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殿。
紅磚綠瓦下,是一方遍植白菊的小院落,正值初秋,白菊剛吐新蕊,在依舊青翠的樹叢中,格外惹眼。院子並不算大,卻隱隱透着一股淡入清風的雅緻。
一棵大樹植在院中,樹蔭幾乎佔了院子的一半,簡易的鞦韆吊在粗壯的樹幹上,隨着秋風不時搖擺。樹蔭下,精絲軟榻上躺着一個宮裝女子,雙目微閉,面色沉靜,微微隆起的腹部,顯示着女子已身懷六甲。兩名宮女靜靜地站在她身後,微低着頭,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擾了主子的清夢。
一名身着紫色宮裝,身份明顯比其他宮女更高一階的女子匆匆進入院內,走到女子身前,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說道:“主子,樓相夫人拿着令牌,已經從北門進宮了。”
樓相夫人拿着令牌出現在宮門的時候,就有侍衛來報了,樓相剛剛入獄,夫人就入宮求見,只怕與這件事脫不了關係。
原來還一臉慵懶的青楓倏地睜開眼睛,撐着軟榻坐直身子,急道:“你快去接她,把她帶到清風殿,小心不要讓其他人看見。”
“是。”茯苓微微俯身行禮,趕緊轉身離去。
青楓起身,身後的宮女立刻上前攙扶,她揮揮手,讓她們退下,眼睛盯着院門,手不自覺地交握在一起。
不一會兒,茯苓領着卓晴進入清風殿,青楓立刻迎了上去,“姐!”
一進院門卓晴就看見了青楓,她還是一樣清瘦,隆起的腹部也因此顯得很突出。
“跟我來。”拉着她的手,青楓把她帶進了屋內。
兩人進入內室,青楓朝茯苓使了個眼色,茯苓聰穎地點頭,輕輕掩上房門,悄聲退了出去。
“姐,你還好嗎?”姐姐雙眼微腫,臉色也太過蒼白,她一向溫婉纖弱,這樣的變故,她怎麼受得了?緊緊地握着卓晴的手,青楓顯得有些激動。
輕拍青楓的手,卓晴淡淡一笑,“我沒事。”
青楓認定卓晴是故意掩藏悲傷,輕嘆安慰道:“其實姐夫這個案子,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燕弘添雖然是個暴君,卻不是個昏君,姐夫身爲一國之相,也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這次的案子,實在蹊蹺,你不妨靜觀其變。”從昨晚燕弘添的態度看,他不像是爲這件事苦惱暴怒的樣子,因此她覺得,這裡邊一定另有隱情。
卓晴堅定地搖頭,冷聲回道:“我可以等,夕顏的身體不能等,那個監牢他再住下去,只怕案子查清楚了,他也快沒命了。這一次,我不想坐以待斃。”她相信這件事到最後一定會水落石出,只是她不願等,尤其是今天見過夕顏之後!
青楓微怔,她從來沒在姐姐眼中看到過這樣執著而堅定的光芒,往時的她總是相信宿命,是樓夕顏改變了她嗎?確定她是認真的,青楓也沒再勸她,直接問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希望我做什麼?”姐姐既然會來找她,必定是有了計劃吧。
卓晴的眼光掃過青楓微凸的肚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遲疑了一會兒才又說道:“我知道你在宮裡生活並不容易,我求你的事情,你只需盡力就好,實在不行便罷了,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
青楓心下一暖,始終沒有鬆開卓晴的手,爽朗地一笑,回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需要我做什麼,你說吧。”她曾經發過誓,對她有恩情的人,她一定會還,與她有仇怨的人,她也一定會報!這半年來,樓夕顏幫過她很多次,她沒有忘記,不管姐今天提的是什麼要求,她都會做到!
卓晴輕輕俯身,在青楓耳邊低喃了一會兒。
青楓驚訝地看向卓晴,她原本以爲姐是想求她向燕弘添求情,沒想到她是想……青楓驚訝的眼對上卓晴明銳的眸,她竟有此計謀,實在不是她印象中單純溫柔的姐姐。
卓晴低聲問道:“可以嗎?”
回過神來,青楓點頭回道:“我一定辦到。”
“謝謝。”卓晴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體。”她很感激青楓,但是這種敏感時刻,她在宮中待得越久,對青楓的影響越大。
青楓也立刻起身,環着卓晴的肩膀,緊緊地擁着她,只不過也只是很短的一下,青楓還是理智地放開了手,“你也要保重。”
兩人相視一笑,已無須再多言。
相府書房。
“亂賊拿出了七封信函,其中五封有老爺的印鑑,兩封有主子的印鑑。內容大多都是指使亂賊招兵買馬以便謀反之用。”
正午的陽光雖然炙熱,書房裡的氣氛卻顯得很是陰冷,主位上女子滿目森冷,墨白每多說一句話,女子的臉色便更冷上幾分。
“除了印鑑,筆跡是否查驗?”
墨白沉聲回道:“已經查驗過了,並不是老爺和主子的字跡,但是以吏部尚書李紅民、御史大夫楊澤熙爲首的禮官,堅稱謀反乃危害社稷、禍害朝綱之罪,不能有一絲縱容馬虎,就是他們主張將主子即刻下獄的。”
卓晴深吸一口氣,拿起桌上的清茶,輕抿一口,掩下胸中的氣惱,她看向景颯,繼續問道:“刑部有何消息?”
“單大人已經加緊審問犯人,但是兩人一口咬定,主使者就是主子。”
哐當!茶杯被重重地摔在了矮几之上,卓晴握着茶杯的手還因爲氣惱而微微顫抖着,所有事情似乎在與她作對,卓晴心煩地擺擺手,說道:“你們先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墨白與景颯沉默地退了出去。
安靜的書房內,茶汁沿着矮几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卓晴輕揉太陽穴,疲憊的臉上盡是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