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究沒聽阿達的話，然而，終究還是應了阿達的話。
學校沒有以損壞公物之罪來要我照價賠償，應該算是給我法外開恩了，玻璃很快就配上了，我卻發燒了。
從感染到發燒到退燒再到結痂最後癒合，時間並不是很長.但多年以後，當我在照鏡子的時候，撩起覆蓋的頭髮，卻依然能到那淡淡的疤。
那是年少的印記，是衝動和囂張的見證，它記錄着我生命中那些最頹廢，最灰暗的日子。縱使時間流逝，我守得雲開，但那些年少的歲月，卻和這印記一樣，無法磨滅。
十八歲成人禮，我分外地激動，不是因爲作爲了學生代表講話和宣誓，更多的是——這個18歲我等了太久，期盼長大盼得太累。
青春是一首詩，十八歲，就是這首詩中最美的章節。我以爲我的花季雨季是應該隨之到來了，可不同的是，苦戀在這一年才真正的開始。
最要命的——第一次月考，我的成績一下子掉到了第十名。
有人說，大權旁落的時候會門前冷落車馬稀，而作爲學生，一旦成績出了問題，那似乎就是應該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班主任、主任……甚至是副校長都出動了。老師執意要見我老爸，啞然……這麼多年了，在學校了大大小小的事我惹了一大堆，這還是第一次要找家長。老爸只在我高一的時候來過一次，是給我安排班級他必須要出面找人。此後再沒來過，幾次家長會，我的位子上總是空的。老爸沒有時間，我心裡也沒有所謂的家長的概念。
老師要想找到學生的家長自然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老爸因爲一個案子在外地，老師只和他通了電話。對於我的情況，老爸根本就不知情，班主任沒有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他依然費解成績下滑的問題究竟出在哪個環節。
隨便看看分數就知道，問題出在語文上，語文老師又一次被我推到了輿論的浪尖上。這一次，我反而會覺得對他有些虧欠，因爲我的確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要與他作難，而是我是真的沒有感覺，沒有考試的感覺，我答不出來了。
我想說，我不是故意不寫作文的，可是根本沒有人相信。
甚至我最好的朋友都覺得我一定是在報復語文老師。不管我怎麼說，她都不信，大家都把這當成了我的報復，當成了我和語文老師敵對的方式。
報復，我還需要去報復誰嗎？我是真的寫不出來了，勉勉強強答完非寫作題之後，腦子裡就彷彿灌滿了漿糊，別說作文寫不出來，就連前面自己答過的題也不確定了。
也許，我是學校唯一一個作文教了白卷的人。
所有的思緒都纏在了一起，像毛線球一樣，越纏越大，最後充斥了我的大腦。我變得沒有思維，沒有思路。當交卷的鈴響起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各種談心我都沉默，自始至終，我沒有說過一句話。三天，從考試到出成績，對我來說有如高空墜下，一敗塗地。
不知道這是班主任第幾次叫我去辦公室了，我的沉默被班主任當成一種抵抗，他想知道我究竟在抵抗着什麼。其實，我並不是故意沉默不語，而是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了。
再到辦公室的時候，班主任的身邊坐着謹。
班主任把謹當成了救兵，他是個深諳人情世故的人，他看得出只有謹能撬開我的嘴。
“周銘，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謹問我。
四個星期了，這是謹主動我說的第一句非問候性話語，此前她每次見到我，不是故意裝作沒見，就是趕緊找個學生說說話來躲開。現在她說話了，我卻對她即將出口的話語不抱期待了。
“說話啊！你這又是鬧的哪一齣？”
“又是”？看來是我把謹鬧得煩了。“鬧”？她真的以爲我在鬧嗎？
“杜老師，我看這樣，你和周銘出去聊聊，在辦公室裡人多，周銘這孩子一向……心事重，出去說比較好。”
我看了一眼班主任，呵呵，我想，這“一向”兩個字後面接的應該是“脾氣大”吧，班主任，你說話又何必這樣小心？我是不會爆發的，因爲我累了。
“走，周銘，你給我出來！”
還在走廊的盡頭，那個陽臺，我和謹在這談心說笑的陽臺。回到了這裡，還是我和謹。可是今日的我們早已沒有舊時的說笑，一年的時間似乎並不遙遠，可是我卻覺得彷彿如隔世。
“說吧，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依舊沉默。
看着我的樣子，謹無奈了。
“周銘，你有什麼話可以說出來，不要這個樣子，你這樣，不是在報復別人，你是在懲罰你自己。”
我笑了。
“笑什麼？你給我說話，你啞巴了？說話！”謹急了。
