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界中,一晃過去十載。
洞府之內,劉雁依正自翻覽全長老近日呈報上來的符書,除了那些失去聯繫的所在,大部分界天此刻都是有了回報。
現在唯有三處,既沒有斷去牽連,也沒有任何音訊傳回。
對修道人來說,十載只是短暫一瞬,既然信重弟子,那門中就不會去進行太多幹涉。
不過這裡也不排除弟子被別人控制,並令其不作迴應的可能,所以若是長久之後不得迴應的話,門中仍是會再度派遣人手前往查證的。
全長老在下言道:“府主,去往未明界天的弟子已有千多人轉了回來,其等功行多多少少都有進益,可見此舉對弟子乃是一個上好磨練,不如將來就將之引爲慣例,既能汰弱存強,又能做好太上囑咐之事。”
劉雁依稍作思索,這對那些本就進境無望的弟子來說,這也不失爲一個出路,輕輕頜首道:“此事可以一試,但切記此事只能自願,不可強求。”
全長老當即應下。
這時有弟子入門來報:“府主,元上真來了。”
劉雁依放下符書,道:“快請。”
全長老連忙告退下去。
少頃,元景清走入進來,打個稽首道:“見過大師姐。”
劉雁依請了他坐下,道:“九師弟,今有一事請你出面去做。”
元景清道:“請師姐吩咐。”
劉雁依道:“師姐奉恩師之諭,查探未明,而今多數界天已有定準,大多已歸我轄制之下,只是有五處地界尚有大妖肆虐,不是下面弟子可以應付的,我需在此主持局面,抽不開身,就要勞動師弟前往平靖了。”
這五處地界因爲靈機高盛,所以孕育出的大妖幾是達到了凡蛻層次,洞天修士亦不能鎮壓,除非有凡蛻修士前往,這些地界對昭幽天池來說也是十分有價值的,只要拿了下來,就可以作爲傳道之地了。而一旦有了道法傳承,便是有淫祀邪祭,也可清理出去,不會再蔓延開來。
元景清應下道:“師門之事,我自當出力,這便可以前往。”
劉雁依叮囑道:“師弟,你也千萬要小心了。”
元景清點了下頭,見劉雁依再沒有其他交代,便告退出來,心意一個轉挪,已來到了那渾通萬界儀擺放之地,一名長老正在這裡看守,見他到來,連忙立起,打個躬道:“見過元上真。”
元景清點了下頭,然而後走到萬界儀之前,只是一掃,便知那五處界天所在,他看準了其中一處,隨後心意一轉,就已然破開界空,直接往其中一處遁入其中。
皚皚白雪密佈的山原之巔,吳尚秋站在一柱高大的石化松木之前,正出神看着蒼穹。
不知不覺,已是過去了十載,這些年來,他經歷不少事,整個人也是改變了許多,此刻他眼中已是沒有初來那等迷茫,只有些許慚愧歉疚。
半晌之後,他似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伸手出來,向下一按,一道光華衝下,霎時化開厚雪冰層,還有那下面凍得堪比金石的堅土,在深入十餘丈後,光華褪去,露出了一個巴掌寬的深深洞穴。
他伸手入袖,將裝在玉匣之中的遁界珠拿了出來,略一遲疑之後,就鬆開手,任由其墜落下去。
他看着此物下落,目光復雜了幾分,隨後一甩袖,原本泥土又是填充回去。
用不了多久,這裡就會被重新掩蓋,除了他之外,不會再有人知道這裡埋藏着這等東西。
他定定看了一會兒,心中想着,自己只是一個不甚重要的弟子,只要不作迴應,想必時間一長,門中就不會再想起自己這個人了吧?
過去許久,他見下方表面已是看不到什麼明顯痕跡了,嘆了一聲,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他轉過身,就往着山下走去。
柳秋華站在那裡,兩隻手正摟着兩個粉妝玉琢。穿着厚實氈帽冬衣的孩童。
她帶擔憂地看着上方,在見吳尚秋身影浮現在眼簾之中時,心情微鬆,牽着一對兒女,上來道:“夫君。”
吳尚秋露出笑容,道:“無事了。”在把遁界珠藏好之後,他好似卸下了什麼重擔,至少表面看去是如此。
柳秋華認真道:“有什麼事,妾身會同夫君一同擔待的。”
吳尚秋點點頭,這時覺得腿上一動,目光看去,見自家兒子小手拉着他下裳,正眼巴巴看着自己,他露出笑容,彎下腰,將他抱了起來,另一個女孩兒卻是急了,伸出手道:“我也要阿爹抱,我也要阿爹抱。”
吳尚秋哈哈一笑,“好,都抱,都抱。”他手一抄,將女兒也是抱起。隨即他轉過身,朝向方纔下來的那座雪山,對着一對兒女鄭重道:“中兒、楠兒,你們仔細看好這一處,切莫忘了,記住了麼?”
