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沒……喲，孫警官，瞧您說的哪兒話！咱可是一直做老實生意哩！我跟你們趙隊長熟着哩！嘻嘻……進來坐坐不？”
胖女人嬉皮笑臉地衝那中年警官直笑，一邊不斷地給黃毛和他手下使眼色，幾個混混下意識地又把手裡的傢伙藏了藏。黃毛屁顛屁顛地迎上前來，朝孫警官和其他幾個同事連忙發煙。
孫警官一擺手，擋了回去。
“少來這套！羅紅豔，我可告訴你，最好給我消停着點兒，上回你們宰客人那回就有人反映過情況……”
“那次是誤會……誤會麼！”
胖女人還在尷尬地給自己找藉口。孫警官已經轉身走到林學濤跟二丫面前。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目光落在林學濤身上，皺了起來，似乎覺得有些面熟，好像在縣公安局見過，可到底不確定。最後衝兩人問了句：“你們倆，沒事兒吧？”
林學濤瞅了瞅旁邊，不想把事情聲張，就回了句：沒事。
孫警官見沒鬧出啥亂子，也想盡早去巡別處，咳咳兩聲，環顧四周。
“沒事兒最好！”完了又衝路邊擠滿的圍觀人羣喊：“沒事了，都散了散了！有啥好看的！回去！”
人羣這纔開始漸漸四散開去。
孫警官帶着同事剛一轉身準備離開，羅紅豔的尖嗓子嚷嚷了起來：“哎！孫警官……你等等，我這兒事還沒完呢！她……”指指林學濤手裡的姑娘，“這丫頭是我店裡的員工……這小子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洗完頭不給錢，還要帶她走哩！”
胖女人又怒氣衝衝地指指林學濤。
孫警官轉過身，一臉困惑地望望羅紅豔，又望望林學濤，似乎一時之間沒明白過來。
“叔！”
林學濤剛想自己解釋給孫警官聽，忽然背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喊聲，這聲音是如此之熟悉，幾乎令他心頭猛然一震。
回過頭，金鳳正上氣不接下氣地朝他奔來，撲到跟前，一把握住了他雙手，關切地打量他，着急地問：“叔你沒事兒吧？”
林學濤搖搖頭，忽然明白過來，剛纔情況危急之時，爲什麼警察會恰好出現。
“金鳳你……”
“我知道叔今天心情不好，就沒回去，折返了回來，一路跟着，後來瞧見你從這店裡出來，還有很多人追……我怕出啥事兒，就跑了兩條街找了個打電話的時候叫了警察……”
金鳳有些歉意地說。
林學濤微笑着嘆了口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捧住金鳳紅撲撲的臉蛋兒，愛憐而感激地輕輕摩挲着。
原來，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運氣好轉了點兒……
林學濤忽然想起身後站着的二丫，一陣激動，心想二丫跟金鳳這兩個小姐妹自打職中畢業後肯定也好久沒見了，趕忙把身後的二丫往金鳳面前推。
“金鳳，你看看，我找着誰了！”
活音落下，卻是一陣沉默。
金鳳有些不明所以，歪着腦袋端詳了好一會兒，愣是沒認出來。
這會兒，林學濤才發現，二丫已經把腦袋低得不再再低了，街邊閃爍的霓虹燈映照下，一頭漂染了幾縷洋紅的短頭髮垂了下來，幾乎把整個五官都遮住了。
二丫一聲不吭，像個木偶似的愣愣地杵在那兒，身上那套成熟得跟年紀不相符的開領襯衫和超短裙，跟面前的金鳳往一塊兒一站，反差巨大。
很難想像，就在一年多前，兩人還是在一個寢室裡的同班同學呢。
“二丫……你……你怎麼在這兒？”
畢竟是多年的同學和姐妹，金鳳還是從濃妝豔抹的縫隙裡找到了往日姐妹的影子。
眼見金鳳也已經認出了自己，二丫這會兒索性也不尷尬了。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一甩頭髮，擡起臉來。眼神裡，仍舊是那幅傲慢和無所謂。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我又不像你，考上了大學，畢業了出來工作掙錢，有啥大驚小怪的！”
“可你也不能幹這個呀！”
“我幹啥了？不就是給人洗頭麼！”沒等金鳳話落音，二丫就頂了回來，“我知道你們瞧不起這事兒，可那又怎麼樣，這年頭，有錢掙不就行了！”
“二丫，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金鳳着急地想要辯解，一邊去拉二丫的手，卻被二丫不耐煩地甩開。
“我知道你們瞧不起這事兒，瞧不起我！”二丫冷冷地瞅了瞅金鳳，又瞅了瞅林學濤，“你現在風光了，女大學生了嘛，幹嘛還跟我這洗頭妹攀交情！還有你，林學濤，你也挺能耐啊，當上了鄉長，沒少在村裡作威作福吧？你們倆現在是富貴啦，來這兒看我的笑話麼！心裡一定挺滋潤麼……”
