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長昨天喝了不少酒,今天起的稍稍遲了些。
他本是縣學教諭,來縣衙本就是幫忙,遲到一些也是無妨。
畢竟是官吏,平日裡也沒有固定的上工時辰,都依靠的是自覺。
只是最近事情多大家都很忙碌,手頭上有做不完的事情,所以很少有人遲到早退。
來到縣衙,潘文長便要去後堂自己的房間做事,但卻被攔了下來。
皁班衙役郭鐵說,江龍有前堂傳喚。
潘文長聞言後沒有多想,卻是不料剛剛跨進門檻,就看到了正是被施刑的衛勇等人。
此刻衛勇等人腰間的衣衫已經被打的破爛,滲出斑斑血跡。
而最駭人的,則是六人全都七竅流血,出氣多,進氣少。
潘文長心中有鬼,看到六人下場,直嚇的雙腿發顫,面如土色。
江龍聽到聲音看了潘文長一眼,又瞄向衛勇等人,見下邊六人已經是傷重難愈,便讓施刑的衙役停手。
直接把人活活打死在大堂上,名聲不好。
給留一口氣,左右即便擡回家,也已經是無藥可醫了。
“潘文長,你可知罪?”
江龍的聲音傳來,潘文長嚇的雙腿猛顫,膝蓋一軟便是跪了下來,他本就膽小,此時又見衛勇等人被打成這般模樣,明顯是活不成了,哪裡還敢再出言狡辯半句?
“下官知罪。”
“既然已經知罪,便立即招拱,簽字畫押吧。”
“是。”
潘文長把彭喜等人主動找上門來的經過,一一說出來,然後在供詞上按下了手印。
“來人,脫了潘文長的官袍!”江龍冷聲說道:“原本見你最近的表現非常不錯,本官想着縣城這陣子發展的勢頭良好,縣學不可以再荒廢,想要新蓋縣學廣招學生。
把縣學這一塊,交給你來打理。
到時再給你配上幾個副手……卻不想本官卻是看走了眼。
你是熟讀詩書,頗有學識之人,學了一輩子聖人言論,怎能爲了些許錢財而置朝廷律法,天道公理於腦後?”
“草民羞愧!”被扒了官袍,只穿內衫的潘文長狼狽之極,又被江龍狠狠的訓斥,一時間羞的無地自容。
同時也是後悔,江龍已經有意重修縣學,廣招學生。
以江龍的手筆到時縣學必然會被建的高大堂皇,一片欣欣向榮,這大好機會,竟然是失之交臂,擦肩而過。
“你已經上了年齡,而且前陣子幫了縣衙不少忙,本官此次只會上報拿了你的教諭之位,不再打你板子,你這便退下吧。”雖然潘文長貪心,但到底是被竄動的,而且除了偷偷抄錄了店鋪資料,也沒有再做其它的壞事情,所以江龍沒有下狠手。
潘文長給江龍磕了個響頭。
緩緩起身,乾瘦的身體佝僂着,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
一步一晃的走出大堂。
走出縣衙後,大街上的人對他指指點點,潘文長羞愧難當,用衣袖遮着老臉匆匆折向家門。
待回到家中,老妻驚訝,待詢問清楚事情經過,雙眼一翻就是暈了過去。
嚇的潘文長趕緊幫老妻狠掐人中。
半晌,老妻悠悠醒來,然後以淚洗面。
嘴裡低泣,唸叨個不休。
雖然沒有責備潘文長,但潘文長聽後纔是真正意識到不妙。
先前被拿了官位,深受打擊,潘文長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此時老妻開口,他才慌了。
沒了差事,以後就沒有俸祿可拿,家裡吃什麼喝什麼?
還有,這套宅子也會被收回去,以後住哪裡?
如果租房屋,又是一筆開銷。
江龍沒有來之前,潘文長住在破舊的縣學裡邊,從沒有爲住所發過愁。
就在潘文長髮慌六神無主之時,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乾爹,乾爹不會扔下我不管的!”
已經換上了新裙子的潘恩惠絞着手指怯聲道。
對!
還有彭大人!
潘文長眼睛一亮,看到了希望。
這次他會有此下場,彭喜在責難逃,所以潘文長立即起身去找彭喜。
這裡是靈通縣,不是郡城。
沒人巴結彭喜來給他通風送報。
待在驛站內,彭喜只等着衛勇等人能帶來好消息。
但等了好半天,卻不見幾人迴轉。
彭喜就是有些個焦躁。
但想到奪了店鋪,還要去縣衙過戶,要花費不少時間,所以他終是強自忍耐着。
又過了一會。
終於等到。
但等到的卻是六個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手下。
“彭大人,這是景大人派小的送來的一紙書信,請您過目。”何道帶着許多手下將衛勇等人擡進來,然後遞上信封,便帶着人離開了。
彭喜此時哪裡還不明白,事情已經敗露!
而且景江龍絲毫面子不留,下了狠手!