一對兒女都是認真道:“記住了。”
吳尚秋再是望了一眼這裡,就帶着妻小回了一處佔地廣大的莊園之內,此是柳懷山莊幾年前在此置辦下來的,爲得是從這裡方便種植採集一些只能在雪原上生長的奇花,如今有上千名僕役在此忙碌。
夫婦兩人到了住宅,柳句上來行禮,道:“莊主,先生。”
吳尚秋解開大氅,自有婢女接了去,道:“可是有事?”
柳句道:“慕寒山莊的人聽聞先生和莊主都來了,非要設宴招待,不知此事該是如何回?”
柳秋華道:“夫君,慕寒山莊與我有柳懷曾有過聯姻,弟子在外行走,也頗多他們照顧,夫君不妨見上一見。”
吳尚秋笑道:“既然盛情難卻,那便去上一回,不過我看他們是有事相求啊。”
柳秋華柔柔一笑,道:“那也是夫君的本事。”
吳尚秋笑了一聲,這十年之中,由於他不停與和凶煞之物交手,卻是接連打破關障,利用門中帶了出來的玄種,已是成功修煉到了玄光之境。
柳懷山莊也在他與柳秋華的努力之下,從偏居一隅的小勢力,現已然成功躋身到了上層勢力之中。
由於他對清剿凶煞之地頗有心得,並且成功改良了原來的破煞鎮煞之術,還引入了陣法之學,使得煞氣蔓延大大減少,尤其他沒有敝帚自珍,還將這套法門傳播了出來,使得天下可以被人居住的地方越來越多。再加上這十年來氣候十分暖和,各地收成也是極好,可以說是上是天下安泰。
看着這般景象,他心中也有一股成就感,這是以往在門中從來無法得到的。
他此前也曾想過,自己將這裡情形回報山門之後,是否可以得賜這一界,可是此間沒有查出任何有關那位大能的線索,這意味着論比下來,功勞只是尋常,那麼此後宗門必會過來傳授道法。而玄門傳道,雖秉持溫和理念,卻可能會摧枯拉朽的破壞現有的一切。
他眼前已然習慣的所有東西都會變得再也不同,也是因此,他將那遁界珠掩埋了起來,希望這等事便是來臨,也能往後再拖得更爲長久一些。
“夫君?”
吳尚秋聽得喚聲,回過神來,見柳秋華正望着自己,他笑了一笑,道:“忽然想到一事,入神了。”
柳秋華沒有多問,只是嗯了一聲。
因爲慕寒山莊相邀,故是夫婦二人稍作洗漱,將兒女託給柳句照看,乘坐馬車出了莊園,只是走未多遠,忽然天空一黯,便見遠空一枚道天火從天斜墜,直落地表,隨後泛出一片通紅。
柳秋華神情一凝,道:“夫君,看去又是一處凶煞之地出世了。”
吳尚秋心中卻覺得有幾分不安,這些年來他見過的凶煞也是不少,谷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都是見過,可俱是起於地表,卻從未碰到過從天穹應發的,他沉聲道:“那處離我等不遠,我等就不去慕寒山莊了,先過去看一看,若是可以,就儘早將之料理了。”
柳秋華深以爲然,道:“夫君說得是。”
兩人決定之後,就下了馬車,準備飛遁前去,可方纔到了外間,路口卻有一個乞丐從地上跳了起來,遠遠指着吳尚秋大叫大嚷道:“違逆天意,必遭惡果,違逆天意,必遭惡果!”
山莊僕從見了,立刻上前將這乞丐驅趕走了,可其叫嚷之聲仍在不停傳來。
柳秋華有些擔憂地看着吳尚秋,道:“夫君……”她知道吳尚秋這些心中一直藏着事,有些時候會變得十分敏感,故此刻甚怕他受此語影響。
吳尚秋神情如常,道:“你放心,幾句瘋癲言語爲夫還不會放在心上。”
他看得出這乞丐不是有心人派來的,只是純粹在那裡胡言亂言,所以並沒有被動搖心神,儘管他現在割裂了以往,可在昭幽天池那些修持卻不是作假的,根本不會三言兩語就唬住。
就算有什麼災劫,也不可能是僅僅因爲是他的緣故,用不着去強行自尋煩惱,該如何做就如何做,順應本心就是了。
他把功法一運,玄光晃出,捲起柳秋華,飛騰而起,未有多時,就跨過了數百里地界,來到了那天火墜落之地,見下方紅彤彤一片,倒是都是漆黑之中泛火星焦土,但是偏偏感覺不到半分煞氣,似乎這真的只是天火降下,沒有任何奇異之處。
他方纔鬆了口氣,可忽然感覺哪裡有些不對,細想一下,將玄光一卷,猛然把身軀拔起,去到更高處,這時再往下看,卻是心神一震。
那焦黑沙土起伏勾勒出來的輪廓,分明是一張露着詭異笑容的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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