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淡的陽光透過窗簾灑下,落地窗前的單人沙發上坐着一個落寞的人影。
回來了
顧煙寒的心跟着緊緊跳起來,一步步朝着那人走去。
一步、兩步近了!
那人卻突然站起身來!
煙寒!
對方驀然喊出的兩個字讓顧煙寒一驚,她往後退了一步,卻發現那人的眼神根本就沒有聚焦到自己身上。
他看不見自己?
顧煙寒不是很確定,也不在意。她知道他身上有槍,只要將槍搶過來就可以殺了他報仇!
她伸出手去,看着陸籬那熟悉的面容上出現忐忑的神情。
是你回來嗎他小心翼翼的開口,生怕驚擾了什麼。
顧煙寒錯愕。
陸籬朝前伸出手來,眼看就要碰到她,虛空之中驀然傳來席慕遠清越的聲響:顧煙寒!
恍若驚雷一般在顧煙寒的耳中炸開,眼前的世界瞬間瓦解消失。顧煙寒迷茫的睜開眼,看到了王府正院熟悉的帳頂。
煙兒席慕遠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顧煙寒這才發現他擔憂的面容。
王爺她本能的喊他,一開口卻發現嗓子乾啞無比,聲音細弱的幾乎聽不見。
你受了風寒,這兩天嗓子發不出聲,無需擔心。席慕遠說着起身將小火爐上的藥碗端起,來,喝藥。
他眼下一片烏青,面容憔悴不說,下巴處還有胡茬。
顧煙寒有些恍惚的被席慕遠喂完了一整碗藥,這才慢慢想起了自己落水的經過。
王爺她微弱卻粗啞的聲音響起,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席慕遠的眼神一沉:誰!
我不知道她每次開口最多隻能說出兩個字,便示意席慕遠將紙筆拿來,在上面寫道:落水前,我感覺到什麼東西打掉了剎車,因此輪椅纔會失去控制。
本王在院外找到一個彈弓,已經讓人在查。席慕遠也道。
顧煙寒沒了聲,咳嗽兩聲,想起自己剛剛做的夢,又寫道:我昏睡了多久?
兩天兩夜。掃雪將你救上岸之時,已經快沒氣了。席慕遠想起這件事就後怕,怎麼一個人去了湖邊?還把丫鬟支開
我就是想去看看湖。顧煙寒一笑,心疼的摸了摸席慕遠長着鬍子的下巴,又無比歉疚的寫道:讓王爺擔心了。對不起。
席慕遠輕哼一聲,還知道道歉,算這個丫頭還有點良心。
往後不許身邊沒人。席慕遠囑咐一聲,將顏夏送來的肉粥餵給顧煙寒。
餵了幾口,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好一會兒,問:昏迷的時候做什麼夢了麼
顧煙寒一驚,忙搖頭。
席慕遠眼中閃過一道失望,不再說話,沉默着將一碗粥喂完。
洛風來複診,說了沒有大礙後,席慕遠一言不發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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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煙寒用口型問洛風:發生什麼事了?
洛風哼了她一下,見屋裡沒外人,低聲道: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喊着一個陸什麼的名字,王爺都聽到了。他臉色能好嗎
顧煙寒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毫無血色。
洛風寫好新的藥方,嘆了口氣又道:重麟對你可是真的不錯,你就別老惦記別人了行不行?瞧他那樣子,又是守着你兩天兩夜沒閤眼,我怎麼勸都不聽。結果你呢?你不喊他就算了,還喊別人!
顧煙寒低頭不語。
洛風出去,夏至哭哭啼啼的來了。若不是知道這丫頭對顧煙寒絕對忠心,席慕遠早就處置了她。
顧煙寒安慰了夏至幾句,又問起席慕遠,得知他去書房歇息,稍稍放心。
她仍舊發着高燒,醒來沒一會兒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夢裡,不知不覺又回到了後世。
是在墓園,墓碑上刻着愛妻陸氏顧煙寒之墓幾個字。看的顧煙寒又是諷刺又是噁心,居然連她死了都不放過!
