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蒙國李皇太后這樣的,現在還真是少之又少了。像是符長寧她阿孃,天嵐國皇后,在天嵐國皇太后生前也還受過幾年銼磨的呢。榮國的朱皇后、後來的舒景皇太后就更不必說,那是慣常愛伸手兒子後宮、代替皇后來教育宮妃的主兒。最後以至於嫡不嫡,庶不庶,符長寧這個皇后威信全無。
而李皇太后,能在一開始就表現出放權的大度和寬容,就哪怕是她後來沒這麼做了,那符長寧也覺得這人是個有頭有腦的女子。符長寧也愛給這樣人長臉——她就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
於是符長寧謙讓幾句,“還得聽從太后娘娘的慈意。”也就接受了。
衆宮妃一瞧,得,這位皇后娘娘是深得太后喜歡,乾脆,也就歇了想要從中挑撥作梗的心思。
這邊兒符長寧和皇太后的戲做完了,大家又熱熱鬧鬧、親親熱熱的說上那麼幾句,其實也就無事了。在將將兒到了早膳時辰的時候,諸妃見皇太后並沒有要留膳的意思,於是也都識趣兒的紛紛告辭,唯有在嘉嬪起身的時候,皇太后點了她的名字,“宜君坐下,同我和皇后一道兒用膳吧。”
不聲不響的,就給李宜君劃下了“這人是我的親侄女兒,你們沒事兒少惹她”的危險信號。
嘉嬪微微一笑,應承了。
鳳藻宮的膳,是符長寧慣用的。雖談不上已經習慣了,畢竟她和皇太后兩人飲食差距頗大,但符長寧是常陪伴皇太后用膳的,加之皇太后吩咐桌上得有幾道皇后愛用的菜,故此符長寧倒也習慣了鳳藻宮廚子的手藝。
皇太后將嘉嬪李宜君留下來了,就笑吟吟的問她,“入宮來可還住的還習慣吧?你母親前些時候來看我,還說起你了呢。”
嘉嬪面上帶了些些小女兒家的羞澀,回答道,“回太后娘娘,宮裡盡好呢。皇后娘娘將妾們安排的極妥善,妾並無不適之處。”
皇太后點頭笑道,“皇后一直是個妥當人兒。”又問她,“你祖母身子可好些了?前些日子我聽聞似是有些不爽利的。”
聞及此,嘉嬪的眉目間便籠上了些許情愁,“祖母年紀大了,近日來很有些不大舒服。祖母又很想您呢——前些時候還將母親認作了您,已有些……不大清明瞭呢。”說着,嘆了一口氣。
提及這個,一時之間俱都沉默了起來。
符長寧正想着如何安慰兩句,就聽皇太后幽幽嘆了一口氣,唏噓說道,“是我不孝,至此時候,竟仍不能隨侍阿孃左右。”
皇太后這樣,符長寧和嘉嬪是也都陪着掉了兩滴眼淚的。幾人作一團哭了一氣兒,還是符長寧擦了擦眼淚,笑說,“這好好兒的,倒是我們勾得娘娘傷心了……”
皇太后搖搖頭,說她,“做什麼怪你們?——哎,這生老病死,也是……”不防備說到了“死”這個字,又是一通掉眼淚。
符長寧和嘉嬪這時候也不敢繼續跟着哭了,連忙勸慰她,待膳食上來的,好歹是哄勸得皇太后收了眼淚,由人服侍着進屋擦了一把臉,方纔好了。
符長寧和嘉嬪都不敢再招惹皇太后在用膳這當口兒難受,於是各說着些別人家的趣事兒笑話,倒也把這頓飯吃的頗爲和樂。
用過了膳,便再沒什麼理由賴在皇太后這兒了。符長寧倒怕嘉嬪抹不開面兒,顧憚着她,於是率先對皇太后笑道,“時候也不早了,兒臣便不在這裡叨擾太后娘娘啦。”
皇太后點點頭,於是嘉嬪趕忙也起身,跟着符長寧,“那妾也一同去了……”
皇太后說道,“嗯,和皇后搭個伴兒,一道兒去吧,我就不多留你們了……”
“是。”符長寧和嘉嬪一齊作禮,然後一道退了下去。
鳳藻宮的門口兒已經候着皇后的鳳輦——是有這樣的規矩,就是與皇后在一起之時,無皇后的恩准的特批,后妃是無法乘坐肩輿或是步輦一類代行之物的,不管路程多遠都是要步行的。而且不論是什麼等級的后妃,在路上與皇后鳳輦遇上之時,都是要下輦行禮的。這是規矩。但是一般分位高一些的,或是同皇后關係好些的,再或者是皇后心地慈軟
的,是會給人賜一輛肩輿步輦同行的。
符長寧就吩咐人,賜了一輛步輦給嘉嬪。嘉嬪卻拒不敢受——本來她雖然是一宮主位,但卻是主位中分位最低的。而且新入宮的妃嬪,鳳藻宮距離她住的品賢殿也並不遠,走上兩步她也全當是消消積食了。
符長寧也不多讓,就依了。
鳳鳴宮和品賢殿有一半的道兒是順路的,於是符長寧和嘉嬪說笑了幾句,兩人也就分道揚鑣了。
回了鳳鳴宮沒多會兒,沈從景就來了。
這時候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了,從鳳藻宮來回折騰那麼一趟,符長寧都覺得身上捂了許多汗,她慣喜潔淨,於是回去就叫人燒了水,先洗了一個熱水澡。待到沈從景匆匆來的時候,符長寧剛剛沐浴畢,正在擦頭髮。沈從景在廳中等了一會兒,就悄悄地又溜了進去。
符長寧打從銅鏡中一瞧見那片紫金的衣角,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趕緊出來。”
沈從景笑吟吟的就從屏風後頭閃了出來。
正給符長寧擦頭髮的嬋衣和嬛衣這時候垂首立了,行個禮,就下去了。沈從景接過巾子,就要給符長寧擦頭髮。符長寧可不敢讓這人給擦,她怕薅了人兩綹兒秀髮,於是直接就把沈從景手中的布巾搶了過來,自己擦起來。
沈從景湊到她身邊笑道,“青天白日的,皇后娘娘因何要沐浴?”
符長寧懶得理他,但這麼打眼一看,人家風流倜儻的穿了一身月白衣袍,束腰廣袖,織錦緞帶,卻不像個帝王,倒像是哪家風流俊俏的公子哥兒了。只細細瞧了瞧,卻沒見人身上生汗,符長寧頗帶了些嫉妒的說道,“剛從太后娘娘那裡回來——哪裡像你,就是風流無汗,玉骨冰肌的。”
沈從景手一擡,那寬大的廣袖就露出一截腕子。他拿手腕去蹭符長寧的,笑道,“那夏日裡娘娘您豈不是不用冰塊兒了,反倒用小的清涼就行?”
符長寧“啐”他一口,給巾子掛到一邊,笑道,“你沒正事兒了?大白天又來我這裡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