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一早醒來，先躺在牀上和劉紅通了個電話，交代一下事情，之後才慢吞吞起牀。
他以爲丁晨還在睡着，結果很驚訝地發現小房間是空的，牀鋪疊的很整齊。
桌子上放了張便條：
程老闆，我上午有兩節課，大概十一點可以回來。廚房裡有早飯，中午我買菜回來做飯。
丁晨做的早飯？程文嘴角抽了兩下，滿心不信任。
他拄着拐挪去廚房，揭開冒着熱氣的電飯煲，蒸籠上兩個白麪大饅頭，那是丁晨昨天買回來的，鍋裡面還剩小半鍋白粥。
煤氣竈上的鍋裡還留了一個水煮蛋，竈邊的小碗裡蓋着半碗鹹菜，一塊腐乳。
程文愣了一下，淡淡的暖意涌上心頭，他拔下電飯鍋插頭，自己裝了飯坐在桌邊默默吃着。
好多年沒吃到熱乎乎的早飯了，雖然味道挺平淡，心裡倒是特窩心。
吃完早飯，程文拄着拐把碗刷了，然後又打個電話給鋪子裡辦公室的小妹，交代她買了幾樣東西送過來。
丁晨在學校上完兩節課，一路帶着小跑去校門口等車。他算好時間了，坐公交十幾分鍾可以到程文家，順便去超市買個菜，中午去做飯，還能趕上睡個午覺，然後下午來上課。晚上他有一份校外的家教，學生是個高中生，他要幫他補習英語。兩個小時他可以掙上150元錢。
晚上七點可以到家，他可以在路上買粥和兩樣小菜回去。就是不知道程文有沒有耐心等他。
基於昨晚的教訓，他在手機上下了豆果美食，選了兩樣家常菜，按照食譜要求去市場買了菜，十一點十三，他站在了程文家門口。
進門之前，他站直身體，深深吸兩口氣，平復急促的呼吸，然後擡手敲門。
剛敲兩下，門就開了，程文拄着拐站在門口：“回來了？”
丁晨一愣，靦腆地點點頭，進了門。
“嘿，年輕人就是精壯，我以爲你早上會爬不起來。”
“老毛病了，不是大事。”丁晨臉上血色上涌，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填進去。
程文示意他把手裡的菜放到廚房，“飯已經做好了，那些先放下，過來吃飯。”
丁晨吃了一驚：“飯好了？誰做的？”
“當然是哥自己做的。自己住了這麼多年，要是連餵飽自己都不能，那也該蠢死了。”程文自動坐在桌邊等着丁晨裝飯。
丁晨揭開鍋蓋的一瞬間，還是有點震驚的，他沒想到程文手藝還真挺不錯。
程文燒了一道番茄悶牛肉，鮮紅的番茄燉的湯底，看起來糜爛的牛肉混在湯汁中，色香味俱全，讓飢餓的他不由食指大動。
丁晨把桌面擺好，在程文眼神的示意下夾起一塊牛肉嚐了一口，牛肉帶着番茄的酸甜味道，入口軟爛入味，非常可口。
丁晨臉上帶上薄紅，這人自己手藝這麼好，昨天晚上那媲美豬食的東西，他是怎麼都吃下去的？
“怎麼樣？哥的手藝還過關吧？”程文挑眉笑笑。
丁晨看向他的臉，見他兩道粗濃的烏眉下的眼睛犀利有神，眉毛還會隨着語氣上下跳動，整個人的表情生動無比，看起來真是倍兒精神。
“好吃。”丁晨不吝嗇於誇獎，“可以把食堂的師傅拍飛到南極了。”
程文樂的哈哈一笑：“把哥照顧好了，哥以後可以天天做飯給你吃。”
丁晨沉默，這話是在開玩笑吧？一定是玩笑吧？
兩人在桌子兩邊坐好，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飯。
“你現在學校課程很多？”程文吹着熱乎乎的青菜蛋湯，又擡手舀了一勺番茄牛肉湯汁放在碗裡，和米飯攪拌在一起，大口地吃着。
丁晨看着他的吃相，頓時覺得更餓了。
“每天五節課左右吧，週二課少一點。”他猶豫了一下，和程文商量，“我沒辦法請太多次假，晚上我還要打一份工，時間方面可能會有點緊張，不過我保證會盡量顧着你這邊的，怎麼樣？”