墓前,放着一大束熱烈奔放的紅玫瑰。帶着露水,顯然是剛放上去的。
這是在山頂單獨修建出來的一個陵園,只有顧煙寒一人的墓。周圍盤山臥水,青松遍佈,風景與風水倒都是一流。
墓後有一條小道通向後山,顧煙寒循着小道而去,看見那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就蕭索的站在懸崖邊。只要她一推,他就能摔下去粉身碎骨!
顧煙寒毫不遲疑的上前,背對着她的人卻忽然轉過身來,再次迷茫的看向她這裡。
又被察覺到了?
顧煙寒驀然遲疑,又穩住心神伸出手去。然而,手腕上驀然傳來一陣疼痛,讓她動彈不得。
煙寒!陸籬錯愕的朝她伸出手,顧煙寒一驚,頓時頭疼欲裂,生生驚醒過來。
睜開眼,再次看到了席慕遠的面容。
王爺叫醒我幹什麼她驀然有些厭煩,爲何每次都是在她即將報仇成功之時被弄醒,害的她功虧一簣。
她的蹙眉自然逃不過席慕遠的眼,洛風拔掉她身上的金針,沒好氣的道:救了你還不好!你難不成真想死
我要報仇她呢喃着,最後兩個字卻因爲嗓子不好而沒有發出聲。
洛風愈發的嫌棄:你要幹什麼都不行!要不是重麟發現你又快沒氣了及時來找我,你這會兒就跟閻王爺喝茶去了!
顧煙寒被他說的一頭霧水,又見席慕遠眼底的擔憂,心中涌起一個不好的猜想。
兩次都是她在即將得手之時被拉回這個世界,還兩次都差點沒了呼吸。難道她要報仇,就是用自己這一世的命去換?
已經死過一回的她不怕死,可是觸及到席慕遠眼眸深處的情誼,她又動搖了。
王爺顧煙寒開口示意他將紙筆拿來,在上面清楚的寫道:我的確做夢了。
席慕遠的眼中閃過一道詫異,將洛風打發出去後,應了一聲:嗯。
他沒有問夢見了什麼,讓顧煙寒有些驚訝。低頭又繼續寫道:我夢見了自己的陵墓。
夢都是反的。席慕遠立刻安慰。
顧煙寒遲疑着又寫:那如果我早就死了呢?
胡說什麼!席慕遠嗔了她一句,生死之事不得胡言。他向來不在乎這些,可卻不容許顧煙寒有半點不吉祥的徵兆。
顧煙寒猶豫着又寫道:王爺,你有沒有想過人死後會去另一個世界?但也許還有機會能再回原來的世界。在這個世界死去了,說不定就是回了原來的世界?
本王只知道生死不可逆。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有鬼,本王手染鮮血恐怕夜夜都要遭厲鬼索命。若是如你說言有什麼兩個世界,本王也只知道在這個世界的你才能被本王保護,才能好好活着!
顧煙寒的話讓他不安,你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再好,於本王而言也終究是死了。本王不想你死。
他素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語,但洛風也說,顧煙寒的病情明明已經穩定下來,氣息卻忽然弱下去,實在是奇怪。
他怕這是顧煙寒給他的什麼暗示,頓了頓問:你若是有什麼想說的,不妨直言。本王不會怪罪。
她想回去殺了陸籬,哪怕是用這一世的性命來換。
可是落筆之時,又想起席慕遠最後的話,生生沒有能寫出來,任由筆尖的墨在紙上渲染出一大團的黑暈,最後提筆寫了五個字:王爺,謝謝你。
席慕遠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少惹些事,安安穩穩的活下去,便是對本王最好的謝。末了,又落下一個吻。
顧煙寒笑笑,抱住了他,依偎在他懷裡:王爺,我不想死了。
後面的字因爲她嗓子的緣故而沒有聲音,席慕遠低頭問:不想什麼
沒什麼。她擡頭啄了席慕遠一口,我還是挺捨不得你的
傻丫頭!席慕遠鬱悶了整整三天的心,只因這一句話變得豁然開朗。
什麼狗屁陸籬,如今在顧煙寒身邊的是他席慕遠!顧煙寒舍不得的人也是他席慕遠!陸籬滾蛋去吧!
