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父皇,能從小就把他拋棄在民間,任他自生自滅,看盡世間百態嗎?待他沒了兒子,自己國家岌岌可危的時候,纔想起來,他還有這麼一位壯士在民間給人當土匪呢!
好不好笑?從頭到尾的,這裡面可有半分親情嗎?
看着沈從景的神色,徐淮山就知道,沈從景這是沒聽進去他的話。不過換人想也是,十幾年不見你來看他,沒兒子了想起來還有一人呢。只是徐淮山哪裡能和沈從景說實話,說他父皇其實一直都從未放棄過他?
這次皇帝急急忙忙的想要將沈從景召到跟前兒瞧瞧,也是爲了準備承嗣和認祖歸宗的事宜,至於爲何這麼着急,還得是“歸功於”穆太師。
穆太師沒兒子,但是穆太師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就憑這麼個閨女,以後誰登基,他給人送上去當皇后妃子,那都是不落面兒的。所以穆太師爲什麼要歡迎皇嗣歸位?尤其是,皇帝近幾年還聽說,穆太師和壽郡王的關係,一日比一日好了。
這就叫皇帝忌憚了。壽郡王有個兒子,世人皆知。壽郡王是皇帝的親弟弟,這事兒大家也都知道。但若是放在皇帝沒兒子的大背景下,這件事,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
皇帝很有理由懷疑,穆太師會因爲想要扶持壽郡王一家,所以在得知民間還有他遺留下來的“滄海明珠”之後,會聯合壽郡王之手,對他兒子趕盡殺絕!
這也就是爲什麼徐淮山會着急去找皇帝,而皇帝也要急急忙忙將兒子召回的原因了。
而沈從景在徐淮山告知他要入宮的當夜,就失眠了。
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自己離權力中心那麼近,卻又突然不想往前走了。
“還不安睡嗎?”沈從景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院子裡。遠遠見着符長寧披着單衣,坐在竹亭當中,不知在想什麼。
符長寧仰起臉兒朝他笑一笑,回答他,“夜裡燥得慌,來納納涼。倒是你,子息,你怎麼還不睡?”
夏末的夜色裡,就連平時雷厲風行的姑娘,都看起來眉眼柔和很多。沈從景怔怔的望着少女潔白如月光的
面龐,一時之間,竟有種話語如鯁在喉、不能言說的感覺。
他睡不着,是因一種“近鄉情更怯”的古怪思想,這種話說出來,誰信啊?
但偏符長寧不顧慮沈從景怎麼想的。
皇帝終於要承認沈從景這個兒子了!經過一白天的反應時間,符長寧顯然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雖然現在的發展趨勢半分都不像她重生之前了,可是看起來,事情還是在往好的方面發展的。所以在符長寧眼裡,沈從景現在的猶疑和裹足不前,就分外的沒有必要。
她不會設身處地的去思考沈從景現在到底該是如何複雜的心思。
符長寧從來就不是一個體貼之人。前一世她樹敵無數,難道就沒有她自己的原因在這其中嗎?沒人喜歡沒人愛,這裡頭就沒她性格太過尖銳的緣故嗎?縱是這樣一個符長寧,在重生之後,雖也收斂了大半的乖戾的性格,卻仍然學不會爲別人着想。
自小嬌生慣養的慎敏公主,哪需要討好別人呢。
所以自然,她想了什麼,就不管不顧的問出了口,“沈子息,你在遲疑什麼?”
她坐在竹亭裡,就這麼冷冷靜靜地,偏着頭問他。
沈從景望着符長寧幾是沒什麼感情的眸,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遲疑什麼。
現在這個結果,不正是他最後奮鬥的目標嗎?爲什麼現在突然天降鴻福,自己卻又不想接住了呢?
“阿寧……”
“嗯?”
“若是,若是有人對你百般利用,你盡看透了,卻還會幫着那人嗎?”
符長寧無聲無息的笑了。
百般利用,她上一世吃過的被利用的苦,還不夠嗎?這一世她是發誓不會再容許別人拿她當棋子的!
可是這話,又真的能跟沈從景說嗎。她現在的行爲,不正就是在利用沈從景,來達到手刃仇人的目的嗎?
“自然是……”符長寧笑了一下,說出這話的時候,心中不知道是何種滋味,“自然會的。還要是看這事,到底對你有沒有益處。”
“若你是我呢?”
“那我自然要去見皇帝了。最後可以榮登大典,不正是你想要嗎?”
“我想要的……”沈從景喃喃,倏爾笑了笑,萬分無奈的樣子,“對啊,不正是我想要的?”
看着沈從景這樣,符長寧心中反倒不好受了起來。
她覺得她真的變了。以前的慎敏公主,就算是被人利用到死,也從不會反省自己的。但是現在的符長寧……
她似乎變了那麼一點點。
她也在想,是啊,沈從景是真的想要做皇帝嗎?符長寧被上一世牽絆,總覺得在她的印象當中,沈從景就該是那個鐵血皇帝,手腕高超,冷麪冷血。那個時候的符長寧一直覺得,像是沈從景,像是祁烈,天生就是當帝王的料。他們不能去過普通人的生活,因爲那樣的生活,會將他們的銳氣都消磨殆盡。
可是現在看來,符長寧所想的、她所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就真的是這樣嗎?上一世如何符長寧不知道,但這一世,她親眼見到了現在的沈從景,沒有做建蒙國的皇帝以前,沈從景這麼柔軟可愛。他不會因爲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腦袋,也不會因爲政見不一而派鐵蹄去禍害別人的江山。
現在的沈從景,還不是上一世的那個啊。
但是儘管有些糾結,符長寧之所以不是上一世的那個符長寧,就是因爲她的心早已由柔軟變得堅硬。雖說不頑固如石,但在重生之後,她唯一的目標之下,所有其他的一切在她眼裡都不那麼重要了。
兩個人坐在竹亭中各有心事,一時之間竟除了聲嘶力竭垂死掙扎的秋蟬之外,再無別的聲響。
翌日。
一大清早的,沈從景就一輛牛車入了皇宮。符長寧並沒有跟着去,不說皇宮不是誰人都能進的,單就符長寧來講,她不論是對哪國的皇宮,心中都有了陰影。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符長寧纔不會主動進去。
閒着也無事,符長寧乾脆就自己一人去了前頭看看那羣部下們。
從山營中出來以後,符長寧還真就沒正兒八經的再和那羣部下們說過什麼話,也沒再去和他們有什麼接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