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荀諶率領這支臨時拼湊起來的大軍,晝伏夜行,希望從兩翼包抄,頂着大量戰損也要拼掉這支孤軍深入的敵軍,順便懲戒那些投敵的百姓之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大陸澤南岸方圓數十里的土地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郭嘉下手極狠,他讓百姓們把能帶走的全部帶走,帶不走的東西則是堆在田邊,連同秸稈、茅草房屋,一把火全都燒了。
此時正值秋高氣爽,北風初起,火借風勢,風助火威,烈焰席捲地面,將一切可燃的物體吞入腹中,不斷地壯大自己。
距離最近的火場還有數裡之遠,荀諶就已經被鋪天蓋地的煙霧給薰得喘不上氣,他身後的將士們同樣未能倖免,每個人的身上都沾滿了灰燼。
“這是什麼都不給我們留下啊。”好容易避開了下風頭,荀諶看着依然在熊熊燃燒的遠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軍師,我們要繞過火場繼續前進嗎?”一名年輕豪強來到荀諶身後,低聲詢問道。
“這方圓幾十裡都已經變成火海,幽州軍應該是把所有百姓和糧食物資都帶走了,我們再追過去也沒有意義。”荀諶語氣平淡地說道,然後轉身離開。
從幽州軍過往的戰例來看,他們基本不會使用火攻手段,更不要說爲了阻礙可能的襲擊,便在如此廣闊的地區縱火退敵。
荀諶皺着眉頭回到馬車上,仔細思索起來。
按照他之前得到的情報,幽州那邊從上到下都信奉絕對的實力,很少藉助水火之類的外力,難道是又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新人主持戰事?
與此同時,在戰場的另一端,劉備正與郭嘉並肩而立,看着百姓們排着隊,依次踏上渡船,許多當地百姓回望已經化爲一片火海的家鄉,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不禁涕淚縱橫,哭得不成樣子。
“這麼一把火燒下去,搞不好連他們的祖墳都要燒平了。”劉備面無表情,儘量壓低聲音說道。
郭嘉微不可見的點點頭,同樣用細如蚊訥的聲音說道:“這也沒辦法,聽說郭圖他們攛掇着要在冀州效仿我們屯田,地點就在渚水南岸和大陸澤這一片,若是不把房屋什麼的全都燒乾淨,只怕他們今年就能趁勢進駐。”
“原來如此。”劉備這才理解了爲什麼郭嘉放棄了與荀諶來一場硬碰硬的對決,轉而用大火阻斷雙方接觸的可能,順勢轉移百姓呢,但隨後,他的好奇心又上來了,“你的消息都是從哪來的,可靠嗎?”
“這方面使君大可放心,幽州商會當年埋下的暗子、近兩年時間發展的走私隊伍、還有袁紹麾下的重要人物,我現在手中有三方面情報來源,彼此印證之下,不敢說絕對可靠,但九成是可以保證的。”郭嘉得意地笑道。
劉備見郭嘉信心滿滿,便不再刨根問底,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卻讓郭嘉又起了好奇心,“歷代的君主都恨不得把所有權柄抓在手裡,使君卻爲何對我們如此放心?”
“這種事得分人,比如說你,世家旁支出身,對本家懷恨在心,平日裡放蕩不羈,沒有什麼威望,所有的權力都是我給的,不可能從別處獲得,對不對?”劉備側過腦袋,看着郭嘉說道:“有野心的男人要麼喜歡權,要麼喜歡錢,你呢,權力撈不到,給你高官你也當不好,平日裡最大的愛好就是喝酒吹牛,說實話我是挺擔心,不過不是擔心你結黨營私搞陰謀,而是擔心你把自己早早喝死了,扔下一堆事沒人料理。”
郭嘉愣了片刻,隨後便撓了撓頭,自嘲地笑道:“倒也是,我這種人成不了什麼氣候。”
兩人說話之間,又有幾十艘船從北面遠遠駛來,應該是之前運送百姓的,劉備心中估算了一下,按照現在的速度,兩天之內,滯留在大陸澤南岸的百姓和幽州軍就能全部撤離了。
“這邊應該出不了什麼問題,我也就不跟你耗着了,還得去看看東線打得怎麼樣呢。”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羣,劉備終於覺得有些乏味,他打了個哈欠,對郭嘉說道。
“也好,下次我們爭取把規模弄大一點,讓使君看得過癮。”郭嘉笑着點了點頭。
劉備鼻孔出氣,“我倒巴不得正在家裡坐着,你們就傳來消息,說已經把袁紹滅掉了,請我過來檢閱呢。”
“儘量吧。”郭嘉笑得更開心了。
於是,在無數百姓和軍士的歡送聲中,劉備一行再次起航,朝着東邊駛去,他們的下一站則是漳水沿岸的各處重鎮。
之前劉備與袁紹搶奪冀州,在彼此都心有忌憚的情況下,雙方達成了某種默契,以西部的渚水、中部的大陸澤和東部的漳水爲界,展開了南北對峙。
冀州原本有九個郡國,被劉備和袁紹這麼一弄之後,北部的常山、中山完全掌握在劉備手中,南部的魏郡和清河國完全掌握在袁紹手中,夾在中部的鉅鹿郡和安平國則是被攔腰切斷,兩家分而治之,西部的趙國大部分在袁紹手裡,少部分在劉備手中,東部的河間國與渤海郡絕大部分被劉備掌握,漳水以南的不服則是落到了袁紹手中。
這樣的態勢雖然在初期引起了一定的混亂,但總體來說,以大河爲界,要比過去分割成犬牙交錯的態勢好很多,對雙方的佈防都比較有利,所以當荀諶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拼命加固漳水沿岸防線的時候,田豐和審配兩個地方太守也只能隔着河看看。
一開始的時候審配還有些不爽,想去找荀諶的茬,但劉備迅速下達指示,告訴他幽州軍的主攻方向在西線,河間和渤海兩郡的主要任務就是開展屯田和商業,儘量恢復元氣,不需要承擔太多軍事責任,於是審配也就忍了,一門心思搞起了農業生產。
在這種大環境下,東線的幽州軍名義上是兩郡合力,實際上能打的就只有黃忠麾下不到萬人的部隊,加之缺乏投石機之類的拆遷工具,這邊打得看似熱鬧,但只有審配繞道平原偷襲清河腹地的行動讓荀諶驚出了一身冷汗,除此之外也就乏善可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