也許是對這個世界的羈絆加重了,又或許是不再日有所思,顧煙寒往後幾日沒有再出現那樣奇怪的夢。
她的高燒漸漸退了,夏至幫席慕遠將洗淨的衣服放入衣櫃之時,無意間碰落了什麼。低頭一看卻是雙鞋子。
夏至撿起就要放好,一碰卻是臉色大變,忙送到了顧煙寒面前:王妃!您快看這個!
不就是王爺的鞋子嗎顧煙寒不以爲意,低頭又看手上的醫書。
夏至的臉色更不好:這是您上次給王爺的定親回禮!裡頭裝了釘子的!
顧煙寒一愣,接過看了眼,鞋內側還沾着一點點不是很清晰的血跡,讓她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當時只想着要整席慕遠,沒想到他還真的會穿,肯定被扎的不輕。
夏至比她還擔憂:王妃,您說王爺還留着這個,是不是等着做您的罪證呢
以席慕遠的心胸,顧煙寒這點不擔心。只是想着他的好。讓夏至將席慕遠定親之時丟給她的鞋樣子找出來,打算好好給席慕遠做一雙冬靴。
屋裡地龍燒的暖烘烘,顧煙寒窩在炕上納鞋底,忽然看見顏夏指揮着丫鬟們打水進來。
怎麼了顧煙寒望着進出淨室的丫鬟們。
是煮酒大哥回來傳話,說是讓奴婢們準備熱水,王爺一會兒就回來沐浴。顏夏道。
顧煙寒估摸着是席慕遠練兵出了一身汗,也沒多想。然而沒一會兒,看見席慕遠頭髮都溼了,不由得大吃一驚:王爺你落水了
不是。席慕遠應了她一聲走向淨室,本王先沐浴。
顧煙寒覺得奇怪,席慕遠就算是落水,他的衣服怎麼是乾的?
夏至。去問問掃雪,王爺今兒個怎麼了。她吩咐了一聲,讓婆子將自己抱上輪椅,獨自推進淨室:王爺,怎麼了
冬泳而已。席慕遠不以爲意。
顧煙寒詫異:你不是不會水嗎!
你怎麼知道席慕遠奇怪的看向她。
顧煙寒怕掃雪又被罰俸沒有出賣他。
席慕遠自己也能猜到不是掃雪就是煮酒多嘴,也沒多問:你先出去吧。這裡滑。
顧煙寒頷首:那我派人給您煮些薑湯驅寒。
多備些。席慕遠道。
顧煙寒應下出門,夏至已經等在那裡:王妃,奴婢沒有見到掃雪大哥,他也在沐浴。據煮酒大哥說,王爺今天跟掃雪大哥學游泳去了。
顧煙寒一愣:這麼冷的天學游泳
夏至點頭,低聲道:大概是上次您落水讓王爺着急了,他纔想學游泳的。
顧煙寒的心宛若被外頭的暖陽照耀着一般。吩咐夏至將煮好的薑湯也與掃雪送些去。回過神來之時,席慕遠已經從淨室出來。
王爺可學會游泳了她問。
席慕遠挑眉:本王是那等蠢笨之人嗎
幼年他嗆了水,因而一直繞着水走。又覺得常年在漠北那等風沙之地,就是不會游泳也無妨。
可如今,因爲眼前的女子,他改變了心意。
那等天氣暖和了,王爺也教我游泳吧。顧煙寒一笑,隨即神色又暗淡下來。她的腿如今不能用,還不知道能不能學會呢。
席慕遠卻是一口應下,第二日又帶了掃雪去冬泳。掃雪苦不堪言,偏偏煮酒個不講義氣的裝病,只能他去。
第三日下午的時候,席慕遠冬泳回來,沐浴結束,正穿着雪白的褻衣與顧煙寒坐在炕頭聊天,驀然談起了她落水之事。
人本王已經處理掉了。
顧煙寒忙問:是誰做的。
前院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廝。彈弓就是他的。
話雖如此,顧煙寒覺得奇怪。小廝就算是沒見過她,也該看得出她的穿着,更何況她當時坐着輪椅,身份更是明瞭。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年代,一個小廝怎麼敢衝她用彈弓?還正巧就打掉了用來固定輪椅的剎車?
