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倩馬上換上嬌柔的笑容,走上前兩步,俯身溫柔地說:“老公,我這是怕他打擾你休息,醫生已經囑咐過很多次,說不能讓過多的人打擾。劉醫生,你說是不是?”
她身後那個劉醫生點點頭,說:“病人身體極度虛弱,不適宜過度打擾。”
程遠山厭惡地別開臉,沒有看趙倩,只盯着程明,眼裡有着殷切的期望。
程明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平靜地說:“爸,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門外保衛森然,趙倩匆忙趕到,顯示着局勢的嚴峻和不妙。
而父親已被醫生和趙倩圍住,估計自己再也無法和他進一步說話。
眼下除了離開別無他法。
程遠山看見程明點頭,心事一了,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劉醫生心知不妙了,趕緊上前查看病人眼球,並俯身到胸前聽心跳,神色凝重,馬上按下手中對講機:“VIP房病人暈倒,請速派主治醫生和護士過來查看!”
很快,一羣醫生急跑過來,圍在病牀前忙活着,而護士則把程明和趙倩請出病房外。
程明臉色冷凝,視線一直盯着緊閉的房門。
趙倩瞥他一眼,聲音有些陰陽怪氣:“程明,我說你有沒有禮貌的,我好歹是你長輩,是不是要尊重一下我?起碼也要打一聲稱呼吧?”
趙倩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紫紅色的捲髮襯托出她皮膚的雪白,媚眼如絲,眼波流轉間,風姿嫣然。
她穿着一條露袖寶藍色絲裙,露出來的豐腴手臂以及小腿,有着這個年紀的風韻。
只是,眼神凌厲,有着商場女性的殺伐決斷。
當然,一個小小的秘書,最終能爬上董事長的牀,並牢牢抓緊董事長的心,還能穩坐華遠集團的副總經理位置,沒有一番手段怎麼能做到?
“你跟我爸在一起時,好像沒有明媒正娶、廣告天下吧?只是我爸衆多情人中的一位,那憑什麼我要尊稱你,趙副總?”
程明語帶諷刺。
這話不是諷刺她小三上位,不能光明正大嗎?
趙倩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隱私被曝光後的怒羞立刻佈滿臉龐,卻也無可奈何。她當年確實是小三上位。
只是因爲母憑子貴,儼然就是程遠山的正室,她幾乎把她只是程遠山的情人這事給忘了,現在被程明一譏諷,一張俏臉馬上煞白。
她到底是有經歷的女人,很快壓制着怒氣,冷冷地說:“你離家這麼多年,對你爸不聞不問,他病危才趕回來,你這是孝順還是想着分家產?”
“我和我爸的關係怎麼樣,輪不到你這個外人評價。但是,你阻止我見我爸,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程明這些年在外面打拼,也是經歷過無數場合和磨練,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衝動火爆的青澀小子。
趙倩到底有些心虛,口氣不如剛纔那般咄咄逼人。
“我都說了,醫生吩咐過的,你爸身體虛弱,不能見人……”
“包括我這個親生兒子嗎?”
程明側着頭,冷冷地盯着她,眼神裡寒意逼人。
“我們現在討論這個有什麼意義?你爸在裡面搶救着,你不關心他的病情,倒跟我吵起架來,有你這樣對待長輩的嗎?”
趙倩換一種表情,哀傷欲絕的,語氣中帶着指責。
程明脣邊上揚,露出一抹鄙夷,演技那麼好,不如去當演員。
他不接她的話,兩人之間倒是安靜起來。
趙倩就開始輕輕啜泣,神情焦慮,口中喃喃地說:“老公,你千萬不要有事啊,沒了你,我們母子可怎麼活?”
程明厭惡地別開頭,多看她一眼都噁心無比。
不過他也擔憂父親的病情,眼見搶救了那麼久,怎麼還不見動靜…..
這時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飛奔而至,第一時間問趙倩:“趙總,程董怎麼樣?”
趙倩看他一眼又撇開視線,語氣哀傷:“程董還在搶救着,蘇總監你有心了。”
突然多了一個人,程明的視線也被吸引過去,只見對方也就十十多歲的樣子,戴着黑色眼鏡,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精明陰戾氣色。
他不認識此人。
但此人卻深深地看他一眼,目光中隱約有一絲頗深的不明意味。
韓豪便側頭輕聲說:“這是集團的財務總監蘇兆祥。”
程明的眸光跳了跳。
財務總監?他算什麼身份?
父親病重的消息不是對外封鎖嗎?他怎麼知道?
程明正疑慮間,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了,幾個醫生魚貫而出。
程明和趙倩圍了上去。
“醫生,我爸怎麼樣?”
