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秦嵐的眼前,穿着蓑衣的身影輕輕發抖。
“我……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兒自私,可是……我不能欺騙自己。我都已經想好了,學濤,如果你願意的話!跟我一起回省城好麼!學濤!”
秦嵐按捺不住將自己連日來心裡掙扎已久的想法終於說出口。就在同一時間,一聲悶雷轟然炸響,震得天地間幾乎都搖晃起來。
“學濤!我不想離開你!”
秦嵐失控地飛奔過來,張開雙臂,從背後緊緊地摟住了那個身穿厚重蓑衣的身影,把臉緊緊地貼在了對方的後背上。
不過,只是幾秒鐘的功夫,秦嵐忽然意識到雙手觸及之處,竟然纖細綿軟,心裡猛然咯噔一下,如同觸電般彈了開來。
“你……你不是學濤!你是誰?”
秦嵐驚慌失措地連連退開好幾步,滿臉慘白。手慌腳亂地抓起窗框上的手電筒,直朝那黑黑的身影照來。
雪白的手電筒燈光下,蓑衣身影緩緩轉過身來,妮子一張冰冷的臉孔出現在秦嵐眼前,只驚得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秦嵐分明地看到,燈光下,妮子的臉上,早已經是亮晶晶的劃出無數道溝子,淚流滿面……
一瞬間,秦嵐什麼都明白過來了。也徹底地泄下氣來。
一切都已經再也無法挽回……
“燕妮……怎麼……是你……”
秦嵐痛苦地皺起眉頭,幾乎是哭喊出聲,手裡一鬆,電筒咣噹一聲跌落到地上。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跟學濤哥纔是一對兒!你們……騙得我好苦!”
妮子咬牙切齒地扔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衝起了夜色中的風雨裡。
秦嵐張了張嘴,卻半句叫住妮子的聲音也沒有發出。
就算叫住她自己又能說些什麼呢?
秦嵐無力地癱倒在荒野的竹蓬臺階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四周,無邊無際的黑夜,呼嘯而過的風聲雨聲,連同着已經失控的思緒,一齊將整個世界都攪成了模糊的一片……
第二天,天氣果然跟林國慶預料的那樣,雨後放晴。
一大早,林國慶老兩口就忙乎了起來,擦洗桌子,準備柴禾,提前收拾好雞鴨,跟過啥大節似的。都是爲着明天的喜酒做準備哩!
林國慶把碼在穀倉裡的置辦的酒席傢伙什都搬了出來,雖然現在還沒正式派上用場,可林國慶光是看在眼裡,心裡頭就高興,用他的話說,那就是喜慶的象徵。
兩老口有說有笑的,氣氛空前的融洽,再也沒鬥嘴了,彷彿回到了年輕那會兒剛讓媒婆介紹認識
的當兒。
強子也在一旁挽着袖子洗洗涮涮幫忙,一邊嘴裡問林國慶,“叔,喜貼都發出去了麼?”
“發了哩!早送出去了!縣城買的現成的,只寫各家戶主名字就成,好傢伙,那大紅大金的,印刷得可精緻哩!這年頭,只要拿錢,啥玩意都有現成的買!”
林國慶嗓門亮堂地回道。
“要是不出啥岔子的話,林家一些遠房親戚,今兒晚上就能提前到哩!”
林國慶又補充了一句。
強子聽了,也恭維說:“這回看來林家禾場裡又要好一番熱鬧了!國慶叔,咱這大禾場有意義哩!想想看,這麼些年,多少重大事,要緊事,喜慶事,都是在這兒辦的!這兒可是塊寶地哩!”
林國慶聽了心裡美滋滋的,得意地說:“那可不!咱林家大禾場,那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好地兒,論方正,平坦,就沒人比得上!劉惠普他家那禾場就跟咱比不了,馬屎外頭光,就算抹了水泥,也是個晦氣地兒,哈哈!”
