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席慕遠見陸籬

李若晴瞪大了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李夫人的話。她只感覺體內有一種狂躁的力量想要將她吞噬,讓她氣得幾乎要發瘋。

仇恨慢慢將心中的迷茫所替代,李若晴驟然感覺身體裡充滿了力量,一把掐住李夫人的脖子。

“若晴——”李夫人震驚,可怎麼也掰不開李若晴的手,反被她死死按在牀上。

“你們居然要殺我……”李若晴仍舊覺得心驚,“我是你們的女兒啊!娘!”

“若晴……鬆手……”

“不!你要我死!我也要你死!我們母女一起去找洛北王夫婦償命!”李若晴雙眼通紅,手上的力氣奇大,李夫人怎麼也掙扎不開。驀然屋內傳來一聲清脆的“咔擦”聲,竟是李若晴掐斷了李夫人的喉管。

李夫人睜大了一雙眼睛瞪着李若晴,她見母親沒有了掙扎,這才反應過來,尖叫一聲想要逃走,卻因爲腿腳不便而直接摔在地上。

她體內剛剛那股奇怪的力量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疲倦與渾身的難受,最後因爲受不了那種噬咬着全身的疼痛而昏死過去。

聽見暗衛對李家情況的回報,洛風一笑:“看來我的大力藥又有了新的突破。”

正在與他下棋的席慕遠神色淡淡:“派人去跟李御史說一聲。”

暗衛應聲離去,洛風又問:“李若晴死了不好嗎?你幹嘛要把她的毒藥換掉?”

“想殺我的王妃,能便宜她?”席慕遠眼神幽暗,自己撞上來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五日後,由李若晴上衙作證,證明李御史意圖殺女,兩樁命案之下,李御史被判問斬。

皇帝看着遞上來的摺子,眉頭深深的皺成了一個川字。

太子見縫插針的道:“父皇,重麟也太膽大妄爲了!”

皇帝冷笑:“人證物證具在,有他什麼事?”

“可這分明是他在幕後操控!”

“你有何證據?”

“這……”太子頓時傻眼,“兒臣沒有……”

皇帝失望的嘆了口氣:“你要是有重麟一半,爲父也就很欣慰了。學學他,什麼事都撇得乾乾淨淨。就算知道是他,但沒有證據,誰也指責不了他。”

太子心裡不甘心,面上更是不服氣,卻還是垂着頭恭敬的道:“兒臣知道了。”

皇帝望着外面草長鶯飛的綠地,若有所思:“今年去江南,把重麟夫婦也帶上。”有些事該下決心了!

重麟聽說皇帝微服出巡要帶他的時候,並沒有很驚訝。關注點是在“夫婦”二字上。

明知顧煙寒腿腳不好,爲什麼還要帶上她?

罷了,帶他的小王妃出去走走也好。

三月中旬,一行人扮作商客坐船出門而去,約好了辰時在碼頭見面。

席慕遠剛將顧煙寒抱上去碼頭的馬車,一名不速之客就笑盈盈的走來。

“洛北王。”呼延無雙笑着。

席慕遠冷哼:“有事?”

“我有事找煙兒。”

“滾。”

談話間,呼延無雙已經來到了馬車邊,衝撩起簾子的顧煙寒微微一笑,看的席慕遠異常不爽。

“煙兒,聽聞你們找到了薛紹,你的腿怎麼樣?”呼延無雙問。

“已經能恢復了。”顧煙寒也不瞞他。

呼延無雙頷首:“那我就放心了。”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席慕遠冷聲道。

呼延無雙笑意盈盈,眼底卻是一片冰冷:“那就要請洛北王手下留情了。”

“你安分些便可。”席慕遠不看他,擡手將顧煙寒的簾子放下。

呼延無雙笑了兩聲:“你們南朝有句話叫做‘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本皇子自勉,也送給洛北王。”

“多謝。”席慕遠冷冷吐出兩個字,下令出發。

走了好一段路,顧煙寒探出簾子問席慕遠:“王爺,你們打什麼啞謎呢?”

