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遠，漆黑潮溼的地底，加雷恩的屍體。
他很強，很漂亮。我第一次，在擊敗對手後，在嗅着強者之血的時候，擯棄了原始的快感，含滿了濃重的悲傷。
說實話，我極度想要踏在他的屍體上，嗅到他的死亡氣息，但又不想他，就那樣死掉……
不知道的感情，暫時佔據我的身體，大腦無法思考，對這種不明白的想法。
想要打敗他，卻又不想他死……爲什麼？
信長告訴我，只有對手死亡，你纔是勝者。
我喜歡勝利，享受勝利帶來的極度歡快。每一次的戰鬥，都是爲追尋那一種渴望，那種人類最原始的好鬥帶來的渴望，野獸的廝殺，生死的遊離，極致的快感。
可眼下，指尖觸摸到冰冷的加雷恩，我不開心……
.
“大河！”
呼喚的聲音從遙遠的上空傳來，衝進我的大腦，拉回所有思緒——信長在叫我！
冷涼的氣息吹來，本能的站起身，屈膝，準備跳躍到地面上……
突然意識到一些模糊的事情，我回頭，哀傷的看眼加雷恩：他依舊沒有起來，他已經死了。
跑到他身邊，我最後看他一眼，那蒼白的面容。
揉揉鼻子，輕手輕腳的脫下他的衣服——一塊兒沾滿血的紅色絲絨袍子。裹在自己身上，然後，屈膝，跳躍！
這次，沒有回頭。
.
.
上到地面，感受到有人在釋放強大的念力，本能的釋放同等的念，惡意的席向那方。
信長和瑪奇他們站在團長身後，圓桌騎士們站在一個拿彎刀的美麗少女身後，雙方在對峙中。念來自美麗少女，她正灼熱的盯着團長看。
科特見我上來，衝我微笑。我扮鬼臉嚇他，沒成功，更失落了。
太陽已上中空。我走到信長旁邊，和他說：“完勝！”
“幹得不錯！”信長說着，舉起我，放在肩上。
團長回頭看我一眼，眼神讚許。我忽然覺得挺高興，之前由加雷恩的死亡帶來的落寞和悲傷，一掃而光。
圓桌騎士有7位。橘色頭髮的少年、冷色的長髮男青年、笑眯眯的糖果正太和銀髮的少女、海格拉德、拿彎刀的美麗少女。
信長糾正，是6位。我數了數，明明是7個人。他說，那個銀髮少女是念力體，估計是糖果正太的。
沒聽明白，但聽起來，似乎很厲害……
團長看了眼拿彎刀的少女，下命令說：“殺戮開始！”
.
我和信長直奔糖果正太和他的銀髮少女。信長叫我去對付銀髮少女，速戰速決。他抽刀，陰曆、邪惡的念鋪張開來，日光下，刀刃冷亮，粼粼白光。
銀髮少女向我微欠身，以騎士的穿着，端正的行了個日式鞠躬禮儀，她說：“伊莎貝拉，請指教。”
我愣了，傷心了，瞅瞅自己身上的衣服，和披散的頭髮……衣服是從加雷恩身上扒的，沾滿了血；頭髮論七八糟的散着，沾滿地底陰溼的泥土和血跡。
她穿着白色的鎧甲，很乾淨，銀色的頭髮柔順垂下，被粉藍的緞帶挽了蝴蝶結。
我也有漂亮的和服來着……扁扁嘴，扯扯身上這塊兒布，我鞠躬，委屈的說：“大河，請多指教。”
巴拉巴拉頭髮，從衣服上扯下一條布，胡亂挽起頭髮，我聞到濃重的血腥味，來自衣服上、髮帶上，這是加雷恩的血。
活動一下四肢，我突襲向伊莎貝拉，超破壞拳攻擊！她輕易被打散，四分五裂的一堆血肉。然後，血肉聚集，組裝，復活。向我微笑。
切，原來念力凝聚出的傢伙就是這個樣子嗎？
釋放惡意的念壓，直襲向她，全數被吸收……
難纏的傢伙，打不得，真是麻煩。無奈的扭頭看信長，他正拿刀和糖果正太互砍呢，動作非常快，我只能看到刀劍反射出的光影。
果然自己還差的呢……這回結束後，訓練一定不能偷懶了……
回頭，伊莎貝拉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手粉嫩嫩的，搭在我肩上。鵝蛋臉，很柔和，陽光下，是透明的色澤，淡淡向我笑的她，很可愛。
我的念力！
瞳孔放大，身體僵硬。聽說，有一種絕招，叫“吸星大法”……我的念力，正源源不斷地匯向她的身體中！身體無法活動，無法反抗，我站在原地，力量，任她索取！
光影過，信長的刀，斬斷伊莎貝拉的搭在我肩上的手臂。他警告的喊：“大河！”
糖果正太的水藍色鎧甲，被信長斬去一片，頭盔沒有了，短短的慄芬捲髮散出，琥珀色的眼中盛滿殺氣，他一把抓過伊莎貝拉，吸……吸收！