不然也不會把衛勇等人給打成了這般模樣。
“大人,救命。”胡寶神智模糊,嘴裡本能的求救。
彭喜卻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打開書信默讀。
沒看幾行字,彭喜就已經是氣的臉色鐵青,死死攥緊了拳頭。
信紙上的內容並沒有說彭喜也有犯法,而是把責任全都推到了衛勇等人的頭上,說六人藉着彭喜的名頭,仗勢欺人招搖撞騙,江龍心裡很明白,知道僅僅憑藉此事,根本就扳不倒彭喜。
不過卻也不能白白的放過彭喜。
於是在言語間,告誡彭喜以後不要再識人不明。
而且還提及如此重重的處理衛勇等人,是要殺一儆百!
免得以後還有人敢來靈通縣這裡打壞主意。
沒有明說,卻也狠狠的奚落了彭喜一番。
好個殺一儆百!
彭喜大怒,一把將信紙撕的稀巴爛,這分明就是在打他臉。
可惡,可恨!
直把彭喜氣的全身發抖。
“救命。”
“彭大人。”
“別再打了。”
六個衙役還沒有斷氣,但已經是離死不遠,嘴裡本能的低喚着。
但聽到聲音的彭喜卻是對六人不管不問。
冷冷的看着六人,彭喜心中恨罵,一羣沒用的廢物!
事情沒辦成,還害的本官大丟臉面,要你們何用?
又靜坐了好半晌,彭喜纔是怒火稍斂,頭腦開始轉動起來。
江龍審完案件,肯定要往上遞摺子說明經過,衛勇等人是郡城衙役,不能打的不明不白。
而之所以把衛勇等人送到驛站,而不是關進大牢,則是因爲衛勇等人雖然有想要霸佔他人產業,並且已經有了行動,卻是還沒有得手。
而且並沒有造成什麼嚴重後果。
如果幾人招認,那麼頂多是丟了差事,再吃上幾個月的牢犯罷了。
這也是當時在大堂,胡寶意識到不妙後,想要招認的原因。
即可以拖延時間,又不會有嚴重後果。
卻不想其他幾人嚷嚷叫囂,而且執行衙役下手太快,用破布堵了胡寶等人的嘴。
胡寶根本沒來的及招認。
想到江龍會遞摺子,彭喜倒吸一口冷氣,龐成安看過摺子,會怎麼想?
如果不能想到合適的理由推脫,到時他怕是要倒黴。
龐成安不是沒有心眼之輩,不會只相信衛勇等人是招搖撞騙,若是認定他也有參與,那就慘了。
總得來說,龐成安平庸死板,但卻還算是個清官。
若是發現心腹手下揹着他貪斂錢財,橫行霸道,那麼彭喜的下場不會比衛勇等人好。
潘文長急急趕向驛站。
一路上心思百轉。
都怪自己,一時間心生貪念,本想要早點納妾生兒子傳承香火,卻落得這般的下場。
彭喜本來頭疼,但看到潘文長來到,眼睛猛然大亮。
“還請彭大人救救草民!”
“好說好說。”彭喜笑眯眯的,聽潘文長說完難處,大方的說道:“既然在此處待不下去,不如跟着本官去望沙城算了。”
“多謝彭大人!”
江龍審完案件後,在大堂待了一會,以防彭喜前來鬧事問責。
片刻後,何道回來覆命。
聽何道說,彭喜只是氣的臉色鐵青,而沒有發作,江龍便猜到彭喜不打算在明面上撕破臉了。
離開了縣衙去做事。
望沙城,乃是望沙郡的郡城所在,城牆高大雄偉。
在城外東南方向二十里處,座落着好幾座豪華的別院,乃是望沙城許多官員建造。
之所以在此處建蓋別院,是因爲這裡一座矮山上,不但生長着果樹,而且居然有好幾個溫泉的泉眼。
泉水清澈,潺潺流動,溫暖異常,泡在泉水中,非常的舒爽。
但這天,一夥蒙面人卻是趁夜來襲。
蒙面人的數量不下一千,舉着火把揮舞大刀闖進,將這些豪華的別院通通放火焚燒。
火苗蔓延,在深夜裡,燒的火光通天。
正巧在豪華別院中享受的官員子弟,全被殺個乾淨。
丫環奴僕則是基本上沒事。
只有膽大反抗的,被蒙面人用刀給剁了。
等到官兵趕來,蒙面人已經全數退去,豪華的別院,則只是剩下一堆殘牆破瓦。
龐成安得了消息大怒!
這夥歹人太過猖狂,居然敢在望沙城不遠處,直接就是向官員家中的別院動手。
這是在挑釁朝廷!
立即命人召來都尉姜奇,商量剿滅蒙面人之事。
但他們還沒有商量好對策,在望沙城郡境內,許多富戶官員緊接着又是接連遭襲。
有三家地方富商直接被滅滿門。
六個官員小吏,被蒙面人砍了腦袋。
Wшw .тt kān .¢ O 接到彙報,龐成安又怒又急。
怒的是蒙面人膽大包天,直接跟朝廷對着幹!
急的是在自己轄區內,發生這等重大事件,稟報到上邊後,上邊肯定要問責於他。
爲對於他的仕途升遷大大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