她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席慕遠道:下人都知道他彈弓玩得好,平素常用來打鳥。你出事後他就不見了。本王派人找了這幾天,纔在乞丐堆裡找到了他。更何況。他已經承認那日的確去過花園。
王府花園屬於內院,小廝沒有命令擅自闖進內院本就是死罪。更何況還惹上了顧煙寒落水的事。
只是再無其他證據,這件事也只能如此。
他的家人呢顧煙寒又問。
不是家生子,是前些年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一起買來的同一批人本王都打算換掉。
顧煙寒卻攔住了他:王爺,這件事先不急。若是這個時候換人,反而便宜了別人安插探子進來。不如徐徐圖之。
席慕遠略一思索,頷首:你看着辦就好。你不是還有不少陪房麼?品行端正的都能用上。
顧煙寒原本只管着王府內務,席慕遠這意思是讓她開始接手王府外務了?
京城本就是個多雪的地方,進了臘月一連落了好幾場大雪,不少人家的房屋坍塌,還引來了不少災民。
長公主怕她第一回當家不知事,特地來通知顧煙寒一聲各府施粥之事。
顧煙寒自然是一口應下,問清楚了舊例,當即便派人在忠毅侯府粥棚的隔壁搭了洛北王府的粥棚。
她向來是個喜歡做實事的,施粥自然也不會只有粥湯照人影,勢要讓每個人下去一口都能吃到米。
有些公卿家以好充次,顧煙寒卻是不允的,每日用來施粥的大米都是從城南的餘米糧倉用銀子買來的精米。
席慕遠知道了直誇她有巾幗之風。
爲了防止下人偷懶,顧煙寒雖不方便親往,也派了身邊得力的褚媽媽去。老夫人被她三振出局後,褚媽媽便跟了她。如今顧煙寒房裡的小丫鬟都是她在幫着調教,倒也忠心。
災民們喝了粥,尤其是得知了洛北王府的粥最是實惠後,紛紛感動的一塌糊塗。對着簾子裡喝茶監工的褚媽媽深深的拜謝,還以爲她是王府貴眷。更有甚者感激涕零,直言洛北王爲大應徵南闖北,連施粥都這般大方,當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王爺!
褚媽媽聽着更覺得臉上有光,連着跟顧煙寒報告之時都眉飛色舞的,好似在誇她一般。
顧煙寒微微頷首:我腿腳不便,粥棚就多勞媽媽看顧些了。
褚媽媽拍胸脯保證沒問題。
然而施粥的第三天,卻戰戰兢兢讓身邊跟去的小丫鬟回來報告,李御史家的揭發洛北王府粥棚用來施粥的米是黴米!
