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菸後,倆人都回過神來,不再繼續盯着夜空仰望了。
“小魚,看了半天星星,有啥感受沒?”
“嗯……脖子有點酸”
“……”
“話說煙兄,你一開始跟那玩意兒不相上下,最後使得那一招是啥?還挺厲害,招招致命,以前怎麼沒見你用過?”非魚一臉好奇道。“那誰還不在進步了,這是前段時間我自己琢磨的,也沒啥機會用,沒看到麼?耗血,而且我也不知道效果怎麼樣,今天到這個份上了,就拿出來用了,還挺滿意。”萬寶路眯着眼輕笑道。“這麼帥的招式有個名字沒?沒有的話就叫‘打鬼十八棍’吧!你說呢煙兄?”非魚嬉皮笑臉的說道。“幼稚……”萬寶路雖然不屑的撇了他一眼,但是心裡清楚,非魚一旦叫了這個,以後也就沒得改了。只能是啞巴吃黃連,默默的接受了這個名字。有誰能想到,這“打鬼十八棍”,後來成爲萬寶路的招牌秘技之一,當然這都是後話了。非魚突然轉頭朝着墳包後譏笑到:“小兔崽子,看夠沒?看夠了麻溜出來,小爺現在心情好,現在出來你還能少吃兩個巴掌。就給你三個數的時間,你把握機會哈。‘三、二、一……”墳包後還是沒動靜,萬寶路環抱雙手似笑非笑的看着非魚,非魚一臉尷尬的撓着頭說道:“這小兔崽子,你丫敬酒不吃吃罰酒,一會有你好受的,你說你還能跑了咋地?真是蠢貨他媽給蠢貨開門,蠢到家了。煙兄,喊你這大兄弟去把他抓過來。”萬寶路朝着兵馬的老大點了點頭,於是老大便朝着墳包後走去,像是拎白菜似的,就給那個小鬼抓來了。小鬼被抓來後,眼神躲躲閃閃,撇向別處,不敢看二人。“小兔崽子,小爺剛剛給你機會讓你出來,你躲啥?我能吃你?”說罷就把一枚銅錢拿紅線綁手上就要打,萬寶路一把攔住道:“小魚消消氣,別打了,一個小孩子,跟他計較個什麼勁兒呢,我來跟他聊,你歇會。”“也就是我煙兄脾氣好,換作是我,早給你丫打散了,什麼揍的呢。”非魚沒好氣道。“小鬼,來,咱們聊一聊。陰陽相隔,人鬼殊途,這個最簡單的道理,你不管是做人還是當鬼,都應該知道吧?既然知道,爲什麼還是這麼執着呢?你明知道沒結果,有什麼一直堅持的?”萬寶路又換回了那副溫柔大哥哥的形象,輕聲問道。“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這跟女朋友聊天呢,肉麻死了。”非魚小聲嘀咕着。那個小鬼還是不敢正眼看二人,眼神躲閃着低聲道:“我知道啊,可是我很喜歡她,她長得特別像我初戀,我看到她第一眼就喜歡的緊。那既然陰陽相隔,她也死了不就不相隔了嘛,我們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嗎?”非魚聽罷,又將巴掌揚起來,作勢就要打下去,萬寶路擡手攔下,“非魚,別急,畢竟心智不熟,我給他講講道理。”然後萬寶路看着小鬼,沉聲到:“看在你心智未熟的份上,我再給你講講道理。一,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你們本就不可能在一起,這是規矩。二,世上的事情,不是由得你想怎樣就怎樣的,萬事萬物有它的規矩,各界有各界的生存法則。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做着壞規矩的事情,那也是他不對,也有人出來阻止他,更何況你一個橫死的小鬼呢?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規矩就是規矩,你跟那個女孩,不可能,我們也不可能看着你把人家害死,所以你現在乖乖聽話,我看在你可憐的份上,還能送你一程,你把這一茬想明白。”“那憑什麼有些人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我只是喜歡她,我想跟她在一起,我有什麼錯?你們這幫人不是喜歡講緣分嗎?那爲什麼偏偏是在我被撞死的路口,偏偏她又長得那麼像我初戀,偏偏就讓我遇到了。這不算緣分嗎?規矩?什麼破規矩!我只知道,我無論如何也要跟她在一起!”小鬼從開始的低聲嘟囔變成了大聲的嘶喊,眼神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臉龐變得猙獰了起來。萬寶路又要開口,非魚伸手攔下,正聲道:“有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要麼有足夠的本事,要麼合情合理符合規矩;你喜歡她想跟她在一起當然沒有錯,但是,你去害她,想要她死,這就是你壞了規矩,你的不對;我們是喜歡講緣分,可是你們兩個屬於孽緣,比起緣分,我們更講規矩。