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夕瑤忙把手附在他手背，一步跨到他眼前，黑布下，是他滾燙灼烈的心，黑布下，壓抑着他的驕傲和快樂。
“我總把你推在地上？”低沉的嗓音帶着某種傷痛，完顏烈摸在她的臉龐，輕輕的撫着。
“孩子調皮，喜歡誇大其詞。我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夕瑤眨着淚眸，他的心在滴淚。
深情相對。
阿措帶着趙桐退了下去。完顏雍彆扭地站在原地，絞着雙手，眨着大眼，因爲孃親大顆大顆的淚珠往下掉，完顏烈一顆顆的吻去，脣角不停的蠕動，不知在和孃親說什麼。
待他們彼此平靜，緊緊相擁在一起，好似忘記了他的存在。完顏雍無奈，悄悄挪動步伐，扯動着夕瑤的裙角，“孃親，雍兒錯了！”
呃？
他還在？
夕瑤低眸，詫異的看着兒子綠豆大的瞳孔，正欲彎腰，一隻大掌攬住她的腰際。
“和阿爹道歉？”夕瑤向完顏雍使出眼神。她知道，完顏雍心中有氣，別人家的孩子都有阿爹疼，可他只有孃親。好幾次，她都瞧見他獨自站在小胖家門外看小胖爹爹爲他做小馬凳子玩兒。
完顏雍蠕動着脣，傲嬌的眼神盯着完顏烈。
“不想說別勉強！”完顏烈低哼，挑起夕瑤的下巴，“做飯。”
這父子兩真是……
“孃親吃肉肉。孃親瘦瘦，要多吃。”這頓飯，完顏雍特別殷切，卯足力氣討好夕瑤。這倒也是，他真是太頑劣。
夕瑤不理他，只微微一笑，給完顏烈夾菜夾肉，她總是把菜和肉切成片，以便完顏烈好夾。
“把魚湯推過來。”
“爲麼，雍兒還沒撈魚吃。”完顏雍蹙眉，平時孃親都把魚刺給他挑了，今日福利沒有，連魚都要搶走。
“吃你的牛肉，還有青椒。”夕瑤把青椒盤推在他面前，舀了一碗魚湯，喂完顏烈，“小心燙。”
完顏雍眼裡轉動着淚花，嗚嗚，孃親不疼他了。眼裡心裡只有壞爹爹。
而完顏烈一臉得意的笑容和享受。
“叫爹爹，孃親給你挑刺。”夕瑤手下挑着魚肉裡的小刺。
噗！完顏烈彆扭撇頭。不看不吃。
好麼？跟她耗，看能撐到幾時。
“烈，魚肉，很嫩。”這戲詞是他的！完顏雍又鼓足了包子臉，撲棱放下碗筷，“不吃了！”
“這麼快就吃飽了？”一大盤烤牛肉還沒動呢。
“看飽了！”完顏雍跳下木椅，氣沖沖的跑了出去。
“要去追嗎？”完顏烈突地開口。畢竟一直都是夕瑤和完顏雍相處，他好像一點都不瞭解兒子，甚至摸不著他的脾性。
夕瑤意外一笑，“我還以爲你不喜歡他呢？”
“……”只是有點不習慣他們之間多了一個孩子。而且一晃都這麼大了。
“雍兒和你的脾氣一樣，犟傲烈！不過，他會知錯就改，也會哄人，很會撒嬌，當然也會吃味。愛吃肉，不愛吃菜，喜歡小動物，所以他總是很糾結，以後要不要當和尚。”
“爲何？”
“他說自己管不住的肚子，叫佛主管！”夕瑤嗔笑。
“呃？”完顏烈搖頭，淡漠一笑，“真的不用追？”
“不用。”夕瑤拍着他的手背，“小傢伙餓了自己就跑去廚房了。他現在和廚房裡的人混的很熟絡。”
連婢女侍衛都能搞定的小子，他爲何不行？完顏烈心隱隱難受。
“還記得想兒嗎？”他募然開口。
夕瑤愣神，當年，那是她的心病，是她弄丟孩子的。
“她是蘇佳的孩子，叫烈佳。”
烈佳？這名字是烈拙起的。
完顏烈大概敘述了一番關於蘇佳和孩子之事。夕瑤腦中一掠，怨不得她對想兒有種莫名的情愫。
青燈黃佛，女子淡雅素衣，流水般的黑髮披在身後，跪在鋪墊上，雙十合影，安詳寧靜。
夕瑤瞪起雙眸，不敢置信。如今的蘇佳和三年前的蘇佳着實是兩個人。那個敢愛敢恨的女人如今沉寂寡淡了許多。雖依舊美麗，卻失了朝氣。
蘇佳回眸，但見她，略顯意外，旋即淡淡一笑，“烈哥哥當真等到你了。”
他在等她麼？夕瑤的左手被完顏烈的右手握着，她挑眉朝他瞟了一眼。冷宮當然襯得起冷宮，冷清簡單，雖各種傢俱應有盡有，卻連半個侍奉的人都沒有。
外面的院子不大，屋子倒是寬敞，南北臥房，層層隔開。
“是不是覺得這裡沒落了些？”蘇佳委婉一笑。夕瑤搖頭道，“比我在楊村的屋子好了百倍。完顏烈都不來接我，你瞧他多狠心。”
她想把氣氛弄得歡暢些，實在太淒涼了。
“他在保護你。”蘇佳淡漠看着完顏烈，引他們入內屋，“烈哥哥，這裡坐。”