“安逸日子快到頭了。”席慕遠神色凝重的道。

皇帝微服,隨行人員加上護衛,少說也有三十來個人。

顧煙寒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瘸子的特權,也不給皇帝行禮,只當自己腿還沒好。護衛工作由齊望嶽安排,席慕遠也只當是個出來玩耍的閒散王爺。

他們包下了這艘船的上房,中下層還有別的人。

席慕遠推着顧煙寒坐在甲板上看江景,秦少安走過來笑道:“雨涵也鬧着要去,母親怕她再和上次去賑災一樣私跑出來,愣是派了四個婆子看着她。”

“她喜歡熱鬧,女孩子家出來的機會不多,表哥該把她帶上纔是。”顧煙寒爲秦雨涵感到可惜。

秦少安嘆息一聲:“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母親還是擔心雨涵。而且這次是同舅舅出來,不比尋常。父親說,等他致仕就帶雨涵出來玩。”

“等到那時候,雨涵早就嫁人了。你們就會唬她。”

秦少安一笑,又與席慕遠聊起了別的。忽然瞥見一旁齊望嶽帶着一女子過來。

幾人打過招呼,女子衝席慕遠甜甜的一笑:“遠哥哥!”

顧煙寒這心裡彷彿被什麼紮了一下。

席慕遠淡淡應了一聲,秦少安好奇的問那女子:“你怎麼來了?雨涵知道可得找我鬧了。”

“是皇上特許的。”齊望嶽見顧煙寒還不認識,介紹道,“王妃,這是我妹妹齊芷芊。一路上她也好與你搭個伴。”

“見過王妃。”齊芷芊一笑,顧煙寒淡淡應了一聲。

齊芷芊是個很善談的人,無論一旁三個男人談什麼,她都能插上幾句。雖然有不少都說錯了,但一旁三人大約是給面子,誰也沒有點破。

不知不覺談起了洛北,齊芷芊關切的提醒着席慕遠去了洛北要注意保暖。

齊望嶽臉色微變的想要制止她說下去,誰知齊芷芊越說越起勁:“遠哥哥,我往後去洛北找你玩,你可不許躲着哦!”

“本王在洛北有要事,恐怕沒空。”席慕遠瞥見顧煙寒愈發的沉默,俯身問她,“可是不舒服?”

“有點涼。”顧煙寒回頭掃了眼齊芷芊。

“回去添衣。”席慕遠推着她往回走去,路過齊芷芊身旁之時,顧煙寒看到她的眼中露出不忿的光芒。

秦少安很快也離開,遠遠的後面傳來齊望嶽教育妹妹的聲音:“芷芊,你僭越了。王爺身邊有王妃,那些話是你能說的嗎?”

齊芷芊撇嘴:“我也不過是朋友間的關心啊。王妃不至於那麼小氣。我和遠哥哥只是普通朋友啊!就像哥哥和遠哥哥那樣。”

船艙內,席慕遠命夏至給顧煙寒找衣服,被顧煙寒打發出去。瞧着她似笑非笑的眼,席慕遠有些迷茫:“怎麼了?”

顧煙寒挑眉:“王爺豔福不淺嘛,還有這麼個紅顏知己。”

“齊芷芊?”席慕遠很快意識到顧煙寒說的是誰,“她是望嶽的妹妹,幼年也與長樂郡主一道經常去皇后面前,見過幾面。”

顧煙寒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喲,還是青梅竹馬呢。”

席慕遠輕輕刮過她的鼻子,手指停留在顧煙寒的人中處:“本王怎麼瞧着王妃這裡都能掛油瓶了?”

顧煙寒重重的哼了他一聲,席慕遠低頭吻過她。顧煙寒想要躲開,卻沒想到脣邊傳來溼漉漉的一陣觸感,竟是席慕遠的舌!

她推開他,席慕遠站起身回味着剛剛的吻,裝作一副疑惑的神情:“王妃今日的脣,怎麼酸溜溜的?”

