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夫人與張姜氏是相處了幾十年的主僕,張姜氏摸透了景老夫人的大體脾性,同樣,景老夫人也是十分了解張姜氏這個當年的陪嫁丫環。
強勢刁鑽,潑辣,有點虛榮,胡攪蠻纏,有時不佔理,也能攪和出三分道理來。
見張姜氏不讓人通稟就是披頭散髮的徑直闖將進來,她趕緊當先沉下臉來厲聲開了口,不然張姜氏一旦給鬧開了,到時不管不顧的撒潑打滾,她又礙於情份不能端起主人的架子,肯定就要頭疼了,“給你做主?好啊,你把這封信讀一遍,然後再說說讓我怎麼給你做主!”
說罷,景老夫人就是將手中書信砸向了張姜氏。
張姜氏自然知道今天這件事情自己不佔理,突然闖進來就是想要胡攪蠻纏一通的,那時老夫人即便知道是自己犯了錯,但卻也不會因爲這麼一點小事情就發作她。
說不定爲了安撫她,還會斥責上小少爺幾句,那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見老夫人當先冷下臉來,張姜氏自然是不敢再胡鬧,不然就算她有信心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但和老夫人之間的情份也是會出現裂痕。
乖乖的彎下腰揀起那頁紙信,張姜氏一邊默讀,一邊眼珠轉動個不停。
看到張姜氏這般模樣,景老夫人又無奈又是好笑。
半晌後,見張姜氏仍然是像木樁子那般站在那裡不開口,景老夫人便是沒好氣的擡手點着她笑罵道:“你把農莊交給那般不中用黑了心的小人打理,甚至幾年前農莊裡還鬧出了人命,我這邊還沒有責罰你,你到是還有臉來我這裡胡鬧?”
“那小姐您責罰我好了。”
張姜氏見景老夫人沒有真的生氣,便是徑直撲上前直接跪倒在了景老夫人的腳下。
聽到小姐這個早年稱呼,念舊的景老夫人心頭更加發軟。
輕輕在張姜氏肩膀上拍了一把,瞪眼道:“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像年輕時一般的不知輕重,快起來!”
張姜氏笑眯眯的站起身。
“你呀!”景老夫人拉住了張姜氏的手,關心的問道:“最近膝蓋上的老毛病好些了沒有?”
“嗯。”張姜氏違心的點頭。
既然是老毛病,又哪裡能好的了?
景老夫人點了點那頁紙信,“說說吧,這件事情你佔不佔理?”
“理自然是不佔的,但小少爺……”
張姜氏話說一半,就被景老夫人給打斷了,“怪他沒有給你留半點面子是不是?”
“嗯。”張姜氏猛點頭,
“在農莊那邊,他是有些個魯莽。”景老夫人先是附和,但隨即就是又轉變了語氣,“但你看這封信上,他可有提到你的名字?”
張姜氏先前沒有仔細的去看,根本就是裝裝樣子,這時才飛快的掃視了一遍信中所寫的內容。
果然裡邊沒有提到她。
而且都沒有隱諱的點明她便是胡管事的靠山。
這說明,小少爺對她手下留情了。
“老,老夫人……”張姜氏結結巴巴。
“好了,任用胡莊頭一事上你的確是犯了錯,但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貪財無度的,不過就是想要抓抓權擺擺臭架子……”
“老夫人!”張姜氏不依。
“待江龍回來,我會說說他的,當年你爲了保護他……”
“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老夫人何必再提?依奴婢說小少爺還真是才華橫溢,那四句詩寫的真好。”
“哈哈哈哈,以前老身也沒有看出來呢。”
景府中一場波瀾,就此煙消雲散。
不過新舊交替,權力變更,日後再有類似事情發生……
皇宮,當今皇上的寢宮內。
“景家那小子以前真的是在刻意僞裝低調?”龍榻上,髮絲花白的皇上聽完手下彙報,費力的坐起身來靠在明皇色的背枕上,皺着已經有些稀疏的眉頭輕聲說道。
“應該是了。”站在牀前又幹又瘦的老太監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彙報的玄衣人退下,彎着腰答道。
“前次在伽藍寺作了輓聯,還破了異域僧人的難題,這次又作出四句足以流傳百世的詩句,聯那位老友倒是有個好孫子。”
老皇上輕笑着說到這裡,猛然變了臉色,厲聲道:“只是朕的那個三皇子太過無能了些!
哼!人人都道他囂張跋扈,橫行無忌,是京城一大害,但卻在景家小子的面前大丟臉面,不敢與之爭鋒相對,虧得他體內還流淌的是皇家血脈!”
老太監原本就有些佝僂的腰身彎曲的更加大了一些,雙眼盯着腳尖,沒有說話。
“依朕看,他……咳……”
恨恨的說到這裡,皇上猛然一陣劇烈的咳嗽。
老太監連忙上前幫其推拿拍背。
忙了好半晌,皇上的氣息才漸漸平順下來,漲紅的臉也是恢復正常。
“淮王若是真的和景家小子發生衝突,卻也是麻煩事一樁。”老太監見皇上胸口起伏,仍然氣憤難平,只能小心翼翼的開口勸解。
“你不必幫他開解,那個沒用的廢物!”