程文瞅瞅他小心翼翼的表情，隨意揮揮手：“你還是學生嘛，理解，學業爲重。哥是腿斷了，走路慢一點就行，生活還是可以自理的。你晚上打的什麼工？”
“家教。”丁晨沉默一會，“我還沒正兒八經和你道過歉，真是對不起，要不是我搞了烏龍，也不會爲你添這麼多麻煩了。”
程文瞅瞅他，這小子居然服軟了？難道是昨晚幫他買藥把好感度刷上去了？
“沒事，楊嘉是我表妹。她和我感情一直挺好的，你這也是爲了她出氣，是那丫頭在外面瞎扯淡搞出來的，不是你的錯。”
丁晨訕訕一笑：“還是我錯多一點。”
程文也忍不住笑了：“算了，別跟哥客氣了，咱們這算是不打不相識，就當多個朋友。”
“那我可算是高攀你了。”丁晨靦腆垂下臉頰，嘴角掛上一抹輕笑。
笑容映在程文眼睛裡，狠狠震了他一下。他喉結上下滑幾下，乾咳一聲：“又不是做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說的你好像要跟哥結婚一樣。”
丁晨尷尬，這男人別的都好，就是這張流氓嘴……
算了，人無完人，就當玩笑話聽過去好了。
解開心結，似乎相處也簡單輕鬆了起來，丁晨臉上開始展現笑容。
中午丁晨快速收拾好，草草睡了個午覺，又帶着小跑去了學校。
程文一個人在家裡，先是在網絡上把事情處理了一下，閒的無聊之下，跑過去打開電腦，點開了很久沒完的遊戲，半躺在牀上玩了半天。
接近傍晚的時候，敲門聲響起，他關上電腦去開門，是他訂的東西到了。
花了一段時間把東西裝好，他滿意地點點頭，想釣魚，就得捨得下餌，更何況這條魚還肉鮮肥美，賣相十足！
他程文不是個小氣的人，就是不知道揣摩那小子心意到沒到點子上了。
丁晨在學校上完下午的三節課，就收拾好書包一路帶着小跑去校門口。
學校門口的公交站旁就有公共自行車出租，他拿出市民卡，正打算取車去的學生家裡，沒想到被楊嘉叫住了。
“丁晨，等一下。”楊嘉踩着半高跟小皮鞋急匆匆從學校門口跑過來。
“怎麼了？有事嗎？”丁晨示意她不用着急，朝她那邊走了走，靠近一點。
“是有點事，你等等，我先喘一下。”楊嘉手撐着膝蓋，白皙的麪皮上緋紅一片。
丁晨嘴角抽了兩下，看着樣子，大美女太缺乏運動了。
“你別笑我。”楊嘉像是知道他心在想什麼，“這幾天熬夜多了，有點虛。過兩天遊戲裡忙完了，我好好休息，體力就回來了。”
“......”丁晨無語，“你玩什麼遊戲？”
“天堂2，老遊戲了，和我表哥玩的一樣。”楊嘉終於緩了過來，“我就是想問問，你和我表哥這兩天處的怎麼樣？”
“哦哦，程老闆人挺好的，不難相處。”被他揍斷了腿，還半夜出去幫他買藥，又做飯給他吃，這好的程度簡直已經到了詭異的程度了。要不是他現在四肢健全，他會產生其實是他被程文揍了的錯覺。
“就跟你說的吧，我表哥人真挺好的。他平時對我也很照顧，以前學校裡有那些想調戲我的流氓，都是被他給揍回去的。說實話，要不是他是我表哥，我還真可能會喜歡上他。”楊嘉笑笑，“不過，我還挺驚訝的，我表哥那人打架那麼厲害，你看起來瘦弱的很，怎麼把他揍倒的？”
丁晨想起自己勝之不武，尷尬咳了一聲：“都是誤會，別提了。”
“嗯哼，有內情？”楊嘉臉上帶上詭笑。
丁晨臉紅：“還有別的事嗎？”
“算了，不說拉倒。我是來謝謝你的，真的。”楊嘉語調誠懇，“不管事情做沒做對，你都是爲了我才犯的錯，我該感謝你。週末沒課的時候，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不用。”丁晨擺手，“這是小事，沒有必要這樣的。而且我這段時間比較忙，你就不用這客氣了。”
“算了，不跟你客氣，反正以後要找你也好找。”楊嘉也不多糾纏，“對了，你外宿申請好了嗎？”