“醫生,我老公怎麼樣?”
爲首那個年紀較大的醫生解開口罩,目無表情,嘆口氣說:“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節哀。”
“什麼意思?”程明差點要揪住醫生的衣服追問。
“病人,走了。”醫生害怕家屬激動悲慟,還補了一句:“走得很安詳。”
程明心臟突然一窒,呼吸有幾秒的停止,悲痛隨即蔓延全身。
“爸……”他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痛苦無法抑制,一拳狠狠地打在牆上,皮膚磨損出血都渾然不覺。
“老公啊......”趙倩拖長聲音,哭了起來。
“老爺…..”韓豪聲音嗚咽。
“董事長……”蘇兆祥呼天搶地。
三天的弔唁儀式後,程遠山隨即安葬在城郊的墓園。
關錦繡因爲丈夫去世血壓又飆高,只能繼續在醫院靜養,喪失的事情由程明操辦。
下葬的那天,天空居然飄起雨絲,彷彿是爲逝去的人嗚咽哀痛。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程明仍然站在墓碑前,一動不動。
年輕時不懂事,以爲有的是時間,可以任性地跟最親的人鬥氣,可以爲爭一口氣,多年來不聞不問,因爲天真地相信,親人永遠地都會站在原地等着自己。
卻從來沒有想過,隨着時間的流逝,那個人會蒼老,會衰退。
命運是最無情最難以捉摸的,它輕易就奪走你最寶貴的東西。
現在,最親的那個人已經離開,自己想回原地卻發覺,隔着時光的隧道,明明親人就在面前,卻已經夠不着,碰不到。
世界上最痛苦的是,子欲養而親不在。
程明擡起頭,看着陰沉的天空,雨絲無聲地飄下來,落在臉上,冰涼入骨。
他的淚水洶涌不止。
爸,對不起,我錯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叛逆,一定不會跟你拌嘴,更加不會頭也不回地離家而去。
這時,褲袋裡的手機在震動着。
程明沒有理會。
在這個情緒低落的時候,他壓根不願跟任何人接觸。
只是這個打電話的人很倔強。
手機頻繁地震動着,讓程明掠過一絲厭煩。
他呼口氣,掏出手機,發現來電顯示是:蘇青青。
他臉色有一絲動容,然而,思索兩秒後,他直接把電話掐滅。
此刻的他,對於情愛完全沒有興趣。
即使是對於蘇青青。
他幽冷的眼眸凝望迷濛的遠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心如鐵石般堅硬冰冷。
蘇青青,從你沉默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恨上你了。
我一定要讓你後悔當初的選擇!
“少爺,請節哀。”
他浸在激烈尖銳的情緒中,一把雨傘無聲地遮住頭頂的雨絲,身後傳來韓豪的聲音。
“豪叔,這些年來,我的所作所爲,是不是傷透我爸的心?”
程明緊握的拳頭緩緩放鬆,半刻的思緒飄忽後,人又回過神來,嗓音沙啞低沉,充滿着傷痛悔恨。
韓豪嘆口氣說:“少爺,當年的事都已經過去,誰對誰錯追究已經沒有意義。但是你去了南方工作,老爺知道你勤勤懇懇、認真恪守,甚至放下身段,吃苦耐煩,像換個人似的,他十分欣慰,言談中充滿着驕傲和自豪。”
程明的呼吸加重,身體微微發抖,在極力控制着翻涌的情緒。
“少爺,”韓豪猶豫一下,帶着些遲疑說:“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我剛纔看見趙倩跟一幫律師接觸,好像提到遺囑財產的事。趙倩手段毒辣,你一直在外,不清楚集團內部情況,我怕她會在財產分割上做手腳。”
程明心下一凜,他離家太久,剛剛回來,沒有根基人脈,也不瞭解集團運作。如果趙倩真要做手腳,或者強行把集團霸佔,他完全束手無策。
正在思量着,韓豪電話響起。
他接了:“二太太,您找我?”
程明聽見是趙倩打來的電話,目光一凝。
“是,知道。”
韓豪掛了電話,對程明說:“少爺,趙倩叫你現在去集團會議室。”
“有沒有說什麼事情?”
“她說,律師要宣佈老爺的遺囑,需要你在場。”
這邊父親才下葬,那邊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奪取財產,這女人的自私涼薄非同常人。
程明臉上肌肉輕微扯動,眼裡浮起一抹陰冷。
終於要來了。
平常在電視劇上演的豪門爭產案,沒想到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道父親的遺囑是怎麼分配。
但現在那個女人把持着局面,估計情形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