強子知道林國慶說的是劉惠普一屋人在自家禾場上捱了趙再成的飽揍,也是在自家禾場上,把坐了十幾年的村長位子丟了,就跟着林國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樂得紅光滿面的。把一旁忙活着的林學濤娘看得只撇嘴,說他倆太得瑟。
三個正在禾場邊上忙活着,遠遠的看見一個丫頭的邁着大人樣的步子直朝這邊趕,兩隻細長的辮子隨着走路左右直搖晃。
林學濤娘見了,笑臉迎了上去,可走近跟前,來的丫頭卻還是冷着副臉孔,像是什麼人得罪了她似的。
“喲,二丫來啦!你爹孃呢?不是說好了來吃早飯麼,咋還沒忙完?”
林學濤娘一邊笑吟吟地問着,一邊伸長脖子朝二丫後頭張望着。
“嬸子,你別望了,我就是來給你們捎信兒,我爹孃不來了哩!”
二丫垂着眼皮,跟背書似的扔出一句。
林學濤娘嗅覺敏銳,聽了二丫這話,臉上剛纔還暖呵呵的神情一下子收斂了起來,“不來了?這……到底啥意思?”
“啥意思嬸子您還能不明白麼!我娘說了,你們老林家的人做了啥事兒自己心裡頭清楚,兩家都是好面子的,就不當面把話說穿了,免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哼!誰讓我是家裡最小的,他們都欺負我呢!要不鬼才願意來跑這趟破差事!”
二丫小嘴嘟得老高,不忘給自己吐吐心裡不痛快。
林學濤眉頭擰成了疙瘩,臉上神色焦急,還是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模樣,嘴脣顫抖着,好半天也說不出個完整的字。
“那……那你姐…
…”
“嬸子!”
二丫不耐煩地打斷了林學濤孃的嚅囁,“你非得讓我直說麼!好吧,我就直說了,這親成不了,喜酒不辦了!”
二丫生硬地扔下這幾個字,扭頭一甩辮子就要往回走。
一隻腳剛剛擡起,還沒落地,就讓背後一聲怒吼給嚇得幾乎癱軟在地。
“站住!”
林國慶滿臉通紅,怒目圓瞪地衝了過來。
強子一看不打緊,林國慶手裡還握着剁雞鴨的菜刀呢!趕緊衝了上來,使命地去拉他。可林國慶這會兒已經跟頭髮怒的水牛似的,任誰也休想碰自己一根汗毛。
“國慶叔,不管有啥話都能好好說,您先把手裡騰清淨!別嚇着人家丫頭……”
強子一邊陪着笑臉,一邊伸手去拿林國慶手裡的傢伙。被林國慶一甩手腕子差點兒沒把他耳朵給削了。
“你跟老子滾開!”
強子連忙躲避,嚇得大氣也不敢再出。
“咋?老趙家想悔婚不成?老子喜貼都發遍全村了哩!”
林國慶衝着面前的小丫頭瞪大血紅的眼睛喝問。
“不……不是……咱要悔婚,我……我爹說了,是……你們林家人先對不起……咱……咱姐……”
二丫來的時候還一臉怨氣,這會兒看見林國慶手裡拿着菜刀衝着自己怒吼,她就是膽兒再大,這會兒也早已經嚇得兩腿直哆嗦,舌頭都囫圇不清了。
“屁話!”
林國慶手裡的菜刀啪地一下剁在劈柴的木垛子上,發出一聲悶響,震得二丫渾身一哆嗦。
“他孃的不都商量好了麼!現在提誰對不起誰這茬兒,不是存心扇耳刮子麼!咱家濤咋就對不起你姐了!”
林國慶這會兒已經失去了理智,也不去管誰是誰非,他就認一個理兒,這喜酒非辦不可,就是天踏下來它也非辦不可,誰要攔着,他就跟誰拼命!一時激憤難當,也不管二丫根本當不了趙家的家,一肚子怨氣就往小丫頭身上撒。
旁邊,強子和林學濤娘都是默然無語。此時此刻,就連老伴也心酸得難受,再也不忍心去勸勸脾氣火爆的老頭子了……
二丫哪兒還敢頂嘴,給林國慶一通怒吼,半個字也不敢開口。
林國慶唱了回獨角戲,沒有人跟自己爭,這倒反而更讓他心裡窩火,可剛纔這話一出口,他忽然意識到,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於是趕緊補救,“再……再說,那都過去的事兒了,現在都啥社會了……難不成還要三從四德不成!”
林國慶痛苦地皺起了眉頭,憤怒又無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