“二丫！你……你咋能這麼說呢！不管你在哪兒，咱倆都是好姐妹哩！”
金鳳委屈得幾乎哭出聲來。
一旁林學濤也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抓過二丫胳膊，衝她吼：“你少扯那些犢子！我問你，你那是洗頭麼！你那是跟混混串通了訛人！二丫，你咋能這麼自暴自棄呢！我跟金鳳有多心痛你知道不……”
正說到這兒，忽然背後傳來胖女人羅紅豔尖利的嗓門：“哎！他們在那兒嘀嘀咕咕啥呢！孫警官，這小子還不放人，你……你逮他，把他拷回去！你可得爲咱作主呀！”
“住嘴！是不是你店裡的人，是不是自願在你這兒幹活的，我自然會把情況瞭解清楚！”
孫警官大手一揮，把胖女人的話制住了。不耐煩地扔下一句，轉身朝林學濤這邊走來。
林學濤上前，指指二丫跟金鳳，跟孫警官商量：“她倆是同村的中學同學，我是她倆的叔。孫警官，能不能讓我們三個單獨說會兒話？”
孫警官朝兩個女孩瞅了瞅，又看了看林學濤，略一思忖，爽快地點點頭。
林學濤快步回到金鳳和二丫旁，把兩人拉到一邊。衝二丫小聲問道：“二丫，這會兒沒別人，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他們逼你？”
二丫沉默不語。
“二丫你說呀！都快把人急死了！”金鳳有些按捺不住了，“叔這是想幫你脫身哩！不管出了啥事兒，我跟叔都幫你！難不成你還信不過我倆？”
“沒事兒……”
林學濤把臉一板，“你要不跟我說，那我可讓孫警官把你帶走了啊！到時候讓你回公安局說！”
二丫是知道林學濤跟公安局的關係的，這話一聽，臉上有些猶豫了。忸怩了半晌，這才把臉轉向一邊，
不情願地小聲嘟囔：“我……欠了人家錢，利息還不上……他們讓我來這兒打工……”
林學濤已經明白了，心裡沉重地嘆了口氣。
不用說，二丫一定是欠了道上的人的高利貸，給人抓着把柄，逼她幹這號訛人的下三濫勾當！
“你欠別人多少！說個數！我幫你還上！你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正經找份工作好好幹！”
林學濤不假思索，大手一揮道。
“我纔不要你的錢！”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二丫也是不假思索就回了句。
“你說啥？”
林學濤跟金鳳兩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再往二丫臉上望去時，瞧見的仍然是那幅冷冰冰的臉孔。
“我知道你有錢，大老闆哩！我不要你的錢，你又不是我姐夫了！咱家跟你沒關係……”
遠處，胖女人羅紅豔顯得等着有點兒不耐煩了，扯着喉嚨伸長脖子朝林學濤這邊嚷嚷：“哎哎！他們在那邊兒合計啥呢！孫警官，他們要是……帶着人跑了……”
一句話沒抱怨完，那個身穿制服戴着大檐帽的年輪警察就衝吼了句：“老孃們瞎嚷嚷啥！叫你閉嘴聽見沒有！咋了，還想指揮警察辦事是不？”
“呃……不敢！不敢！瞧您說的……”
羅紅豔給孫警官一訓，聲音立馬就蔫了下去，滿臉陪着小心，再也不敢多嘴了。
林學濤瞅了旁邊一眼，心中又急又惱，恨鐵不成鋼，強忍着怒火，衝二丫苦口婆心地勸：“二丫，這都啥時候了！還嘴倔！這回必須聽我的！還能看着你呆在火炕裡不成麼！”
不料二丫更倔了，一甩手推開林學濤，轉身就朝着美髮店門口方向跑。
林學濤哪裡肯罷休，幾步衝上前去，強拉住二丫。
“跟我回去！”
二丫在他手裡大喊大叫，連連掙扎。
“我不走！這兒是我上班的地方，我幹嘛要跟你走！你又沒給出臺費……”林學濤氣得忍無可忍，擡手一巴掌朝她臉上扇去。啪地一聲，格外清脆。一下子把四周的人都給震驚了。
二丫尖叫一聲，捂着被林學濤打了的半邊臉，一雙鋒利憎恨的目光，從凌亂的頭髮縫隙裡直射而來，幾乎令林學濤背脊冰涼，渾身顫抖。
一時衝動下的失控舉動，讓他心中又懊悔不已！現在，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學濤！我恨你！我就算是死也不用你管！”
二丫帶着哭腔尖叫地喊起來，扭頭就往羅紅豔那邊奔去。
林學濤的一巴掌，讓一旁的孫警官也面孔嚴肅地走了過來。與此同時，林學濤感覺到手被人從後頭輕輕拉了拉，金鳳也被他剛纔的舉動嚇着了，趕緊湊了過來。
不遠處，林學濤心痛地看到，二丫重新回到了胖女人羅紅豔的懷抱，羅紅豔拉着二丫的手，一雙塗得血紅的厚嘴脣，像哄嬰兒似的，誇張造作地給面前的年輕姑娘臉上吹着氣，還一邊關切地輕拍着她肩膀，嘴裡盡是些呵哄的話。
“這是……怎麼了？能說說不？”
孫警官湊過來，指指一旁的羅紅豔跟二丫那幫人，意思是讓林學濤自己解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