顧煙寒一驚:怎麼回事?李御史家的怎麼會鬧上門來
小丫鬟緊張無比: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就是李小姐來了,說了一大通恭維我們王府的話。她要幫着施粥,褚媽媽不好攔。結果她就說咱們用的是黴米,還當場開了一斛。真的發黴了
今兒個的米是哪來的顧煙寒問。
還是管事一大早從餘米糧倉買來的,但我們說了沒人信
顧煙寒穩定心神仔細思索着,叫來掃雪與夏至分別反吩咐一番,親自前往粥棚。
洛北王府的粥棚處已經圍了一大羣人,有災民也有好事的圍觀者。
以席慕遠的名諱來說,大多人其實是不信洛北王府會做下這種事的。但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如今洛北王府不是洛北王當家,而是王妃當家之後,那些陰暗的揣度便出來了。
一見帶有洛北王府標記的馬車,百姓們自動讓開了一條道。
婆子先一步將輪椅放下,又抱着顧煙寒從馬車上下來。衆人瞥着這傾國之色的女子,紛紛露出好奇又驚歎的神色來。
王妃!您可來了!褚媽媽像是見了救星一般撲過來,指着粥棚裡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便哭訴起來。王妃,李小姐非要說咱們府上用的是黴米!這些米可都是管事一大早用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的!
衆人聞言大驚,誰也沒想到這雙腿殘疾的女子竟然是洛北王妃!
顧煙寒示意顏夏將她推過去,粥棚裡站着一個身穿貂皮大氅的女子,瓜子臉,粉脣黛眉,雖不算驚豔,但也精緻。
她揚着下巴不屑的打量過顧煙寒,冷聲問:你就是顧煙寒語氣輕慢,來者不善。
褚媽媽立刻道:這就是我們洛北王妃!
你是李御史家的千金顧煙寒問。
沒錯!今日王妃用黴米施粥,就不怕吃死人嗎!李小姐咄咄逼人的問。
洛北王府用來施粥的所有米都是從城南餘米糧倉買來的精米。管事,怎麼回事顧煙寒看向一旁已經急的一塌糊塗的管事。
管事冷汗涔涔:奴才按王妃的吩咐。天不亮就去城南買米,再將米運來。前幾日都仔細查驗過,都沒問題。想着他們是老字號,咱們又是王府,總不至於店大欺客到咱們頭上,因而這兩日便沒有細查。誰想到就出了這樣的事!
李小姐卻是冷笑:那怎麼你一日沒查就出了這樣的事?分明就是你們以次充好!不將災民的性命放在心上!
誰比得上李小姐憂國憂民。自家的粥棚不去關心,反而有閒心查上我洛北王府了。顧煙寒淡淡嘲諷一句,示意顏夏推她去看那些米。
每一斛米上一層都是精米,但下面卻被翻出來了黴米。有幾斛米已經用到一半,露出了裡面黴米與粳米交錯的畫面。
怎麼不報上來顧煙寒冷聲問。
褚媽媽苦不堪言:奴婢也不止,煮粥的小廝們沒一個來跟奴婢說的,直到李小姐來奴婢才知道!
顧煙寒剜了眼她,就知道褚媽媽鐵定是過來享福了。
管事倒是低聲道:奴才剛問過,那幾個不懂事的小廝說,還以爲這是上頭的意思,因而不敢吭聲。
這事有多久了顧煙寒又問。
昨兒個就有管事低聲又道。
顧煙寒深深的嘆了口氣,問管事:我讓你平素要的票據呢
管事恍然大悟,忙取來呈上。
顧煙寒看了眼沒錯,示意他去送給李若晴:李小姐,這是王府一大早從餘米糧倉買米的證據。一共五十袋,每日如此。你且看看。
李若晴卻看都不看:這算什麼?你買了精米運回王府,再將黴米從王府運出來,一個偷樑換柱,一張買賣票據算的了什麼
至少說明洛北王府的確從餘米糧倉買米了。你說是不是顧煙寒問。
李若晴冷笑反問:那又如何
各府粥棚都是卯正開始施粥,我洛北王府也一樣。因此,爲了不延誤時辰,卯時二刻必須已經開始燒粥。而從餘米糧倉到粥棚需要走兩刻鐘的時間,管事卯時初刻便必須將米買妥開始送來。你說對不對顧煙寒倚在輪椅上抱着小炭爐問李若晴。
李若晴對這些煩亂的時間很反感,但爲了不讓顧煙寒看輕,仔細算過發現沒有漏洞後,又問:那又怎麼樣?你按時將黴米從王府送來,並不影響管事將精米買回去。
顧煙寒不急不忙的又道:從洛北王府來這裡需要走三刻鐘,如果黴米是從洛北王府運出來的話,寅時七刻便要運米出府。如今五城兵馬司的人每日每夜都在巡城,寅時七刻之時正好路過洛北王府,你可以去問問他們,王府小廝出來之時,是隻身的,還是帶着黴米。
李若晴被她這番話弄得頭暈,也不高興算,想都沒想就道:誰不知道洛北王府盤亙軍營多年,你要他們做個僞證有什麼難的
要是我沒記錯,如今五城兵馬司的首領是李小姐的親二叔吧?更何況,洛北王府在北,餘米糧倉在南。在此施粥的各府都可以作證洛北王府的米是從哪個方向運來的。你不如去問問。
顧煙寒剛說完,一旁便有一個管事便道:是從南邊運來的,我們忠毅侯府的人都可以作證!