“哼!”顧煙寒擡腳踢他,被席慕遠躲開。

“腳還沒好,悠着些。”他抱起顧煙寒將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拿手打吧。”

顧煙寒忍不住笑出聲:“王爺,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貧了。”

席慕遠的嘴角微微揚起,從前他只是在這片深淵之中獨自掙扎。自從遇見顧煙寒,黑暗的人生之中彷彿有一隅被照亮,讓他知道自己是在爲什麼而奮鬥。讓他知道,拼盡一切也要將她守護好。

因而人生也並非如他所想般枯燥,他也就多了幾分遊樂的興趣。

“別醋了,本王與她不熟。”席慕遠輕吻着顧煙寒的鬢角,雙手不安分起來,被顧煙寒狠狠的拍開。

水路行走的很快,又是順流而下,日夜兼行第二日就到達了湖州。皇帝先是上岸探查了一番上次賑災的情況,回來將席慕遠三人好一通誇獎。

四三日後,總算是越過長江,來到了揚州。一時之間,彷彿空氣中都瀰漫着江南溫婉可人的氣息。

找了城內最氣派的客棧住下,聽聞第二日有廟會,幾個年輕的都提議去看熱鬧。而像忠毅侯等老成的,則擔心廟會人員混雜會有危險。

最後還是皇帝拍案,決定去看看廟會,體驗下人生。

顧煙寒聽說後有些爲難:“王爺,廟會人多,我是不是要自己走了?”她的腿如今已經能行動自如,但誰也沒有告訴,因而大部分人都以爲她還瘸着。

“本王揹你。”席慕遠道。

“那王爺多累呀。”顧煙寒有些不好意思,“算了,到時候咱們就帶着輪椅去。大不了不去湊熱鬧就是。反正廟會人多,咱們看看就好。”

“你不怕無聊嗎?”席慕遠問。

顧煙寒搖頭:“不會啊,人擠人有什麼好玩的?”

席慕遠自然是隨她。

到了第二日,一行人去看廟會。

街上早早的就已經人頭攢動,席慕遠推着顧煙寒有意識的落在後面,周圍卻還是不斷有人擠過來。

廟會人多,發生這種情況也正常。

然而,漸漸的,就是顧煙寒也察覺出來不對勁。她擡頭,看到席慕遠凝重的神情,更是緊張。

周圍似乎有羣人總是有意無意的跟着他們。這不是席慕遠的暗衛。每一個人都帶着殺氣。

席慕遠沒有打草驚蛇,顧煙寒也不敢言語,只是暗暗將手放在了輪椅的機關之上。

前面就是一個岔路口,另外兩條路上的人流匯聚到這裡,形勢更是雜亂。

驀然,周圍殺氣大漲!

席慕遠一腳踢開那第一個衝上來的刺客,反手抽出藏在顧煙寒輪椅後的長劍與刺客們打做一團。

與此同時,相隔不遠處的皇帝等人,也紛紛遇上了行刺。

慌亂的百姓四散而來,人擠人卻是隻能導致場面更爲混亂。刺客們隱藏在百姓之中,一時之間,場面亂作一團。

刺客見不是席慕遠的對手,紛紛將注意力都放在了顧煙寒身上。

顧煙寒按動機關將迎面衝上來的刺客用弩箭射殺,但弩箭有限,又無法保證每次都射中要害,很快就失去了作用。

“煙兒!”席慕遠的聲音驀然響起,無需多言顧煙寒就明白他的用意,默契的站起身來,被席慕遠護在身後。

刺客們詫異了一下,繼續攻擊。

席慕遠揮劍相迎,隱匿在暗中的暗衛們想要過來,卻被慌亂的百姓擋住。其中,還夾雜着刺客,也是自顧不暇。

驀然,一個小女孩跑到了顧煙寒身旁。

眼前一柄長劍朝女孩落去,顧煙寒下意識的將女孩扯到一邊。刺客的長劍被席慕遠揮開,顧煙寒的眼前卻閃過另一道白光!

那女孩兒也是刺客!

她腳下被女孩用力一腳踢中,失了重心。

席慕遠又與另外兩個刺客糾纏,眼看那柄閃着寒光的匕首刺向她的心臟,顧煙寒的身子忽然被席慕遠抓住立直。

匕首側着席慕遠的衣袖劃破他的手臂,顧煙寒當機立斷掏出藏在自己袖子裡的匕首,毫不遲疑的割斷刺客的咽喉。

女孩倒下,假髮落地,露出了侏儒的本相。

席慕遠瞧見微微皺眉,又是一劍貫穿身旁的刺客,抱緊顧煙寒便往一旁躲去。

兩人混在人羣之中,鑽入一條無人的小巷。

席慕遠抱起顧煙寒躍入一戶人家的屋內,如此翻了好幾條巷子後,力竭倒在一戶人家院內。

這戶人家門窗緊閉,顧煙寒扶着席慕遠去了一旁的幹稻草上坐下,解開他手臂上的繃帶,看着那傷口不由得驚呼:“有毒!”

