩個朋友來探望他,而且是一男一女,這會是誰呢?畢自強心存疑惑,趕緊回到監舍換了一身衣服。他習慣地攏了攏頭上的短髮,使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些。跟着管教幹部往接待室走去,他仍在猜測來看他的人究竟會是誰。
兩年多了,除了哥哥畢勝利約隔半年來一趟外,師弟陳佳林和田志雄領着小師妹胡小靜也來過一回,就再也沒有別的人來探望過他了。
甘泉知於口渴時,良友得於患難間。絕對讓畢自強料想不到,在接待室等着見他的人,竟然是他高中時的同桌葉叢文。並且,他是帶着自己的女朋友吳燕玲一起來的。葉叢文和吳燕玲當年一起考上省師範大學中文系,如今兩人已由同學關係遞進成爲了情侶關係。
“老畢,你還好嗎?”葉叢文急不可待地趨步向前,隔着鐵欄杆,微笑着問道:“我和燕玲來看看你。”
上高中時,葉叢文就習慣用“老畢”稱呼畢自強了。此時,吳燕玲就站在葉叢文的身邊,也微笑着向畢自強表示問候。
“‘四眼’?真是你呀!吳燕玲,你好!”畢自強懷着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驚訝地問道:“這麼遠的地方,你們倆怎麼來了?”
多年前,畢自強與戴眼鏡的葉叢文認識的那一刻,便嘲笑他的近視眼鏡片是啤酒瓶底,當場就給他起了綽號,就叫“四眼”。
畢自強與葉叢文各自坐了下來。在他們中間隔着一道鐵欄杆,一邊彷彿還能看到絢麗多彩的校園生活,一邊卻已是失去自由的無奈活着,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涇渭分明。兩位老同學在這樣的場合下見面,很讓畢自強覺得羞愧和難堪,心裡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啥滋味”。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跌宕起伏的情緒,藏起了心裡的酸楚和眼中的淚水,但擠出來的笑容卻是那麼地勉強、悽然,直讓葉叢文有些不忍心去注視着他臉上的神情。
“去年放寒假的時候,我去過你家裡,你哥把你的情況都告訴我了。”葉叢文用手將鼻樑上的眼鏡架往上輕推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說道:“一直想着你在這裡受苦受難,我心裡也挺不好受的。放暑假了,這不有了時間嗎,我就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