對!我們作證!
我們齊府的人也可以作證!
我們南安王府的人也可以作證!
一時之間,周圍的管事紛紛帶頭作證,李若晴漲紅了臉:那又怎麼樣!你就是用了黴米壞了王爺名頭!
是我用了黴米,還是餘米糧倉知道洛北王府用來賑災,收着我精米的銀子卻賣給我黴米,還不能下定論吧顧煙寒悠悠盯着李若晴。
說話間,掃雪來了:王妃!屬下將餘米糧倉的掌櫃來帶了!果然在他們家糧倉裡發現了不少的黴米!
衆人紛紛發出驚歎聲,顧煙寒又問:找京兆尹了嗎
已經派人去通知!掃雪說着將掌櫃的一把推出來,掌櫃心裡有鬼,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顧煙寒打量着這個一雙小眼睛如同老鼠一般精賊的小男人,沉聲:你好大的膽子!
王妃饒命!不是小的是、是他看向李若晴,被李若晴瞪了一眼,又不敢言語。
夏至這個時候也匆匆跑來了:王妃!我查到了!餘米糧倉的東家就是李御史家!
李若晴頓時面色慘白。
顧煙寒挑眉:李小姐,你們家賣黴米,該怎麼給我一個說法
這、這是污衊!李若晴怒道。
李小姐,你看看這票據,我可是真銀白銀付的精米的錢!黴米是你親自找出來的!
李若晴咋舌。
顧煙寒又擡眼看向不遠處的了一個粥棚:趁着今日都在,不如我也查查李小姐家的,看看用的是什麼米。
不行!李若晴想都沒想就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顧煙寒。
掃雪擡劍,又被顧煙寒示意放下。她挑眉掃了眼李若晴,笑問:李小姐心虛什麼?你設了這個局想污衊王爺,就不准我去查你的了
我、我我們家的都是精米!
你說是就是顧煙寒蔑笑,夏至,帶着侍衛去查!有誰阻攔的一律拿下!
夏至當即就去,李御史府的小廝想要阻攔,但哪裡是王府侍衛的對手,都被趕到一邊。
夏至翻了兩袋米,下面都是黴米!其餘的也很快被侍衛倒出來,基本上不是黴米就是粳米!
衆人紛紛對李若晴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當即就有災民譏諷起來:我就說洛北王義薄雲天,怎麼會做這種事!沒想到是被狗咬了!我呸!
還好王妃來證明了清白!還什麼御史家的千金!真是不要臉!污衊王爺清白!