“嗯。”席慕遠淡淡的應聲。這是一種能夠倒是人渾身無力的毒藥,否則他也不會那麼早就帶着顧煙寒離開。

顧煙寒忙用隨身帶着的金針給席慕遠施針,又去院內的井中打水。

廚房的門雖然上了鎖,但被顧煙寒用頭上的金簪打開,又用裡面的東西燒了一壺熱水,還找到了一壺燒刀子。

用熱酒給席慕遠將傷口清洗乾淨,又給席慕遠將毒素逼出,顧煙寒忙得熱火朝天。

席慕遠倒是淡然:“不是危及性命的毒,你不必擔心。睡一覺便可。”

顧煙寒當然知道,可是她一看到席慕遠無力的躺在這裡,心裡就難受的緊。

席慕遠瞧着她拼命忍住眼淚的模樣,將她擁入懷中,落下一個深深的吻:“放心,本王無事。”

顧煙寒點點頭,又去這戶人家的廚房做了些吃的,留下一錠銀子後,喂席慕遠吃了些。

“王爺,你帶響箭了嗎?”顧煙寒問,“咱們把暗衛叫來吧。”

席慕遠搖頭:“這次的行刺是衝着本王來的。發了響箭反而引人注意。”

顧煙寒一愣:“是誰要殺你?”

席慕遠想起那倒地的侏儒。這樣的殺手一般都是隻潛伏在目標身邊,利用身材矮小的優勢僞裝成孩子,再趁着目標不備而痛下殺手。

他曾經在某個地方見過這樣的侏儒殺手……

席慕遠的嘴角勾起一道冷豔的弧度,摸了摸顧煙寒的臉頰:“別怕,本王自有論斷。”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顧煙寒問。

“你不是嫌棄與老頭子在一起太拘束了嗎?藉着這次機會,我們正好過兩天快活日子。”也讓他籌備一些事。

顧煙寒自然不會有異議,收拾起地上的碗筷,打算去洗碗,院門驀然被打開。

一名青衫男子站在門口,詫異的望向顧煙寒。

顧煙寒卻是整個人怔在原地,手中的青辭豁口碗落地摔得粉碎,她也猶然不知,只一眼不眨的望着門口那人,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她的心海翻涌出驚濤巨浪,上一世的一幕幕都碎片般在眼前重現,以至於她好一會兒後,才發現那人已經走了進來。

“這是我的家,兩位是?”他好奇的問。

“路過。”席慕遠冷冷吐出兩個字。見顧煙寒還在出神,他強撐着站起來,抓住顧煙寒的手。

顧煙寒一個哆嗦,轉頭撞見席慕遠幽暗深邃的眼眸,才恍然驚醒,伸手扶住席慕遠。

青衫男子打量着他們,微微一笑:“看這位兄臺像是受傷了,如若不嫌棄,不放再多留一會兒,也好請個大夫。”

“不必。”

“好。”

席慕遠與顧煙寒的聲音同時響起,聽得青衫男子一愣:“兩位商量一下吧,我沒有惡意。廟會上出現了歹人,我也是剛逃回來。”

席慕遠蹙眉顯然不願,顧煙寒拽了拽他的衣角,低聲道:“出去太危險了,咱們就先在這裡住一晚,等你身子恢復了就走好不好?”

席慕遠不理。

顧煙寒無奈,只能繼續放低姿態:“求您了。”

席慕遠瞥了眼朝廚房走去的青衫男子,冷聲問顧煙寒:“他是誰?”

顧煙寒的眼中閃過異樣的光彩,笑的勉強:“我不認識……”

席慕遠蹙眉,顧煙寒又道:“王爺,我是京城人士,怎麼會認識一個江南人?”