你的問題,我答完了,還有什麼不懂的嗎?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走,還是不走?”“憑什麼,憑什麼!我不想死,可是我偏偏死掉了,我喜歡她,又不能跟她在一起。憑什麼我想做的,全都沒辦法實現?憑什麼我做什麼都是錯!憑!什!麼!我不走,我就不信了,我就要壞這規矩一次!”小鬼逐漸失去理智,全身黑霧繚繞,眼神也變得更加迷離,一臉兇相的盯着二人。非魚眼神陰沉:“冥頑不靈的東西……”話音未落,小鬼嘶吼着直接撲了過來,被萬寶路一棒子打了回去。在他的認知裡,就是眼前這兩個人阻止他,破壞了他的愛情,只要打倒這兩個人,他便可以跟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堅定了這個信念之後,小鬼四周的黑霧漸漸發紅,眼神也變得灼熱,似乎想生吞掉眼前的二人,然後如發狂般撲了過來。萬寶路輕嘆一聲:“唉,無可救藥。”揚起打鬼棒便是一頓招呼,兵馬五人見狀想去幫忙,非魚攔住說道:“你們主子自己能搞定,他有分寸,你們歇會就行。”畢竟是個不成氣候的小鬼,三招兩式下來,便蔫蔫的躺在了地上,這還是萬寶路沒有下死手。“你走不走?”萬寶路冷冷的問道,三番五次下來,他也失去了耐心,雖然他也覺得這個小鬼有些可憐。“我……我不走,我一定……一定要……跟她在一起的……”小鬼被打的已經奄奄一息,有力無氣的回答道,縱使是這樣,可是說道要跟她在一起時,眼神一樣堅定,甚至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他知道自己這次逃不掉了,乾脆也不說話了,呆呆的看着天空,想到了他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時候。
一間教室裡,男孩跟女孩是前後桌,男孩調皮,總喜歡拿小刀割女孩垂到桌子上的頭髮,拿着鉛筆在女孩雪白的校服上寫寫畫畫,兩個人打小就是冤家。時間過得飛快,兩個人打打鬧鬧的,一起考到了同一所中學。女孩褪去了孩子的稚嫩,開始散發出青春的氣息,男孩雖然還是調皮搗蛋,但也更加像個男子漢。一次模考之後,女孩名列前茅,男孩依舊墊底。女孩得意洋洋的來找男孩炫耀,男孩確不屑一顧的說道;“光會念書有什麼用?我可是要拯救世界的男人,我纔不稀罕。”女孩擡手直接給了他一拳,揶揄道:“你要是羨慕就直說,少扯這些沒用的,我可告訴你啊,你要是跟我考不到一所學校,以後可沒人給你作業抄,也沒人給你零食吃了啊。”男孩聽到這裡怔了一下,賤兮兮的笑道:“那你給我補補課唄?”“行啊,包我一個禮拜的冰激凌哈!”“小事兒,小事兒,沒問題。”於是女孩坐下開始給男孩講題,窗外的風吹來女孩髮梢的清香,男孩心裡有根弦跳了一下,他發現,以前光顧着跟她打鬧了,其實,她也挺好看的。正愣神呢,突然胳膊傳來一陣劇痛,女孩扭着他的肉恨恨的說道:“我給你講課你在這發呆,快過來好好聽着!”“哎哎,來了來了,你先鬆手,疼、疼……”
一個熱的蟬都不願意叫的午後,倆人來到教室後,女孩吐着舌頭說:“太熱了,這天氣,要是能吃到路口那家的冰激凌就太好了……”男孩看了看錶,還有十分鐘上課,賤兮兮的說:“你怎麼什麼都想,熱着吧,就學小狗狗吐舌頭一會就不熱了,我去上個廁所。”然後不顧女孩的白眼,起身就跑。一路飛奔,跑到路口的還沒到冷飲店門口就高聲喊道;“老闆,一個冰激凌一個梅子茶少冰!”“好嘞!”男孩看了看錶,還剩四分鐘,焦急的催道:“老闆,麻煩快點!”“好了好了,一個冰激凌一個梅子茶少冰,拿好慢走!”男孩顧不得應和,拿起東西拔腿就跑,到了路口是個紅燈,男孩四下看了一下,又看了看剩下的三分鐘,咬牙跑了出去。
樹上的鳥兒和着蟬鳴嘰嘰喳喳的叫着,剛剛還似火的驕陽,躲到了一塊雲後面,天色變得陰沉。地上的一個十字路口,一堆人站在那裡指指點點的看着什麼。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前面躺着一個男孩子,倒在血泊裡,血泊裡灑着一杯梅子茶,紅色的飲料和着血,映着男孩手裡緊緊握着的冰激凌。男孩艱難的擡了擡眼皮,看着手裡的冰激凌,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麼,他說不出來,只是將眼睛閉上了,他已聽不清四周的嘈雜,只是想着:她吃不到這個冰激凌,會很難過吧?她會想我的吧?他逐漸失去了意識,最後閉眼的畫面也只有一個笑着給他講題的姑娘。