“哦！”我張大嘴，一愣愣的，扯着信長狂喊：“伊莎貝拉沒了！被他吸了！”
揮手給我個爆栗子，他鄙視的說：“我知道，你個飯桶，都說她是他的念力凝聚的人了。”
扭過頭，悄悄的，朝信長落在地上的影子吐口水。摸摸自己的頭，憤怒的回嘴：“不知道有錯嗎？老打頭，會變笨的啊！”
“咚！”又來一個，他說：“不準頂嘴，給我好好注意傑蘭特。”
傑蘭特應該是指糖果正太，我看到他光潔的左臂上，花藤纏繞着一個“6”。切，4號都被我幹掉了，還怕你？
手橫在信長身前，欄住他，傲視他，我說：“你退下，我來！”
.
烈日炎炎，沉悶的風吹過。我對身後的信長說“你退下，我來”，我站在他身前，以保護的姿態。
以往，我只會躲在他身後，說着守護他……
只會闖禍後，哭鼻涕，任性的等他來大帶走我；只會在他可能要離開時，耍賴、哭鬧、無休止的慪氣，敏感的說着守護他；我有守護他的決心和語言，卻沒有守護她的勇氣和行動。
現在，我站在他身前，像以往每一次，他站在我身前一樣，大手一揮說“退下”，爲我遮擋起暴風雨！
信長，大河不是膽小鬼，大河有守護你的勇氣和決心！
暴漲起的念力，惡意的衝撞向傑蘭特，他表情沉迷、興奮。我知道這種表情，每一次戰鬥前，我都是這樣——他和我一樣，是嗜戰之人！
陽關投下陰影，地面上，小小圓圓的我，籠在信長高大的影子裡。我說：“信長，我來，讓你看看舔舐強者之血的夜叉！”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聲音緩重：“大河，退到我身邊，你和我搭檔戰鬥。”
“什麼？”
“咚”頭上挨一個爆栗子，摸摸頭，擡頭看他，逆光。
他說：“站到我身邊。蜘蛛不需要保護，蜘蛛是並肩作戰的。”
並肩作戰……我彷彿跌進深遠的雲朵裡，柔軟、虛無中，電閃雷鳴！信長，他對我說並肩作戰，此刻，我是他的同伴，而非哭鼻涕的小孩，更不是他的保護者——這是對他的侮辱！
我們，是並肩作戰的同伴，互相守護！
退後一步，站到信長身邊，背靠他，擺開戰鬥的姿態。淡金色的念力和着他陰冷的念，龐大的呼嘯，衝向傑蘭特。
信長說：“大河，要上了！”
躍起，飛踢，龍捲風般的的攻擊席向傑蘭特，飛鳥般的輕旋，鋼鐵級的力量落地，這是結合芭蕾跳躍的原理，改進的足尖虛閃。
他持劍抵擋，劍身碎裂。正疑惑之際，信長的刀從他身後刺進，橫走，劃開一圈裂縫，傷口出血，內臟露出，透過張開的胸腔，我看到，他的心臟穿在信長的刀上。擡手，觸在他的太陽穴上，指尖虛閃。
“轟”，血肉飛濺，傑蘭特的身體爆裂爲塊塊碎屑。
最後一擊虛閃，是爲保證他徹底死亡而發動的。信長常教導我：斬草除根。
對面的信長，臉上沾滿血。我向他微笑，他擡手，像是要摸我的頭，我伸長脖子，把頭給他摸。可是，預想的觸感沒有來……來的是可怕的爆栗子啊！
“大河，解放體內念力，就讓你自我感覺無敵了，恩？敢和我說退下，你是膽兒肥了嗎？飯桶，誰叫……”
信長的訓斥聲，在耳邊吵鬧。我蹲下身，背對他，畫圈圈詛咒他。眼中，傑蘭特的碎肉塊滿地都是，紅紅的，沾着血和泥，我拿起小棍棍，戳着玩……
信長罵夠了，又給我一個加強版爆栗子，提起我，走向團長。
期間，信長說漂亮少女是1號，也是M王女。我說不是科特取走了她的鞏膜和指紋嗎？她應該沒有眼睛和手了啊，那天團長把它們放在瓶子裡了啊。
信長說那個是M王女的替身，我們上當了。又說，玩弄蜘蛛，是要付出代價的。
經過科特時，他恰好解決了一個傢伙。那個冷發的男青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被科特的紙屑撕成了碎片。
俠客喊科特，他站在僵硬的海格拉德身旁。科特眨眨眼，拉起我的手走過去，揮扇，“紙吹雪”，紙屑飛到海格拉德身上，包裹她，又揮扇，“蛇咬之舞”，海格拉德，被撕成碎片。
我氣鼓鼓的拍開科特的手，跑去信長身邊：可惡，一個個的能力都優雅、方便，只有我野蠻肉搏後，沾得滿身是血……
跳到信長脖子上，扯他的頭髮，結果被扯着腿提下來，彈毛慄慄……
.