完顏烈落座，側耳一聽，“她睡了？”
蘇佳斟茶道，“這個時辰快醒了。”
“都備好了，不必牽掛。”
夕瑤瞅着旁邊的包袱，皆是爲孩子準備的，眉頭蹙緊。蘇佳瞅着她道，“烈佳以後便是你的孩子了。”
夕瑤瞪起意外的亮眸，“你要讓我帶出宮？”在這兒，想兒可是蘇佳的念想。她明白一個孩子對於一個母親的意義，那是全部的生命。
“她不能陪我一輩子待在冷宮。我想讓她幸福，不是被困。”蘇佳淡淡道，眼中閃過一絲悲涼。
“你也相信烈拙死了？”夕瑤突地看進她眼中。那眼神分明生無所戀。完顏烈相信，阿措相信，不管她怎麼說，他們都不相信烈拙還活着。
江木蘭說她這種狀況叫做強迫幻想症。
蘇佳瞟了她一眼，不明所以。門口小女孩兒揉着眼眸，刷刷看向眼前三個人，眼神定格在蘇佳身上，“額吉。”
“過來。”蘇佳揮揮手，烈佳跑了過來，挨着她坐下，長長的眼睫毛眨動着奇異的目光看着夕瑤，突地閃到蘇佳身後，咬着脣。
“想兒，哦不，烈佳……”
“額吉，我害怕。”夕瑤還未說完，小烈佳縮在蘇佳懷中，害怯不已。
蘇佳摸着她前面的額發，指着完顏烈道，“乖，不怕，你還記得他？”
小烈
佳瞅着完顏烈半響，努力想了許久才喃喃小聲，“乾爹麼？”
乾爹？完顏烈認了想兒爲女兒。
蘇佳高興道，“對了，烈佳好聰明。”
夕瑤看着那雙清澈的眼眸，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只是那眼神太乾淨，乾淨地好似忘了全世界。
“她患有先天性健忘症。記憶只能停留幾個時辰，狀況好一點，今日還能記得昨日。倘若情況不好，她連我都會忘記……”
“……”聞言，夕瑤驚愕的擡眸，怨不得那雙眸子一片空白。可是，想兒還如此小。連母親都記不住？夕瑤瞅着蘇佳淡漠憂傷的表情，她是什麼時候發現的？這三年是如何在這冷宮裡煎熬痛苦的？還有烈佳。
“他父皇知道後，便不再管她。江木蘭一直爲她治療，但效果不太好。”完顏烈默了半響纔開口。
“怎會有如此奇異之病？木蘭姐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夕瑤不信。嬰兒時的想兒很聰明，很乖巧。
蘇佳搖頭，“江大夫說孩子的腦子發育不好。她膽小害怕，腦中只有自己的世界，不願接受任何人任何事。所以纔會被迫選擇忘記。尤其心情不好的時候。”
烈佳在一旁獨自玩耍，好似已忘記了她身後有三個人，蘇佳叫她，她亦是不冷不熱的回眸一笑。
“我一直想讓她出去，烈哥哥只想讓她陪着我。如今三年已過，烈佳呆在這所空房子裡只會令她更加孤寂，更加恐懼外面的人和事。”
“皇上同意？”夕瑤蹲在烈佳面前，見她在地上用石頭畫畫，畫出的東西不過是一條直直的線。沒有任何其他背景人物。
“他已當我們不存在了，何來在意。”蘇佳勾脣，冷然一笑。
夕瑤摸着想兒的額頭，想兒，想兒，當初取這個名字，只是個念想，如今卻希望她想起。
當真有些諷刺。
“你隨我們一起出去吧？”夕瑤牽起蘇佳的手，“烈佳需要孃親。”
蘇佳淡漠搖頭，“皇上不會放我走。烈佳能出去已是我最大的幸福。”
夕瑤還欲開口，完顏烈拉她的手緊了緊。
“烈佳，和乾孃出宮玩兒，可好？”蘇佳戀戀不捨的瞅着烈佳。
“乾孃？”烈佳擡眸瞅着夕瑤俏麗微笑的面孔，旋即很高興的點頭。
“額吉，再見。”到門口，烈佳回眸傻傻衝蘇佳擺手。蘇佳整個人石化，一動不動站在那裡，淚水擁堵在喉口，生生嚥下……
“爲何不去求皇上放了蘇佳？”夕瑤一入門便質問完顏烈。
“王妃，這是皇上的家事。少主不可以過問。能夠把小公主弄出來，少主費了不少心思。”阿措解釋。
夕瑤咬脣，“可是，蘇佳好不值得。”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愛與不愛。”完顏烈淡淡的飄出一句話。
“好瘮人的情話。”夕瑤湊在他耳邊，輕喃。
完顏烈轉手拉她落座在他的懷中，欲吻她，被她堵了回來，“烈拙沒死，你沒去找過麼？”
他探上她的額頭，她努嘴，“人家沒發燒。”
“不想讓我報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