這話說的有道理。

席慕遠的心神稍一放鬆,身子便就要往下栽去。顧煙寒連忙扶住她,在青衫男子的邀請下進入了屋內。

屋內擺設很有居家的氣息,席慕遠被送到一旁的牀上躺下,終是不甘心的昏睡過去。

青衫男子又道:“需要我去請大夫嗎?”

“不必,請問有筆墨嗎?幫我去抓一副藥就好。”顧煙寒道。

男子點頭,很快拿來筆墨。

顧煙寒將藥方與銀子一併給他,男子從懷裡拿出來另一錠銀子:“這是你放在竈臺上的吧?足夠了。”

他轉身要去抓藥,顧煙寒喊住了他:“請問公子怎麼稱呼?”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陸籬。”

顧煙寒面上那勉強的笑容瞬間瓦解,化作夾雜着強烈仇恨的不可置信。

陸籬卻已經先一步離開了屋子。

他的樣貌與後世的陸籬有着幾分相似,尤其是眉眼,所以顧煙寒纔會見到他的第一眼那麼震驚。

然而兩人的容貌並非一模一樣,他的言語談吐更是比後世陸籬要溫和許多。

可是見到他的第一眼,顧煙寒就將他與自己認識的那個陸籬重合了。明知不是,卻總是有這樣的感覺。

顧煙寒失神的坐在牀邊,回頭望着席慕遠,俯身輕輕抱住他,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穩住她的害怕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籬纔回來。顧煙寒仔細檢查過藥材都沒有問題後,去廚房熬藥。

陸籬跟了過來:“不知道姑娘怎麼稱呼?”他問的和藹,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卻讓顧煙寒激起一層寒意。

“顧煙寒。”她怔怔的道。

陸籬露出恍然的神色來,笑道:“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不,是‘煙斂寒林簇,畫屏展。天際遙山小,黛眉淺。’的煙寒。”顧煙寒心下駭然的糾正。她還記得上一世她與陸籬談及自己的名字之時,也是用了這幾句詩詞!

眼前的陸籬細細品讀着那兩句詞,微微一笑:“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去休息吧,我來熬藥。”

“不,謝謝……”

她既然能穿越過來,陸籬說不定也能!

可眼前這個人,顧煙寒強忍住繁雜的心緒,仔細打量着他沒有任何的異樣,纔敢確信他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陸籬。

陸籬也不勉強:“我在書房看書,顧姑娘有需要隨時都可喊我。”

顧煙寒微微頷首,卻只想讓自己快些與他劃清界限。

熬好了藥,她去給昏睡中的席慕遠喂下。陸籬做了晚飯,她也沒有胃口吃,倒是向他問起外面的情況。

陸籬道:“有官兵在挨家挨戶的搜查可疑人員,我回來的時候將他們引去了別處,你們是安全的。”

“你就不怕我們是歹人,害了你嗎?”顧煙寒問。

陸籬淡淡一笑:“姑娘若真的是歹人,怎麼會用點米糧還給我留那麼多銀子?我信姑娘。”

顧煙寒不再言語,心下卻是想着席慕遠不讓叫暗衛的事。難道是暗衛裡出了奸細?

是夜,她沒有睡意,守在席慕遠身旁,這本是陸籬的房間,他此刻去了東廂的另一間屋子。

房間裡有書,顧煙寒拿起看了一本,只感覺頭皮發毛。

她的毛筆字是陸籬手把手教的,對他的字跡再是熟悉不過。

眼前這本書上的空白地方,密密麻麻寫滿了小注。那字跡雖然並非與後世陸籬的一模一樣,卻也能看出來的個神似。

顧煙寒不敢再找證據下去,只能希望席慕遠醒來後,他們快些離開這裡。

子時模樣,在她那碗藥的作用下,昏睡毒素被中和,席慕遠悠悠醒來。

顧煙寒大喜,連忙抱住了他。

席慕遠對王妃的投懷送抱很享受,也同樣抱住了她。正要與她繾綣,外頭傳來了官兵敲門的聲音。

“開門!快開門!”聲音急促,彷彿隨時都會破門而入一般。

顧煙寒與席慕遠攜手出去,陸籬也醒來,站在東廂門口與他們面面相覷。

“來了!”他應了一聲,給席慕遠使了個眼色。

席慕遠挑眉,打橫抱起顧煙寒便翻牆而出。

下一刻,官兵們衝門而入:“你怎麼回事!開個門還這麼慢!是不是窩藏歹徒了!”

