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號,晴空萬里,小有微風,今日,大吉,諸事皆宜。
鳴山城內但凡陸姓的店鋪、房前,都是掛了紅燈籠,從高山上往下看,幾乎整個鳴山城都掛上了紅,可見這陸姓人家之多。
岑庸騎着高頭大馬,由岳家的牽着馬,身後跟着喜隊,擡着他的壓親禮,一路從鳴山城的西門進入城中,要遊城一圈。
陸家找來的牽馬漢子虎背熊腰,右眼角上方有一道疤,他站在馬的身邊,和馬頭一般高,身上一股的殺氣,很明顯是從戰場下來的,此人叫陸呈赫,別看這麼大個子,見了陸鳳棠要叫聲堂姑姑。
陸鳳棠這輩,女兒名中帶鳳,男兒名中帶流,下一輩,男子名中帶呈,女子名中帶曇。
馬上的岑庸被陸呈赫的氣勢壓的大氣都不敢喘,心下是恨死自家大哥了,完全沒有當初聽到大嫂家中出了事,大哥帶着大嫂和侄子前往大嫂家時的高興了,他當時還高興沒大哥在給他丟人!
卻不想,陸家一聽他家沒人給牽馬,就把這陸呈赫給叫來了,他本還想着自己要成對方的堂姑父,還想拿拿喬,結果,對方一瞪眼,他就老實了,他可是讀書人,不和這莽夫多計較!
然而,這遊城的時候真是不好受!
“我怎麼看着,跟赫小子娶媳婦似的?”
“你別說,還真像!”
“看那岑家小子窩囊的!”
“就這德行,還敢要陸家的姑娘?不知道但凡姓陸的姑娘那都是厲害的主?”
“算了,這麼個小子入了陸家門,到好拿捏。”
“這話說的是。”
百姓的話幾聲幾句落到了岑庸的耳中,後槽牙磨的,都快碎了!
“各位!各位!”陸呈赫這個時候卻抱拳行禮,“各位,今兒個,我家堂姑迎娶岑家小子,各位有空的上陸家祖宅,咱們備了流水席,各位來捧個場!”
他話一出,衆人一聽,陸家的流水席,這一定要去啊!還在祖宅!
陸家有老宅和祖宅之分,老宅在陸南村中,而祖宅卻是在這鳴山城的北城,佔地不小,只有逢大事纔會開祖宅,紅白喜事自然在其中,卻也不是誰家都要能開的,要看這分量夠不夠重。
如今,陸鳳堂的婚事擺在了祖宅中,可見她的身份不輕!
陸氏祖宅,早已是張燈結綵,備下了一千響的鞭炮二十掛,門牆粉刷一新,族老們在堂中坐鎮,小輩在外面迎客。
龍玉雅亦兩人提着賀禮慢慢的走來,前頭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不乏達官顯貴,衣服亮麗的閃人眼,偏偏他們倆走來時,那叫一個扎眼!
龍玉一席的水藍長袍,長袍上不知用什麼線繡的花紋,不在陽光下看着還沒什麼,只看得出是銀色,但陽光一照,泛出流光溢彩,就似是琉璃一般,卻不奪人,反而把龍玉映的更加妖豔耀眼起來。
而雅亦今日也沒穿最愛的純黑,而是一身的藏青藍,到和龍玉的是一款,沒有什麼花紋,沉穩而大氣,看着普通,若是細眼看去,就會發現,連一點針角都找不到,當真是天衣無縫!
兩人一出現,立刻就被陸家熱情的接待了,特意安排了個機靈的小童在一邊伺候,然而龍玉第一句話就讓小童愣了下。
“哪個位置是看戲最好的位置?”龍玉說着還調皮的眨眨眼,小童當然明白他說的看戲是什麼意思,卻不想這位道爺如此直白的點出來。
“兩位道爺,這邊請。”小童立刻反應過來,引領着兩人到了次主桌上,選的是正對大門的位置,這裡無論是進門還是擺堂,都是最佳的觀看位置!
“多謝。”龍玉笑着一點頭,年紀輕輕的小童臉染上了紅,雅亦一個眼神過來,人一抖,立刻收斂表情,心下還是跳的厲害。
這道爺真是厲害!
門外鞭炮響起,可見是喜隊到了。
陸鳳棠走入堂中,一席火紅的喜服,頭髮盤起,帶着六隻金釵,未帶蓋頭,也沒有面紗,更沒有珠簾,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出現了,點了淡妝,不濃豔,有着陸家人的英氣,一看就是當家做主的。
陸家的族老們見狀可是滿意了,沒錯,這就是他們家姑娘!大方大氣,撐得起門面!
陸呈赫牽着馬到了大門,伸手一扶,岑庸下了馬,陸鳳棠正要邁步,卻被陸江衍攔下了,她不解的看了過去。
“大伯?”
“丫頭,別急。”陸江衍拍拍她的胳膊,眼色一使,清一色五旬開外婦人往外走,全都是族老家的,有的是媳婦,有的是閨女,都是陸鳳棠的長輩,爲首的正是她大伯孃,衆人往大門口一站,把進門的路給堵上了。
百姓見狀起鬨。
“各位大娘這是要幹嘛啊?”
