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雲空飛了快兩日,才終於到了人間的北寒之地。
那城被大雪覆蓋,馬車進城時,能聽到嗚嗚的北風在颳着,車簾外飄着大雪。
宮凝歡取出盤纏,找了座靜僻點的四合院落腳。
“宮凝歡!你拿着這張臭臉對着我一路了還沒夠嗎?我告訴你,別以爲你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許是被當透明瞭一路,此時一找到落腳點,宮止月就又忍不住對着宮凝歡鬧了起來,她看不下去宮凝歡現在這張臉,看不慣她對南顧犧牲那麼多,偏偏宮凝歡還一句好話都不跟她說!
宮凝歡還是沒搭理她,抱着她的罐子徑自進屋。
宮止月在身後氣紅了眼,直接跑出去了。
這座院子大概是新建不久的,裡頭乾乾淨淨的,嶄新如初,宮凝歡進了裡屋,打開了罐子,一片紙人飄了出來,他無法坐,無法站,只能躺在榻上。
宮凝歡伸指摸了摸他的臉,那紙人躲了一下,擡手推她。
宮凝歡忍俊不禁,“這會不纏着我了?”
她笑出聲,又慢慢抿住了脣,“南顧,對不起。”
若你因爲我終生無法做那翱翔於天上的龍,餘生我來護你。
紙人又一動不動了。
宮凝歡看着他,寂無歸只是把大概的身形輪廓畫出來了,紙人的眉目都是沒有感情的,但宮凝歡卻彷彿能感受得到南顧的恨意,她看了好一會,輕輕嘆了口氣,起身出去。
門關上後,紙人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在宮凝歡摸過的地方來回摩挲了兩下,又垂下了手。
藥香味很快瀰漫了整個四合院,宮凝歡把藥端進屋子裡,發現南顧還保持着原先的那個姿勢,動都沒動過。
南顧似乎真的在跟她賭氣,不張嘴,一口藥也不肯喝,她要是強行喂他,湯藥便會灑到他身上,他眼下也不過是區區單薄的一片紙人,哪裡經得起一點摧殘,宮凝歡便用衣袖給他擦拭乾淨了,定定地看了看他,又放下了藥碗,低聲淡道:“你不想活下去嗎?就算要報仇,也得先活下來吧。”
空氣冷寂了須臾,南顧忽然睜開眼睛,很安靜地看着她。
宮凝歡以爲南顧是看得見她了,微微一驚,但她擡手在南顧眼前晃了晃,卻發現南顧眼睛一動也沒動,忽然明白,南顧眼下不過是一片養着魂魄的紙人,就算有眼睛也不能視物。
但他這樣安靜看着自己的目光,卻讓她心頭一動。
大概是她的話起了作用,南顧終於肯喝藥了,她喂一口他便眨一下眼睛,眼底一點感情都沒有,好像只是在機械般地重複着這個動作。
宮凝歡便在南顧這樣安靜的“注視”下喂他喝完了藥,她終於起身離開,南顧在想什麼她不知道,但她被南顧這樣看着的時候,她想的全是她那日親手遞給他毒藥,他軟綿綿地求她早點回來,他被晏君如何殘忍地剝皮抽骨……一幕幕,壓抑得她無法喘息。
她迎着風雪,默默受着這鑽骨的寒意。
倏地,屋頂上傳來一聲熟悉的低魅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