陸籬連忙擺手,官兵們進來搜查,顧煙寒與席慕遠就躲在院外,將裡頭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

“陸秀才,我說你怎麼屋裡一股子藥味?”官兵問。

陸籬鎮定自若:“身子不舒服。”

“那你可得保重些,咱們老爺還指望你考個狀元回來了哈哈哈……”官兵笑的倒是沒有惡意,看來與陸籬也是熟識。

簡單的搜查過後,官兵便走了。

顧煙寒拉着席慕遠想要走,席慕遠回頭望了眼那低矮的院牆,卻是帶着顧煙寒又翻了回去。

顧煙寒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多謝相助,這是謝禮。”

席慕遠看着那錠銀子,眼中閃過一道不爽,打量着問:“你叫什麼名字?”

顧煙寒來不及阻止,陸籬便已經報出了姓名。

席慕遠狹長的鳳眼霎時變得凌厲,低頭看向顧煙寒的眼神好似一把利刃,咬牙切齒:“本王是不是該恭喜王妃?”

“你別胡想了。”顧煙寒拉着席慕遠要走,卻被席慕遠揮開。

“胡想?”席慕遠挑眉,“本王不瞎!”

顧煙寒一開始打碎碗,他只以爲是被嚇到的。但是,看着顧煙寒一眼不眨的望着另一個男人,席慕遠的心裡其實早就氣瘋了。

結果,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陸籬!就是他掘地三尺派人在尋找的陸籬!

“故人相見,王妃是不是高興壞了?”席慕遠盯着她問。

顧煙寒感覺有什麼在往自己心上扎:“你誤會了,我與他今日是第一次見面。”

席慕遠冷哼。

陸籬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也連忙解釋:“這位兄臺,顧姑娘爲了照顧你耗費心力,你該好好謝謝她纔是。”

“我們夫妻的事與你無關!”席慕遠反斥。

顧煙寒心裡也不爽起來:“夫妻間圖個信任二字,這就是你對我的信任?”

“你瞞我之時可想過信任二字?”席慕遠見她事到如今還不承認,更是氣得發狂。

當他是聾子還是瞎子?聽不見以前她心心念念叫着陸籬,看不見她如今見到陸籬之後的失態嗎!

上一世的陸籬是顧煙寒心口最深的一道傷,席慕遠一次次扒開,令她異常難過:“無關緊要的事不需要告訴你。”

席慕遠的嘴角諷刺的揚起:“想必本王與你也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嘍?”

顧煙寒耐着性子與他說了這麼久,再也忍不住脾氣,當場點頭:“是啊!有意見?”

席慕遠氣結。看着她,又看着陸籬,滿是惱恨:“好一個無關緊要!本王成全你!”

他只覺得自己站在顧煙寒與陸籬面前像個笨蛋,怒極轉身走人。等到顧煙寒反應過來之時,席慕遠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顧煙寒挫敗的站在院門口,只感覺初春料峭的寒風凜冽的吹在身上,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他大概只是一時氣惱,等到氣消自然就回來了。顧姑娘進屋歇息吧。”陸籬望着她道。

顧煙寒搖搖頭,她知道席慕遠的脾氣,不是氣到了極點不會這樣甩袖走人。

成全?

成全她跟陸籬嗎?

開什麼玩笑!

