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欲誅殺項伯,以祭沛公,還請子房教我!”
蕭何低低的說道,聲音不大,卻極爲堅毅。
張良聞言一愣,隨後道:“依我之見,沛公並非亡於項伯之手,應是項籍所爲纔是,誅殺項伯,有些……”
蕭何有些微微沉默,不誅殺項伯還能誅殺誰?
項籍嗎?
沛公在時,攜破關、入咸陽之威,手握兵馬十萬,面對這個魔神一般的男子尚且退避三舍,有懷王先入關者王之的約定在,也只能還兵霸上,將咸陽拱手相讓,就這還要委曲求全的帶百餘人前來賠罪。
現今沛公身死,十萬部衆煙消雲散,自己又深陷敵營,謀劃項伯已是癡心妄想之舉,更不要說那一怒之下,諸將變色的項籍了!
他有些無力的想着,隨後開口道:“項伯手持長劍,貫穿沛公胸膛,不管是否出自願,沛公都是死於他手,不以他命祭沛公,吾心不安,沛公英魂也不得安寧!”
張良也知如今處境之下,謀劃項籍終不可得。
此人現今如同滔滔大河傾瀉而下,勢不可擋,又如升起的驕陽,光芒萬丈不可直視,大有順者昌逆者亡之勢,因此話說了一半,就住了口。
待聽到蕭何隨後的話後,張良又陷入了沉默,蕭何也不催促,就那樣等着。
“項伯忠厚長者,與我交情莫逆,我若害他,是爲大不義也……”
張良緩緩開口嘆息道。
蕭何聲音波瀾不驚道:“項伯與你莫逆,與沛公相比若何?今沛公身故,君即忘昨日之交乎?”
張良沉默不語。
蕭何又道:“我知子房心繫韓王,因韓王之故,不肯輕易涉險,我今只求子房這一事,今後定不叨擾,若事情敗露,我願一力承擔,絕不連累子房!”
張良沉默良久,終於長嘆一聲道:“願爲一試,能否功成,吾不敢作保。”
蕭何伏地謝道:“如此便好,哪敢奢求許多。”
張良長嘆一聲,又是沉默良久,隨後低聲與蕭何說了一些話……
鴻門之地,大軍雲集,高高的點將臺上,王慶披戰甲,手按短劍,面對着黑壓壓一片的兵卒,出聲道:“……諸君血染沙場,不遠萬里廝殺,現今終於功成,自當爲諸君賀!”
一個個特意挑選出來、隔十五米一個大嗓門的傳令兵,聲嘶力竭的依次將王慶的話傳向遠方,因爲兵馬太多陣列太遠,所以王慶每說完一句話,都要停上一會兒,這讓他很是懷念後世的大喇叭。
此話說出,王慶明顯感受到下面衆多兵卒的神情都是一震。
王慶微微一笑,他經歷過幾個課文世界,帶兵已成家常便飯,自然知道這些兵卒們最渴望的什麼,當下又道:“諸君力戰,我自不能虧待諸君,未入關之前所許諾封賞,全部翻倍!”
隨着傳令兵將王慶這句話遠遠傳出,剛纔還安靜的衆多兵卒,立刻就歡呼起來,聲音如同巨浪一般,呼嘯着朝軍隊的後方傳去。一時間耳中聽不道其餘什麼聲音。
歡呼雷動之聲經久不息,靈堂之內爲劉老三守靈的張良蕭何二人,不知何故。
聽着那巨大的喧譁之聲,二人面露驚疑不定之色,片刻之後,蕭何猛然想起一個可能,一把拉住張良衣袖,激動的有些發抖道:“莫不是營嘯?”
所謂營嘯,是指兵卒因爲長年累月精神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受到刺激之後,發生的大量兵卒大喊大叫行爲。
引起營嘯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有人說夢話嚎叫,也可能是兩人鬥毆……,營嘯一旦發生,兵卒精神就會失常,如同瘋了一般的嘶吼,同時還會伴隨強烈的破壞慾。
有些還算清醒的,會趁着這個機會,操起刀子,有仇報仇,有冤抱冤,一旦發生營嘯,後果不堪設想!
而軍營之中,爲了防止營嘯發生,一般都是有嚴厲的軍律約束,嚴禁大聲喧譁這種行爲。
而此時項籍軍中居然爆發出排山倒海一般的聲浪,除了營嘯,蕭何實在想不出還有其它什麼事情!