“新姑爺還不讓進門了?”
“就是,就是!”
大伯孃眼睛一瞪,“你們這什麼話?當我陸家的門好進?”
“那是怎麼個意思?”有人起鬨的問道。
岑庸心下道不好,怕是陸家又要出什麼妖蛾子!
“自然是立規矩!”六嬸子腰一叉,手一指陸呈赫,“赫小子讓一邊去,沒你事了,找你三爺爺要酒去。”
陸呈赫得令,從衆奶奶們的身邊竄了進去,他是敢,岑庸可不敢!只得聽她們要立什麼規矩。
大伯孃見頭已經開了,上前一步,“今日是我家侄女成親,先謝過各位前來。”說着雙手扣在腰側,行了個萬福,身後一水的女將跟着她一起行,衆人忙說不敢,行過禮,站直身,開口說道,“大家也知道,鳳棠丫頭是我小叔子的獨女,我那侄兒是個命薄的。”說着抹了抹眼角,“老兩口就指這麼一個丫頭過活,如今才招了婿,然而,這人心隔肚皮,萬一這小子看讓鳳棠丫頭的家產,在外面養個小的,想佔這家產怎麼辦?按理說這大喜的日子,這話我不該說,可大傢伙都知道,沒小叔兩口,我和大兒子早就入黃泉了,今日我就厚着臉當這惡人!”她說着看向岑庸,“岑家小子,你今日若想入這門,就立下字據,若將來,你生了二心,在外面養了小,就淨出戶,無論是兒還是女,都歸我家侄女,和你半分關係也沒有!你立是不立?”
“立是不立!”衆婦人手一指一起喊,嚇得他一縮脖子,他眼睛滴溜一轉。
“若是陸鳳棠有了二心呢?”他話一問出,衆婦人一笑。
“小子,你是入贅我陸家,我家姑娘看上誰,和你有什麼關係?”
“就說我家姑娘看上別人,也是你不好,沒本事,留不住媳婦!”
入贅就是嫁入,這家裡的主權就完全顛倒了,這家中自然是陸鳳棠說了算,而他岑庸沒有資格過問,還不如出嫁的女子呢!
“不說這有的沒的,這字據你立不立?”大伯孃再次問。
岑庸眼睛直轉,他相信只要他不立,陸家就敢把這婚事給取消了,還落一個他有意生二心,陸家家大業大,沒人敢嚼舌,但他就不一樣了,指不定,這些個人怎麼嚼呢,到時候還不一口一個唾沫淹死他!可惜了翠兒!實在不行,就先立了,等拿捏住了陸鳳棠還是他說了算,外面再養着翠兒,什麼也不耽誤!
他想着,以爲沒人知道,龍玉揪了揪雅亦的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這小子的算盤打的夠精的,什麼好事都想佔着。”
“這可不是他想佔就能佔的,沒見這陸鳳棠不是善茬,她不怕他生二心,就怕他不生二心,不然,她怎麼開刀。”雅亦脣附在龍玉耳邊輕言,熱氣呼在他的耳邊,似是故意一般,一邊說一邊吹氣。
龍玉摸摸耳朵,掃了衆人一眼,見衆人目光都集中的大門外,他伸手拉過雅亦,寬袖一擋,結結實實的親在雅亦的脣上,順便還輕咬了下,雅亦不客氣的回擊,兩人吻的火熱,對外面的事不上心。
小童看着外面,就當什麼也沒看到,但這臉是紅的厲害,兩位道爺也太大膽了!
大門外,岑庸咬了咬脣,似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抱拳行禮,“各位長輩,在下是真心喜歡陸姑娘,各位不信在下,這字據我立便是!以表我之心意!”
這話落在百姓的耳中何等的深情,堂內的陸鳳棠脣上卻勾出了諷刺笑。
這輩子,我不會信你!
立了字據,落了城首的私印,一式三份,一份收到族老手中,陸鳳棠岑庸手中各一份。
在百姓眼中這事有點過了,卻不敢得罪陸家,到是誰也沒說什麼,只等着一會兒進去吃流水席。
大伯孃這下滿意了,衝着裡面喊了聲,“丫頭,出來接姑爺嘍!”
“接姑爺嘍!”齊刷刷的聲音,讓岑庸心下不爽,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提醒他的身份。
陸鳳棠伸手撫了撫衣服,雙手覆在小腹上,半擡高頭,邁開步伐,一步一步的從堂中走了出來。
岑庸只見大門口的婦人們讓出了一條路,一席紅衣的陸鳳棠走了出來,他的眼睛頓時直了,明明沒有多驚豔,卻讓他看得移不開眼,好似,眼前的人就是他一直等的、尋的人!
直到陸鳳棠拉着紅綢帶他走入堂中,行過禮,入了洞房,都沒有回過神。
他被眼前的人迷了眼,就像是命中註定,他們本就應該是一對似的。
他只覺得,此刻他是幸福的,完全沒有注意中她眼中的冰冷,也沒發現,她,並不愛他。
對於她,這,不過是個債,欠她的,她要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