“我去找他,謝謝你的收留。”顧煙寒慌忙也跑了出去。讓她跟陸籬單獨呆在一起,她會瘋掉的。

然而,夜色濛濛之下,顧煙寒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席慕遠走的太快,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朝哪個方向而去。

顧煙寒迷茫的遊蕩在夜寂靜無人的街道之上,一瞬間恍惚又回到上一世從別墅裡逃出去之時,她也是這般的遊蕩在凌晨的街上。

零下十一二度的氣溫下,她只穿了一件逃出來時的單薄呢大衣。最後實在是跑不動了,蜷縮在一家早餐店旁躲雪。

又冷又餓下,她閉上眼已經準備就這麼死去,臉上卻驀然傳來了一陣熱氣。

她睜開眼,看見一旁的早餐店開門了,做包子的小哥送了她兩個熱包子、一袋豆漿。

大雪之下,她忍着眼淚將東西吃完,摘下脖子裡的從小戴着的金鑲玉貔貅作爲謝禮送給早餐店的兩個小哥。

正要走,陸籬帶人從黑暗中走來,想要將她綁走。

爭執之下,她奪過陸籬身上的槍殺了自己。

那晚的雪,一瞬間都彷彿變成了紅色。

寒風吹來,讓如遊魂般的顧煙寒從心底涌出一陣驚懼,抱着雙臂在原地打了個哆嗦。

身後傳來腳步聲,顧煙寒以爲是席慕遠,急忙轉身。

然而,看到是陸籬的那一瞬間,她臉上所有的歡欣與期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相隔了幾千年的恐懼將他吞噬,令顧煙寒拔腿就逃。

“顧姑娘!”陸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如那晚雪夜下那沉聲傳來的“回來”兩個字。

顧煙寒像是沒了命一般拼命往前逃去,陸籬一頭霧水的追在身後:“顧姑娘,怎麼了?是我啊!”

“煙寒!回來!是我!”

“煙寒!你逃不掉的!”

“你能逃去哪裡?想餓死在外面,還是凍死在外面?跟我回去!”

……

一道道熟悉的聲音從記憶的最深處不斷的涌出來,無論顧煙寒怎麼壓制都不行。

驀然,她闖入一條主街,官兵們正舉着火把路過。顧煙寒頓時心下生寒,轉身又要跑,被官兵們團團圍住。

“什麼人?”

“還是個姑娘?”

“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出來幹什麼?”

……

官兵們嘰嘰喳喳的追問着,陸籬也趕到了,一併將他圍住。

瞧了眼顧煙寒紅着的眼眶,爲首的官兵問:“姑娘,是不是他意圖對你不軌?”

夜色下,陸籬的面容在火光之中閃爍搖擺不定,越發像是顧煙寒記憶中陸籬那陰沉着的臉。

她驚恐着不知所措,官兵們嗤笑一聲:“陸秀才,沒想到你還是這種人渣!來人,綁起來!”

“我不是!”陸籬掙扎,卻還是被官兵綁了個結實,他愈發的不解,“顧姑娘,你怎麼了!”

顧煙寒恍然驚醒,連忙道:“不是他!”

“什麼不是?”官兵領隊回頭問她,“那你也一併綁了送去大牢!有什麼話等明兒個縣太爺醒了再說!”

縣府的大牢陰暗潮溼,充斥着發黴的氣息。

顧煙寒被關入一間單獨的大牢內,兩隻碩大的老鼠盤亙在牆角吃着什麼,一點也不怕人。

顧煙寒找了個還算乾淨的角落坐下,將頭埋在臂彎內,抱着膝蓋的雙手卻是不斷的收緊。

席慕遠居然就那麼丟下她離開。

不顧她的解釋,不顧她的害怕,不顧及她一絲一毫的感受,將她丟給她最深的恐懼。

寒意從顧煙寒的心底不斷的涌起,又逐漸蔓延到她的全身,將她那顆原本浸潤在春水中的心再一次逐漸冰封起來。

顧煙寒疲倦的靠着牆,眼神暗淡無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老鼠眨着一雙骨碌碌的小眼睛爬到她身旁,被顧煙寒厭煩的一腳踢開。

她是醫學院出生,讀醫之時小白鼠都不知道弄死了多少隻,一點也不怕這些耗子。

老鼠發出吱吱兩聲的不滿,昏暗的牢門被人轟然打開,一道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閃現。

“開門!”

熟悉的聲音傳來,顧煙寒卻懶得擡頭了。

她依舊保持着抱頭的模樣,手腕被一雙溫暖的手握住,又被她甩開。

席慕遠皺眉:“怎麼這麼涼?”