他神色激動,想要從葦蓆上站起,跑到外面去看,被張良一把拉出,湊到他耳邊低聲吼道:“暫時不要輕舉妄動!此事發生的蹊蹺!項羽部下一路行來,接連取勝,應該不會發生營嘯!”
“那這又是爲何?!”
蕭何指着外面問道,雖然如此,他還是依言沒有起身出去,和張良一起在靈堂裡面呆着,神情激動,滿心煎熬的等待着結果的出現。
點將臺上,王慶面帶笑意的看着這些歡呼雀躍的兵卒,感受着他們發發自內心的喜悅,過了一陣,見他們胸中激動之情已經宣泄的產不多了,這纔將兩手伸出,往下虛按,口道:“安靜!”
又過了好一會兒,大軍才逐漸安靜下來,王慶接着開口對着下方笑着喊道:“現在是不是就想拿到賞賜?”
“是!”
有情緒被調動起來的站的靠前的一些將官和膽子大些的兵卒應聲答道,隨後這聲“是”又連成一片,沖天而起。
這讓剛剛因爲沖天呼聲沉寂下去而變得極度失望的張良和蕭何二人,立刻又帶了精神,豎起耳朵,滿懷期待的等着營嘯發生。
王慶再度雙手平伸在身前,虛空按下,有了先前的經驗,這次要軍卒們安靜下來花費的時間,要短上許多。
王慶笑罵道:“想要?沒門!我可沒有這麼多錢糧!”
原本還滿臉笑意的范增,一下子僵住了,恨不得上去捂住王慶的這張嘴!這種話也是這個時候能夠說的?!
不僅是他,就連龍且等將領一時間也有些呆了,不知畫風爲何突變,上將軍居然說此等言語。
已經準備歡呼將士,聞言呆立,不過腦子的傳令兵大聲將王慶的話吼出之後,這才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對,忙扭頭望點將臺上望去。
整個軍隊,氣氛立刻就變了,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瓢涼水。
就在范增急的準備上臺的時候,王慶又再度笑着開口道:“不過,如今咸陽城已下,只需與我十日時間,諸君該得封賞,就會盡數發下!”
范增長出一口氣,龍且手離開劍柄,不用在防範有將領會反叛之事發生。
傳令兵忙用盡力氣,將王慶接下里的這句話拼命吼出,寂靜一片的陣列,如同寒冰開裂,很快再度變得沸騰起來,期間不乏:“勝!萬勝!”的呼喊。
王慶等到呼喊聲消失之後,再度開口:“明日我即入咸陽,爲諸君謀取財物!諸君莫要心急,靜待佳音即可!”
當了一陣又道:“今日在此,我,項籍!與諸君立下一個信條,諸君該得封賞,項籍定會如數而賞,也請諸君謹守律令,無有軍令,不可離開營地!離開營地,所過之處,秋毫無犯,如有違者,嚴懲不貸!”
若是先前,說出讓他們在這種時候還要留在軍營,無故不得外出,外出秋毫無犯的話,這些兵卒必然心生怨恨,發生叛亂也並非不可能,但如今,有了王慶這種別具一格的傳令方式,以及當着全軍上下四十多萬人親口做出的承諾之後,衆軍卒皆歡喜,雜亂的應諾之聲,在一些大嗓門的傳令兵的引導之下,過了一陣之後,居然變成了頗爲整齊的“謹遵君令!”的吶喊。
范增面上笑容重現比之前更甚,龍且敲着胸甲,跟着大喊‘謹遵君令’!
心情隨着外面時響時止的吶喊忽高忽低的蕭何張良二人帶聽到這整齊的“謹遵君令”的吶喊時,蕭何彷彿被抽取了所有力氣,繃緊的身子,頹然塌下,面露極度沮喪之色。
張良面色變幻不定,過了一會兒纔有些失神的由衷感慨道:“項籍用兵,居然恐怖如斯!全軍如此齊心,何愁王業不可得?!”還有一句話未說,那就是沛公敗於項籍之手,並不冤枉!
隨後又想起先前應蕭何請求所謀劃之事,原本還有些搖擺不定的心,在此刻變得堅定起來。
范增望着點將臺上,意氣風發的年輕統帥,只覺得心情舒暢無比!
原本他對王慶所提之法,還心存疑慮,唯恐弄巧成拙,現今看來,這效果要比手下將領,一級一級往下傳達強上百倍不止!
而且最妙的就是,恩出於上!
極大的拉近了羽兒與衆兵卒之間的距離,降低了各級將校在軍隊中的影響,大大加強的羽兒對整支軍隊的掌控!
得此明主而佐之,實爲人生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