皇上怒罵,“既然沒用,不如在邊疆給他塊封地,讓他滾蛋好了!”
“可是……”老太監猶豫了一下,但仍然是低下頭咬牙說道:“淮王私底下應該豢養了不小的勢力。”
“那又怎麼樣?連和景家小子爭鋒的膽量都沒有,他難不成還能有奪取龍位的魄力?”皇上冷哼一聲滿臉不屑。
“如果皇上真的打算讓淮王離開京城,總歸是先剪其羽翼的好。”
老太監勸解道:“不然將來怕是要發生兄弟相殘的禍事。”
皇上沉默了下來。
好半晌,輕輕擺手。
老太監恭敬的退出寢宮。
“兄弟相殘?出身在天家皇族……在朕的手中,又何嘗沒有沾染兄弟的鮮血!”老皇上雙眼直視老太監離開的背影,良久,收回目光輕嘆一聲,神情木然的低語自喃。
時近下午,淮王入宮。
聽完淮王的進言,老皇上勃然大怒!
抓起茶杯就是狠狠的朝着淮王所在的方向砸去。
淮王沒想到皇上會大怒,一時不察被砸中了腦袋。
一聲慘呼,摔倒在地。
擡手抹了一把,掌間一片刺目的鮮血。
從小到大都是淮王讓別人出血,他何曾受過這般嚴重的傷?
直嚇的臉色蒼白,一時之間手腳發軟爬不起身來。
看着下邊淮王的一副窩囊模樣,老皇上氣的渾身發抖。
“滾,滾!”
老皇上猛然起身大力揮袖。
“是!”淮王慌慌張張的跑出大殿。
“沒用的廢物,廢物!”老皇上怒極,猛然一陣咳嗽。
一個老太監急忙趕過去遞上明黃色的絲帕,老皇上接過用絲帕捂住嘴,片刻後咳嗽停下,將絲帕拿開。
隨後就見絲帕中間的位置多了一片刺目驚心的血跡!
老太監不小心看到發出驚呼,接着趕緊低下頭,渾身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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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則是有些怔忡。
過了好一陣,纔回過神來。
臉色就是冰冷了下來,一聲厲喝,“來人!”
“屬下在!”
兩個身披亮甲的侍衛大步進來單膝跪地。
皇上冷冷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太監,“拉下去,亂棍打死!”
“屬下遵命!”兩個侍衛立即起身衝向老太監的方向。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吶!”
老太監嚇的臉色蒼白,撲倒在地,抱着皇上的雙腿大聲求饒,“皇上,您看在老奴多年盡心伺候的份上,就饒了老奴一命吧!”
皇上卻是如木樁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兩個侍衛力大,三兩下就是把老太監拉離了皇上身邊。
很快老太監被拖到了大殿門口,眼見活命無望,不由的大聲尖叫,“叛賊趙廣,你弒殺一母同胞的親兄謀奪皇位,名不正言不順,是爲逆賊,遲早有一天會得報應的!”
皇上身軀一顫,隨即又恢復如常。
淮王頂着滿頭鮮血一路跌跌撞撞狼狽至極的跑出皇宮,引來衆多太監與宮女的側目。
但等到出了宮門笨拙的爬上馬車之後,淮王臉上的慌張神色就是倏然收斂。
王府車隊緩緩啓動,獨自坐在車廂裡的淮王取出絲帕,照着銅鏡緩緩的擦拭額頭間的鮮血,他的額頭左側被茶杯砸出一條深可見骨的血口子,即便只是輕輕擦拭,也會非常的疼痛。
但淮王卻是面不改色,彷彿那條傷口不在他的身上一樣。
“父皇啊父皇,您可真是狠心!這是想要直接砸死孩兒麼?”淮王臉上的表情逐漸轉爲一片陰戾,“也對,自幼孩兒就是不討您的喜歡,從小到大二十餘年,您幾乎沒有給過孩兒笑臉。
砸死孩兒,您也是不會有半點心疼的。”
淮王握着銅鏡的手,越來越緊。
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
“孩兒到底哪裡做的不夠好?讓您這般討厭?”
淮王神色瘋狂的自語,“孩兒只是您的棋子,您想要一個囂張跋扈做事沒有顧忌的皇子給您打壓剷除朝中異已,孩兒這些年完成的應該不錯吧?但是您爲何還是這般討厭我?”
“哈哈,您根本沒把我當成兒子看待!”轉眼之間淮王的臉上又是換上了悲切,“果然不錯,天家無親情,在您的眼中,只有那把龍椅!只有大齊的美好江山!”
“哼!那孩兒就把您最重視的東西奪到手中!”
不一會,一個人影竄上馬車。
“回王爺,皇上吐血了!”
淮王先是一愣,隨即滿臉癲狂,“好!老東西就要不行了,再去速速打探那老傢伙有沒有召御醫進殿,如果有召,便用盡一切辦法,從御醫嘴裡挖出老東西還能活多久的期限!”
“是!”人影一閃消失不見。
空蕩的馬車中,又只剩下淮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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