縣令連忙討好的道:“下官這就去給王爺生火盆!”順便引着獄卒全部離開。

席慕遠想要抱起顧煙寒,被顧煙寒揮開:“我沒事。”聲音淡漠。

“我來接你。”席慕遠道。

顧煙寒的嘴角牽起一絲勉強的笑:“多謝。”

席慕遠的眉頭蹙的更緊:“生氣了?”

“沒有。”

席慕遠被她眼神中的疏離傷到,垂眼道:“牢裡涼,有什麼話我們出去說。”

顧煙寒不語,席慕遠伸手抱起她,顧煙寒站起身來往後一閃,先一步走了出去。

席慕遠緊隨其後。縣令就帶着人端着火盆等在外面,討好的衝席慕遠笑着,被席慕遠直接無視。

兩人走了沒兩步,顧煙寒驀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問縣令:“和我一起抓進來的那個人呢?”

“在隔壁男牢。”縣令吃不准她是什麼身份,但洛北王身邊的女人不敢小覷,恭恭敬敬的答着。

“廢了。”席慕遠冷冷道。

“不行!”顧煙寒立刻反對。

席慕遠皺眉,顧煙寒冷着臉對縣令道:“放他平安離開,他是無辜的。”

“本王還沒說他牽扯進了什麼事。”席慕遠不滿道。

“我管他牽扯進什麼事?我現在就要放他。”

“放了本王一樣能抓。”顧煙寒越是維護陸籬,席慕遠就越是恨得牙根兒癢癢。

他看向顧煙寒,只能對上顧煙寒淡漠疏離的眼。沒有了往常的笑意與溫暖,甚至連她平素慣有的諷刺也不復存在。

一雙空洞的眸子就那麼望着他,像是個被抽乾了生命力的玩偶,令席慕遠的心沒來由狠狠抽痛。

終於,他讓步了。

“放人。”

“多謝。”顧煙寒轉身再次往前走去。

外面的天依舊漆黑,寒風凜冽的吹在顧煙寒的身上,讓她下意識的縮緊了身子。

席慕遠跟在她身後,瞧着她瘦削的身影,終究是忍不住跟上前去:“你在氣本王不聽你的解釋?”

顧煙寒不語。

席慕遠想起她當時看陸籬那眼神便覺得可恨,彷彿她的整個世界都只有陸籬一個人一般。

“顧煙寒,你是本王的王妃,你知不知道?”席慕遠扯住她的手腕問。

“我知道,那王爺知道您是我丈夫嗎?”顧煙寒覺得可笑,席慕遠口口聲聲強調着這件事,卻對她一點信任都沒有。

“本王自然知道!”

“那你就不聽我的解釋,將我一個人丟在那裡?”

席慕遠一想起在陸籬家顧煙寒那口不由衷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偏偏的,他還不能將火氣撒到顧煙寒的頭上。

“顧煙寒,旁人欺我詐我騙我,本王都不在意!可你不能這麼做!”

“我沒有騙你!”顧煙寒惱怒。她知道席慕遠對她真心相待,所以她也不想辜負他,同樣掏出自己的心給他。可是席慕遠卻那樣踐踏了她的真心!

席慕遠見她事到如今還不承認,更是氣極:“你敢說那不是你口中的陸籬!”

“不是!”顧煙寒大聲強調。

追出來的縣令正探頭探腦的在一邊,被席慕遠怒剜一眼:“滾!”連滾帶爬的回到了縣衙內。

不一會兒,陸籬出來了。他有功名在身,除了關押倒也沒有人爲難他。

此刻見席慕遠就站在顧煙寒身邊,他的心裡涌起一股淡淡的失望與對自己無能爲力的嘲笑。

他走上前:“多謝兄臺相助。”

顧煙寒剜了眼板着臉的席慕遠,道:“不用謝他,要不是他也不會被捲進來。多謝相助,後會無期。”

席慕遠冷哼。

陸籬用眼神詢問顧煙寒是否需要幫助,顧煙寒沒有理他,轉身走人。

席慕遠跟上去,繞過一個拐角,驀然將顧煙寒擁入懷中,不由分說的吻上她。

追上來的陸籬就看到兩人忘情擁吻的這一幕,驀然覺得自己的心上彷彿有一道傷口在狠狠的翻滾絞痛不能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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