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招待所補了一會兒覺之後,大家六點鐘準時來到食堂就餐。
和北方人比較重視形式不同,周長青並沒有搞那麼複雜,什麼歡迎儀式啊、講話啊什麼的流程都沒有,食堂也是採取自助餐模式,不強制喝酒,這倒是讓鍾白感到極爲舒適。
周長青也是在MD有過留學經歷的,所以深知搞好職工待遇的重要性,食堂的大米都是正兒八經的東北大米,咀嚼起來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兒,比大多數工廠食堂裡的秈米強了無數倍。
二十多號人坐在三個圓桌上,沒有什麼主賓之分,鍾白恰好坐在周長青和徐光先兩人的附近,一邊吃一邊聽到二人的對話。
“光先,我看這一次你帶來的同志們平均年齡還都是比較年輕的,他們的水平你感覺咋樣?”
“平均水平比兩年前的要好太多,裡面還不乏一些理論知識紮實、還有一定思考能力的同志。”說到這兒,徐光先下意識的朝鐘白、以及遠處的顏玉田分別掃了一眼:“有些是體制內的幹部,也有些是私營企業的骨幹,但我感覺他們平時都應該把學習知識抓得挺緊的。”
“那就好!哎,光先吶,你是不知道這搞企業的苦處,這個月投入實驗的經費又超過了十萬元……”
“效果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沒什麼大的突破,只是又多了不少廢品和一些數據記錄而已……”
說到這裡,周長青的臉色變得黯淡起來,話音也小了不少。
後面他們倆聊什麼鍾白就聽不大清楚了,但是剛纔這兩句還是讓鍾白感覺到,至少這家企業目前的運行狀態,可能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平穩。
飯後鐘白原本以爲沒有什麼安排了,但周長青卻主動提出帶大家去車間先轉一轉,瞭解一下寧遠稀土冶金廠的整個生產線。
這家冶金廠是以稀土精礦爲原料,經酸法生產線加工後,進入高溫濃硫酸焙燒水浸工藝,再萃取稀土。
到了萃取稀土這一步,纔會用上徐光先院士所教授的“串級萃取法”,得到氯化稀土,再進行鹽酸體系萃取,得到氧化釹。
整個流程是相當複雜而又全面的,在大家紛紛對此表示驚訝的同時,鍾白內心只有一聲嘆息。
那是因爲80年代華國稀土產業的上下游分工還不夠明晰,原本這麼多環節放在2020年時應該是好幾家工廠分別生產纔對。
可是在現在,只能採取這種大包大攬的形式從頭一路拉到底,相應的,你的環節越多,所需的設備、相關人員就越多,對技術的掌握度要求也越高。
事情一旦變得複雜,那麼要成功的機率就大大降低了。
在介紹的時候周長青還沒有說什麼,但是第二天正式開始實習之後,徐光先可就沒那麼客氣了。
“大家可以看到,經過這個酸法生產線車間的加工後,我們才能進入下一步的高溫濃硫酸焙燒水浸環節。”
“而在目前普遍採用高溫濃硫酸焙燒法處理稀土精礦的情況下,由於高溫焙燒過程中產生大量含硫、氟、強酸性廢氣和放射性廢渣,對環境造成嚴重污染不說,而且也很難回收,只能不斷堆放,這一塊給企業本身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因爲這需要繳納很高的環境污染治理費用……”
徐光先滔滔不絕的介紹着目前這條生產線的弊端,若是放在對外宣傳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這樣講的,周長青也不會,但今天這些學生都是自己挑中的優秀人才,是以後要挽救這家稀土冶金廠於狂瀾之中的同志們,所以他也不介意把這些醜家底都給先亮出來。
“那麼,現在我來問問兩個小組的組長,對於這個劣勢,你們有沒有什麼好的意見?”講完之後,徐光先就進入了問答環節,分別望向了一組組長顏玉田和二組組長鍾白。
他當然沒有指望通過這種問答就能真正解決實際問題,主要是想通過它來了解兩人的思維模式——即碰到具體生產中的問題之後,如果你是廠裡的技術骨幹,你會如何給決策層建議?
顏玉田和鍾白兩人對望一眼之後,還是前者先開了口,畢竟年齡稍長,而且一組也是在二組前面嘛。
只見來自嶺南遠富稀土新材料公司的顏玉田稍一思考,便緩緩說出了自己看法:“我認爲,在使用高溫濃硫酸焙燒水浸工藝的前提下,想要對工藝本身再做什麼精益求精的改進已經很難,這個技術已經在國內國外大規模運用了十多年了,大家都沒能解決之前徐院士所說的那些弊端,所以,如果要從節約企業成本的角度來看的話,我個人的意見是,要多和當地ZF和相關部門做溝通。”
“做溝通?怎麼溝通?”還沒等徐光先說話,旁邊一直沒有吭聲的廠長周長青卻皺着眉頭,先開口發問了。
“我們早上看到的內部資料顯示,廢渣這塊的堆放,廠裡都是採用就近的原則,在地方ZF安排好的區域進行有序堆放,收費標準當然也是按照既有的來。而這一塊在白雲鄂博礦區存在諸多相關企業的情況下,本身就沒有什麼商量餘地。畢竟蒙內區對這一塊管得也比較嚴。”顏玉田眼珠一轉:“但是據我所知,毗鄰的北河省邊界處人煙稀少,也有大量適合堆放這些放射性廢渣的場所條件,他們那邊收費標準也應該較低。廠裡不妨可以考慮考慮,在增加一定的運輸成本和溝通成本的基礎上,想辦法把這些放射性廢渣運送到那邊堆放。”
“這樣一來,既給本地減輕了壓力,也能給北河省邊界的縣市增加一定的堆放費用收入,企業的成本也降低了,可謂是一舉三得。”說到最後,顏玉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表情。
簡單來說,目前的情況就是寧遠稀土冶金廠在生產過程中的廢料污染環境,要按照環保標準大量在本地堆放,企業吃不消這個費用,那麼就把它轉運到鄰近的北河省,它們那邊因爲相關企業較少,所以環保費用低!
這個點子雖然是他臨時想出來的,但並不是憑空拍腦袋,而是有前例的,雖然不是同一個行業。
在他所處的嶺南省,經濟發達,工業企業衆多,而隔壁的贛省則差很多,所以嶺南省有一些高污染企業也採用過上述的方法,將廢料運送至贛省處理,最後大家皆大歡喜。
這個答案,徐光先沒有評論,而是望向了周長青。
周長青皺着眉頭正準備說點什麼,卻聽到旁邊的鐘白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這叫什麼溝通?不就是把污染轉移麼?那不都是咱們華國的土地?而且放到北河省,他們沒有相關密集企業存在,以後的降污處理會更難,成本更高,這分明就是一種禍水東引的做法,怎麼談得上一舉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