爬到信長背上，攬住他的脖子，臉埋進黑髮間，是血的味道，我靜靜的說：“信長，我們是要流浪一生，致死戰鬥嗎？”
他看着驕陽，點點細碎的光，穿過他的發，照進我的眼，他說：“當然。”
.
團長坐在他的椅子上，摩根趴在他腿上，流血的手臂環着他的腰，乖巧的姿態，撕心裂肺的聲音：“庫洛洛，我愛你。”
團長沒說話，左手放在她的背上，輕輕撫摸，右手的刀，斬下她的手，剜出她的眼……
我站在遠處，問信長：“摩根爲什麼不逃跑？”
信長說：“因爲她愛團長。”
拽着他的手，我不解：“可是我也愛你啊，你揍我時，我會逃跑的說。”
“不一樣……那是愛情。”
“愛情？那是什麼？”
“不知道。”
我覺得信長是笨蛋，總是不知道。
.
團長站起身，在血染的戰場上，對我們下命令：“去取潘多拉之盒。”
日光灑下，包裹他，在這血屠的戰場上，非常美麗、強大。我的心，深深的被震撼，無意識的崇敬和臣服油然而生。
摩根伏在地面上，殘喘，美麗的臉枕着團長的靴子。她向上仰望團長，絕望而悽美。團長低下頭，移開腳，說：“摩根，希望下次見時，你不再讓我失望。”
他沒有殺她，轉身走了。我們跟着他的腳步，向前。
經過摩根時，我掙開信長的手，蹲下身，細細的看摩根。她很漂亮，白淨的臉上有淚水，我忍不住，用染血的衣服，給她擦眼淚，問她：“什麼是愛情？”
擡眼看我，她伸手撫摸我的臉。她的手很細小，很柔軟。拉近我，她悄悄說：“不要去好奇愛情，它是潘多拉，最是讓人難以說出的難捱。”
我抱着她的身體，很瘦。
團長回頭看我一眼，不甚高興。不捨的放開摩根，追上團長的腳步。我對摩根說：“我是大河。”
我喜歡她。她知道信長不知道的東西，也許她是百科全書。
.
