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一起來,天空就是灰濛濛的,打了好幾聲的悶雷,就是不見下雨。
向上官氏請安,吃了早飯,站在居住的院落裡,沐藝清的目光清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這個地方,她住了也將近一年了,可是,那日錯嫁剛進到這裡的那一幕幕卻還是那麼熟悉,回想起來,就彷彿昨天才發生的。
只不知道爲什麼,總感覺有些什麼東西在悄然發生着變化,已經不一樣了。
“小姐,我聽說夫人一直在準備着給姑爺納妾的事情,現在手頭已經有好幾個人選了。”小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沐藝清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是嗎?”
“小姐,你難道都不擔心嗎?如果姑爺……”
“小環,準備一下,我們該去作坊了。”沐藝清打斷小環後面的話,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好久沒有下雨了。我們要趕在下雨前到那裡才行。”
這都要下雨了,還要去釀酒嗎?
小環不解地看着沐藝清,心中覺得奇怪,這段日子以來,沐藝清對於釀酒這件事情更加勤快了,甚至有時候感覺她好像是有意要讓自己忙得不可開交。
最關鍵的問題是,沐藝清和上官棠碰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與其說是他們兩個各自都忙沒時間見面,還不如說是沐藝清有意在躲着他更合適。她總是把自己的生活作息與上官棠的錯開,故意不跟他碰面,有幾次上官棠有意找她,也被她找理由搪塞拒絕了。
他們兩個人之間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小環不禁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回屋裡準備東西。
主僕兩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往作坊趕。可是,天公不作美,纔剛走到半道,就淅淅瀝瀝地下起大雨來,路上的行人們紛紛四散逃開,雙手放在頭頂拿衣袖遮雨,一邊尋找往避雨的地方跑。
“小姐!這雨太大了,我們趕快找個地方躲躲吧?”小環撐着手中的那把小紙傘,看了眼傘外那磅礴的雨勢,對沐藝清說道。
然而,沐藝清卻是一點也不急,只是撐着自己的傘,站住,把傘微放正,目光平視前方,眼神悠遠朦朧,讓人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
斗大的雨就像是一粒粒散落的珠串似的從天上沒有規律而急促地灑落下來,重重地打在四周的房屋上,傘上,地面上,聲音乾脆利落,好似是要把剛纔壓抑的所有沉悶一下子全部宣泄出來似的。
眼前的景物因爲那來勢洶洶的大雨變得模糊朦朧,讓人看不分明,只有個大概的輪廓,雨珠落在地上,濺起絢爛的水花,打在裙襬上,浸溼了她的繡花鞋,鞋頭的穗子靜靜地歪在一邊,似是被雨打得焉了一般。
看着這場大雨中的視線所及之處,沐藝清只感到一股莫名的沉重感,彷彿那雨就穿透了頭上的傘直接打在了她的身上,打溼了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心情。
“小姐,你怎麼了?”耳邊,是小環困惑而擔憂的詢問。
沐藝清聽着,回過頭茫然地看了眼那張擔心的臉色,微張着嘴,想說些什麼,卻又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無話可說,或者,無從說起,這讓沐藝清感到無力,卻也感到平靜。
大概有些事情就是沒有辦法解釋的吧?
包括自己最近莫名的心緒,以及躲避上官棠的行爲。
她的眼神慢慢地鬆懈了下來,不再如之前那般清澈分明,而是變得柔和了許多,眼中的倒影也變得模糊,不易察覺地,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原因的微笑。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朦朧的雨霧中緩步走出了一個人來,一身米黃色的錦服,撐着傘,溫潤如玉的面容上掛着同樣溫潤如玉的微笑,他走得不快,但卻轉眼見就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到她的那一剎那,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後笑了:“藝清,你怎麼在這裡?是要去作坊嗎?”
看着不期出現的劉仁元,沐藝清有些意外,待回過神來,纔回他一個微笑:“嗯,是啊。劉二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沐藝清的傘很小,大雨早已隨着風鑽到了傘下,打溼了她的衣裙和頭髮,雖時值初春,但還帶着冬日的嚴寒,這樣的情形下冷雨打在身上該是凍得不行,然而,身後的小環都已經冷得直哆嗦了,她卻渾然未覺一般,竟沒有半點反應。
劉仁元看着她微微泛白的臉色,眉頭微微蹙起,伸手奪過她手中的小傘,把自己的大傘迅速遞過去,幫她撐着雨,在她錯愕的目光中說道:“你看起來這麼瘦弱,怎麼還在大雨中白白淋雨?不怕生病嗎?”
“我……”
沐藝清還想說什麼,他已經抓起她的一隻手,讓她自己拿着傘,而他則撐着她的那把小傘,那把小小的傘用在他身上很不合適,大雨很快就打溼了他,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狼狽。
“一起撐吧!”沐藝清把手中的傘遞過去,微微舉高,和他站在一起。
劉仁元稍稍一愣,看着她那雙堅持的眼睛,笑了:“好。”
小環看着面前的這兩個人如此光景,哪裡還顧得了自己冷不冷啊,直接眼睛就快貼上去了。默不吭聲地跟在他們兩個人的身後,心中不住地猜疑,總覺得他們在一起的樣子看起來有些不大對勁。
走了幾步路後,一直跟在身後的小環突然恍惚了起來,心中猛地發覺,這兩個人一起走着的氛圍,怎麼那麼和諧,有一瞬間,竟然還險些要把劉仁元錯認爲上官棠了!
前面的兩人絲毫沒有留意身後小環那雙疑惑的眼神,只是在平靜地交談着,話語不高,但都清晰,講到高興處,偶爾還會笑一笑。
看到沐藝清露出笑容,小環再一次呆了,先前還有些猶豫不在狀態的小姐這一刻看起來精神了很多,不禁又將目光移到了劉仁元的身上。
正覺得不對勁時,小環聽到劉仁元對沐藝清說:“我其實是去釀酒作坊找你的,只是你不在,沒想到回去的路上就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