嘰嘰喳喳的聲響中,噠噠的馬蹄聲格外清脆。席慕遠從閃電身上一躍而下,來到顧煙寒身旁:如何
都已經解決了呢。顧煙寒衝他一笑,李御史收着咱們精米的錢卻賣黴米給咱們,還讓李小姐來誣王爺清白。結果他們家的米才全是黴的。
李若晴臉色蒼白,身子不住的發抖。
席慕遠掃了眼她,回頭看向面黃肌瘦的災民,又瞥向那冒着熱氣的大鍋:給本王盛一碗。
掃雪照做,席慕遠接過端起粥對衆人道:今日也是我洛北王府下人疏漏才致使小人作祟,本王與諸位同飲!他說完端起碗將一大碗摻雜着黴米的白粥一飲而盡。
衆人驚呼,顧煙寒更是拉着席慕遠的衣角,被他輕輕揮開。
他將光底的豁口碗倒扣給衆人看了眼,示意已經全部喝完,又吩咐道:將所有的黴米換成精米重新施粥,再加些小菜。
王爺大義!
王爺千歲!
衆人紛紛跪地高呼,席慕遠瞥見顧煙寒擔憂的面容,輕聲道:無妨,黴米本王在漠北也吃過不止一次。你身子不好,受了風又要咳,先回去。
他打橫抱起顧煙寒,路過李若晴身旁之時刻意停了一下:今日之事,本王等李御史的交代!
黴米之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引得皇帝大怒,直接革了李御史,命他閉門思過。還要徹查各府用來施粥的米是什麼米,引得原來以次充好的各家怨聲載道,紛紛恨上了李家。
管事與褚媽媽因督查不力被罰了三個月月俸,念在他們年紀大,只捱了三十板子。聽說席慕遠在軍中罰人直接是一百起的後,誰也不敢吱聲,還唸叨王爺仁慈。
顧煙寒每日窩在正院養病。總算是將給席慕遠做的冬靴做好,獻寶一般給了他。
席慕遠瞥了眼沒有馬上接過,挑眉看着她不語。
顧煙寒心虛了:這次的沒釘子。
席慕遠這才接過:怎麼想到給我做鞋了
上次不是沒好好做嘛,最近正好有空。王爺試試合不合腳,不合腳我再做就是。顧煙寒迫不及待拉着席慕遠坐下。
席慕遠換上鞋,在原地走了兩步,鞋底很厚,還加了絨,非常的合腳。
不合腳。他心裡笑着,面上卻板着。
顧煙寒期待的神色頓時暗了下來:哪裡不舒服?我改
席慕遠一把抱住她,捉住她的小手看着上面的針孔心疼起來:本王看着你手上的傷不舒服。
說鞋呢,王爺快說哪裡不舒服?鞋子可不比衣服。你每日又要去營中練兵,鞋子是一等一的重要。顧煙寒嚴肅的問。
席慕遠抱着她躺倒在熱炕上:很舒服。本王從未穿過這麼舒服的鞋。
老王妃沒給你做過嗎顧煙寒好奇的問。
席慕遠臉上的喜悅頓時淡了不少:從未。
那我以後多給王爺做幾雙。顧煙寒心疼的抱了抱他。她記得秦子魚雖然去世的早,但是早早就已經幫她將鞋子做到了成年。
席慕遠應了一聲,又見她的手指上的針孔,輕輕吻了一下:不急,別再被傷着自己。
嗯嗯。
爹爹。清脆的聲響驀然闖入,席慕遠起身看見夏至正追着詩詩進來。
王爺我沒有能追上詩詩小姐夏至爲難的道。
顧煙寒也撐起身子,看到這孩子頓時便一陣心累。這幾日她藉着養病的由頭躲了詩詩好幾天,沒想到還是被這個小魔女找到機會溜進來了。
爹爹!詩詩甜甜的叫了席慕遠一聲,又怯怯望向顧煙寒,見過王妃。
這態度變得夠快的!顧煙寒微微挑眉,問:今日怎麼懂規矩了
詩詩小臉微變,怯生生的又看向席慕遠。
席慕遠不以爲意:這樣懂規矩挺好的。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他這樣的胸襟,能縱容一個毛毛躁躁的王妃。
詩詩的臉上閃過一道失望,復爾擡頭又道:詩詩聽說王妃病了,一直在跟菩薩祈禱讓王妃快快好起來呢!