萬寶路看着蜷縮的小鬼,看着他嘴角那不易察覺的微笑,愣了愣神,還是將非魚手中的穿着銅錢的紅線套到了打鬼棒上。看着閉着眼的小鬼,也再無話,一棒下去黑霧退卻,這個癡情的小鬼就此消散。
“死者乃爲生者開眼,未來已成現在,現在已成過去,消了此孽,結了這段緣,安心去吧。”非魚一臉深沉的看着消散的黑霧喃喃道。萬寶路散了兵馬,收起打鬼棒,聽完非魚這句話,詫異道:“這是我從你這聽過的爲數不多的正經話,就這一晚,轉性了?”“沒有,電影裡看的。”“……”“我一開始還以爲他只是貪玩,沒什麼值得可憐的,現在看來,也確實是沒有什麼可憐的,無規無矩者,定受天誅。但是現在看來,這小子雖然是個鬼,可也比現在那些一個個朝三暮四的人強太多了,就是太癡。世有癡人,只求仁義,不知規戒,並由天命。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啊!”萬寶路看着這突然正經的兄弟,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是大口的吸着煙。忙活完這些,已是卯時。東方的天空泛起一絲絲魚肚白,漆黑的夜像是被撕開一個口子,遠方山巒的線條像是被隨意勾在畫板上的線,慵懶的掛在天邊,線條上的天空不再烏黑,伴着晨光泛出水洗般的藍。這般風光之下,誰又曾想這一夜竟如此不尋常呢。“走了,煙兄,困死了,回去睡覺。”萬寶路點點頭,二人拿起東西朝着車那邊走去。
一路無話,二人回到了黃家。黃權將二人迎進來之後,連忙感恩戴德的說道:“謝謝兩位大師,小女這麼多天以來,今天終於是睡了個安穩覺啊!謝謝兩位,謝謝兩位啊!”“是啊,你女兒可是睡好了,我們哥倆困得都差點疲勞駕駛了。”非魚冷哼道。黃權一臉尬尷的擦了擦腦袋:“二位大師幸苦,我這就給二位大師去準備酒菜,你們吃完好好歇息會。不過是那個,之前糾纏小女的那個?”“你放心吧。既然我們哥倆現在回來了,事兒就擺平了,以後你女兒沒事兒了。幸苦不幸苦的都無所謂,你記得答應我們哥倆的酬勞就行。也別整什麼酒菜了,弄點正常的早飯,我們哥倆熱乎的吃一口要去睡了。”黃權一聽事情擺平了,心中大喜,“小女子無事便好,酬勞自然是應該的,此番如此周折,我還多準備了一些,聊表謝意,希望二位收下。”說罷便將準備好的信封拿了出來,遞給非魚。非魚打開看了看,果真是多了些,非魚將多了的拿出來說道:“之前說多少就是多少,沒必要多給,咱們因果到此爲止,我不想再續。”非魚心中自然明白這姓黃的打的什麼算盤,懶得跟他計較,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要是不識擡舉就別怪他不給他臺階下。黃權見狀,只能訕訕的將錢收回來,那點小算盤就此作罷,出門給二人安排早飯去了。
很快,早飯便安排好了,兩碗羊雜湯,二斤燒麥,二斤手把肉,再加一壺磚茶。一頓標準的蒙古早飯便安排妥當。二人忙活一夜,本就飢腸轆轆,也不客氣,風捲殘雲般將這些下肚,打着飽嗝休息去了。
醒來時已是晌午,二人簡單洗漱之後,便準備打道回府,雖然那個黃權一再挽留,想留二人多呆幾天,但是非魚心知肚明這黃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直接推辭。臨走時對黃權說道:“要想你家以後平平安安,記住,以後廣修善緣,傷天害理的事情切忌不可做,那些歪門邪道的小算盤也別打,你也不缺錢,以後就做一個安安穩穩的正常人。能懂嗎?”黃權聽後連忙點頭哈腰道:“能懂能懂,謝謝大師,謝謝大師。”說完非魚便不再理他,跟萬寶路轉身上車朝着機場走去。
上車後萬寶路不解道:“你最後爲什麼要跟他說那些?”“他那個人,就是一個樂意走捷徑的主,這次看到咱們的存在之後,指定想着靠這個再給他賺錢嗎,到時候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難免。我最後那番話就是沒挑明去警告他,讓他安分點,省的日後惹事。”萬寶路聽後點點頭,覺得自己這兄弟似乎變了一些。非魚說完這些後,便收聲看着車窗外向後飛馳的山巒樹木,沉默不語。
這世間萬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有些時候你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透過這些表層的東西去看到本質,找到自己想要的,這便是普天下的道。但是追求的同時別忘了規矩的存在,規矩是約束,而不是挑戰。切忌。
衆星難辭夜,萬物皆有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