新月宮，M王女的宮殿。王女會在冬日，來這裡居住。據說，是因爲她曾在冬天的新月裡，遇到命定的愛人。
俠客說這句話時，我偷偷看一眼團長，他面無表情，細微的變化都沒有，我想，他是帶慣面具的大人。
跟着團長的腳步，來到新月宮天藍紋刻的門前，是銀白色的蓮花密碼框，上邊是電子識別系統。團長讓拿着手臂和眼珠的庫畢去開門。
看着摩根碧綠的圓眼珠，它躺在庫畢的手中。我突然想到：爲什麼不讓庫畢複製一份？那樣，摩根就可以正常的活下去……
斷手斷腳很簡單，對來說無所謂，掉了再按回去就好了，但是，永遠失去……是很心痛的。殘缺的人，如何戰鬥？美麗不再，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天下？
摩根，作爲王女的你，如何繼承王位？
團長見我盯着眼球看，就蹲下身直視我，問：“你喜歡？”
他的眼睛很黑，漆黑如深淵，讓我想到自己的戰場。微低頭，我告訴他不喜歡。
“爲什麼關注它？”
“不知道，只是覺得想關注。”
門開了，團長站起身，望進那堂皇的宮殿，他說：“眼珠給大河吧！”
從庫畢手裡接過眼珠，我又看看手，怔忪不敢開口。團長向前走了，去取潘多拉，瑪奇、俠客、芬克斯、庫畢、科特跟在身後，背影高大。我拉着信長的手，站在原地，我想要摩根的手。看看信長，他憂鬱的看我，眼中有淡淡的警告：不要僥倖。
快跑兩步，追上團長，我拉住他的手。腳下是白色的蓮花地毯，我髒兮兮的腳踩在地毯上，一印一個小黑腳丫，不知在什麼時候，丟了木屐。
團長低頭看我，擡頭望進他眼中，我毫不客氣的展示自己的渴望：“手，我想要！”
他沒說話，我只好繼續請求：“團長，我想要摩根的手，可以嗎？我以後會聽您的話的，真的。”
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去交換。信長說，失去手和眼，是摩根玩弄蜘蛛的下場，若不是團長有禁制，摩根已是萬死。你想和團長要什麼，不是哭鼻子就可以得到的。
“大河，你是誰？”
“幻影旅團最強11號蜘蛛俠。”
他沉默，嚴厲的審視我，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咬咬牙，感覺很委屈，都已經說自己是旅團的了，都已經表明是他的腿，而非信長的一部分了……摩根的手，值得我如此嗎？
可是，都已經說出來了，到這一步了，放棄？前進？
我想要，就是想要！我的字典裡，沒有放棄！
“團長，我是幻影旅團最強的11號蜘蛛，您的手腳。”
摸摸我的頭，他說：“好孩子。”又對庫畢說：“手也給大河吧。”
我扭頭看眼信長，微笑：我永遠是您的一部分。他望遠空，沒搭理我。我知道，他生氣了，對這個任性、說謊的違心壞孩子。
信長深刻的知道：大河永遠只會是信長的，直到死亡將彼此拉入地獄！
乖巧的對團長說：“我想去玩。”
他微笑，自信、強勢的笑容，讓我不知所措的笑容，他對瑪奇說：“帶大河去玩吧！”
轉身，團長繼續向前。我拉着瑪奇的手，開始飛奔。
我喜歡摩根。
.
回到之前的戰場，街道破碎，高樓倒坍，警察對被破壞的城市無可奈何的忙碌。摩根躺在那裡，周圍都是人：醫生、警察、女僕、記者、路人。
我大呵一聲，人羣被聲波擊飛。瑪奇看我一眼，是長者的無奈。走到摩根身邊，我扶起仰望高空的她，將手和眼，給她看。
眼神迷惘，她在看到自己的肢體後，愣住，聲音沙啞，顫抖：“庫洛洛，讓你帶來的？”
她聲音中含着極大地渴望。我想想，說：“還有瑪奇。”
摩根眼中流出淚水。一邊的眼，黑洞洞的，只有血流出。
щщщ✿TTκan✿℃O
我求助的看向瑪奇。她不悅的蹲下身，穿針引線手指翻飛。
摩根好了，又有了眼和手。我很高興，心裡暖暖的，愉快的對她說：“您又可以戰鬥了。”
瑪奇對她說：“眼睛6千萬，右手4千萬，現金支付，快點。”
.
拿到錢，瑪奇不悅的提起我，奔跑，離開。跳躍在高樓間，我伏在她背上，旁邊是錢袋，聽到她說：“她，永遠不會知道你爲此付出的代價，值嗎？”
前方的景，飛速掠過。曾經的歲月裡，母親也曾問過父親，這樣的問題。那時我坐在圓圓的小椅子上，畫着“我們一家”,媽媽美麗，爸爸英武，我很聰明。
當時，父親的回答：“我愛這個城市，這是我的工作、義務、追求。”
多麼遙遠的聲音啊！然而，它現在清晰的響在我的腦海裡。爸爸他，一直在我的心裡。
英雄的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他的小女兒多年。
現在，瑪奇這樣問，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想去做，非常想去做，僅此而已。
“我喜歡摩根，不想讓她失去。我只是，覺得，我是爸爸的女兒，想要去做而已。”
瑪奇的發被風吹起，在我臉上飛舞。她說：“你給了她可悲的希望。團長，根本不知道愛。”
“瑪奇，愛情是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
.
這一戰，有太多我不知道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