呀,詩詩真懂事。顧煙寒衝她笑了一下,誇了兩句。
詩詩笑着又期待的看向席慕遠,席慕遠擡手拿起顧煙寒的茶杯喝了口熱茶,沒有反應。
詩詩有些失落,低頭間看見地上的鞋,好奇的又問:王爺爹爹怎麼有兩副鞋子
王妃又與本王做了一雙。席慕遠道。
詩詩面露羨慕:哇!王妃真厲害!詩詩也好想要一雙新鞋子哦
她邊說邊依次看向席慕遠與顧煙寒,席慕遠放下茶杯問:你的冬鞋還沒到麼
詩詩遲疑着。
顧煙寒指着她腳上那雙繡着富貴如意的鞋道:都穿上了,我讓針線上的人連夜趕出來的。
席慕遠頷首。
詩詩嘟着嘴試探性的又道:她們做的都沒有王妃做的漂亮
顧煙寒聽着這話裡話外都是彆扭。問:那是要我給你做一雙嗎
詩詩欣喜的點頭,席慕遠卻皺眉:做鞋費精力,別麻煩王妃。明日讓針線上人再做一雙就是。
詩詩咬脣,一臉委屈的模樣:可是王妃都給爹爹做
夏至也聽不下去了,低聲道:我們王妃也就給王爺一人做鞋。
詩詩不敢再說什麼,低着頭在一邊,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顧煙寒瞥了眼彷彿什麼都沒看見的席慕遠,對夏至道:帶詩詩去針線上讓人做鞋吧。
席慕遠翻了眼顧煙寒放在一邊的醫書,問:可有線索問的自然是指顧煙寒的腿。
顧煙寒失望的搖了搖頭。
彆氣餒。前幾日暗衛來報在湖州發現了薛紹的蹤跡,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了。席慕遠寬慰道。
這幾日洛風將薛紹殘留在穹窿山的手札全部搬來了王府,顧煙寒也一一看過,還是一無所獲。
更何況,以薛紹那個破脾氣,她上次給他下了巴豆,這次就算找到了他人,肯不肯醫還是一回事呢。
你近日抽時間將府裡除夕之事一一安排妥當,當晚有宮宴,你隨本王入宮赴宴。席慕遠道。
顧煙寒望見自己的腿,本能的搖頭:王爺,我不想去
席慕遠自然知道她在擔憂什麼:有本王在,不會有人敢譏笑你。
顧煙寒仍舊是搖頭。腿是一回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本王陪你在家過年。席慕遠索性也不去了。
顧煙寒卻同樣搖頭:王爺去吧。皇上賜宴,你不去不好。
本王又不怕他。
我怕呀!王爺,你就去吧。等回來了,告訴我宮裡的除夕宴都有什麼。
本王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先是老頭子說一番往年之事,再是說一下來年的期望。大多都是好的。再然後便是喝酒、歌舞。唯一算有點意思的大概就是煙火,你該會感興趣。
那王爺去了告訴我煙火怎麼樣,好不好顧煙寒又道。
你要看的話,本王今晚就能給你放。
還沒過年呢,放煙火有什麼意思?還是王爺到時候告訴我吧!我喜歡聽王爺說。顧煙寒又撒嬌般攏住了他的手。
聽着最後一句話,席慕遠與她繼續爭辯的心淡了下去,伸手摟住她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本王要做
顧煙寒一驚,僵硬的面容之上淡出一抹笑:大過年的,我瞞着王爺能去做什麼?我腿腳還不便,做賊都不能出門啊。
這倒也是
席慕遠嘆了口氣,莫不是這丫頭真的只是因爲腿而自卑了纔不願意出門?
拗不過她,除夕當日席慕遠只能自己隻身進宮。出門前,顧煙寒卻喊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