看着謹着急的樣子，我還是一臉的茫然。“老師，我報復什麼？”
我的話問愣了謹。
“我不報復任何人，我解釋了一次，可是沒有人聽，我不是故意的，我寫不出來。”
“寫不出來？你會寫不出來？”謹還是不相信我。
“是的，寫不出來，我騙過你嗎？”我很想知道在謹的心裡，我究竟是什麼樣的。
“你怎麼可能寫不出來，你想什麼呢你？”
“想你啊！”我苦笑。
謹沒料到我會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想我？那你想過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答應，謹，你還記得我答應過你的一切嗎？我以爲你把我忘了，把我周銘以及與我相關的一切都徹底的忘了。
“我沒忘，可是，那些還有什麼意義？”
“沒意義？你是個學生？你認爲成績沒意義？”
“是啊，以前我是挺在乎的，我有很多在乎的東西，我伸出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想抓住這些東西。我以爲我抓住了，可是就在我滿足和欣喜的時候，她們又突然的溜走了。與其這樣什麼都抓不住，還不如什麼都不要抓了。”
“周銘，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不用這樣。”謹冷冷地說，聰明的謹，怎麼會不瞭解我說的是什麼？
“沒什麼，老師，我真的累了，我真的不想再解釋任何的事情，如果你不方便理我，你繼續吧。”從心底升出的悲哀，痛徹心肺。
“周銘，你別這樣！”看着我這個樣子，謹有些慌，在她面前我永遠都是鬥志昂揚的，而現在卻頹廢的像一灘爛泥。
“我不是不理你……”謹緩緩地說。
“不是不理我？那是什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還是其他？老師，我知道，我不該喜歡上你，但是既然已經喜歡了，我沒有辦法了，我已經拔不出來了。”眼角滲出一滴淚，失望，擔憂，愁苦，暗戀真的好辛苦，可是挑明瞭之後，結局卻是連見面都成了難事。“老師，我特別後悔告訴了你，如果我沒有說出口，至少現在我還能得到你的安慰和關心，至少我還是你最得意的學生，而不是像此時一樣，我們形同陌路。”
“傻孩子！”謹走過來，輕輕的攬住我的肩“不是形同陌路，只是有些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麼樣與你相處。”
謹的話讓我精神一震，不禁回頭去望謹的臉。她沒有看我，而是眺望着遠方，若有所思。
“我是你的老師！”謹喃喃地說。
老師？！呵，就是這個字眼，老師又能怎麼樣？教師只是一種職業，它並不能算是情感的阻隔，做了老師要怎麼樣，就是要封閉了自己的感情嗎？老師……
“那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我的老師了呢？”我突然很好奇。
“不是你的老師？呵呵，一日爲師，終身爲師！”
這話從謹的口中說出，帶着點淡淡的憂傷，“銘啊，你還小，見的人少，見的事少，等你長大了，你會明白的。這對你來說只是一場童年的遊戲，你的人生還長，不要把精力都浪費了，你要振作起來。”
“遊戲？童年遊戲？！老師，你把我周銘當成十八歲還在過童年的傻子嗎？”我有點憤怒了。
“我十八了，我成人了，老師知道我期盼了這一天期盼了多久？我有多想長大。別把我的感情當成兒戲，如果你現在覺得我小，我不值得去信任，那好，你給我時間，我終究會長大的，我絕不放棄。”
我的話說得堅決，說到最後的時候連聲音都在顫抖，謹只是默默的看着我，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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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好自爲之，不過你要記得，這是學校，我現在還是你的老師！我們的距離太遠了，不光是年紀，性別，輩分，更重要的是……我對那個‘情’字，已經失望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沉迷，更不要傷害自己。”
謹終於說出了我想要的話，謹，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安心？讓你明白我是願意用生命去保護你，守候你呢？
“老師，你的話我收到。我不放棄。”
話說完了，我從謹的身邊走過，霎那間深深的失望涌上心頭，不管多麼的悲傷，不管這條路多麼的困難，我一定會堅持下去。
就算世界與我爲敵，我也願意，我什麼都願意……哪怕去顛覆整個世界，只爲擺正她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