“那個已經解決了。”丁晨不着痕跡看了看手錶，時間有點來不及了。
“那就好，有問題可以找我。那個，你和我表哥在一起，他雖然比較好處，但是有些事情我得告訴你，你最好別跟他提，省的他暴走。”
在一起？丁晨擡頭，怪異瞅她一眼，怎麼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我表哥，他的父母是在他高考的時候出事的，所以平時別和他說高考一類的話題。”
丁晨一愣，高考時候出事？放在常人身上那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了，從那男人身上幾乎看不出來。
“我哥這人平時嘴上有點流氓，但是他心不壞的，他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還有，他這個人比較大方，喜歡一個人就喜歡送禮物。他要是用禮物砸你，你就順着他。他不怎麼看重錢，但是很看重面子，你拒絕他，反而會惹惱他。就這些啦，我看你有點趕時間的樣子，就不打擾了，別的有問題你給我電話。”
丁晨一哂，他表現的很明顯嗎？但是楊嘉的話聽起來總有不對勁的地方，具體是哪裡，他又說不出來，只能搖搖頭作罷。
丁晨騎着環保自行車去做家教，天氣太冷，他穿的有點單薄，也沒帶圍巾和手套，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凍的青頭紫臉，嘴脣差不多都烏了。
他在樓下來回跳了幾下，讓身上回回暖，僵硬的手腳恢復了血液流通，才按響了門鈴，通知學生開門。
丁晨的家教學生是個高中生，叫易川，平時上學走讀，不需要上晚自習。丁晨一週輔導他兩次，每次兩小時。
易川開門，見他進門就取笑他：“小老師，你還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明知道天冷，也不多穿點，在下面凍的跟猴子一樣跳來跳去，好不好看？”
丁晨臉上尷尬，這壞小子，看來他剛在下面跳的樣子都被看去了，也不早點開門，存心看他笑話的。
“行了，小老師，別臉紅了，逗你幾句就臉紅，都讓我不忍心了。”易川嘴裡油滑，手裡很快遞過一杯水，“喝點熱水暖暖吧，然後咱們就快點開始上課。”
丁晨說了聲謝謝，伸手接過了水。
水是溫的，喝着正舒服。
丁晨眼光從略長的劉海下看過去，易川看着他的眼神很熱切，這樣看起來，和他家裡的弟弟還真有點像。
想到這裡，他心思慢慢沉澱下來，表情也冷淡起來：“好了，咱們開始上課吧。”
易川偷偷瞄他冷漠許多的臉色，怎麼了？平時開玩笑，這個小老師不是還很好脾氣的嗎？怎麼忽然就氣氛冷下來了？他是生氣了嗎？
晚上7點整，丁晨結束家教，起身把書包收拾整齊，準備回家。
易川送他到門口：“小老師，還有兩個多月就高考了，你看我最近有進步嗎？參加考試能拿多少分？”
丁晨溫聲安慰他：“你最近詞彙量大了很多，語法練習錯誤也明顯減少了。就是完形填空錯誤率還高。這個我告訴過你了，想要完形填空正確率高，語感一定要好。這個就得靠你多聽多讀來提高。我讓你每天早上聽中/央國際頻道的新聞，你堅持了沒有？”
易川訕訕一笑，連忙把他請了出去。
丁晨無奈搖頭，在寒風中哆嗦一下，然後把領子高高豎起，帶着小跑去搭乘公交車。
一路上趕得很急，所以程文聽到敲門聲開門之後，就看到一張帶着薄薄紅暈的臉，白皙的臉皮染上一層緋色，略長的流海帶着汗溼在額頭上分開，那雙亮若晨星的深邃眼睛更加醒目。
他心口狠狠跳了兩下，這小子真妖孽！
“進來吧，飯剛好沒多久，現在正好趕上吃熱的。”他拄着拐挪開，示意丁晨把手裡買的粥和包子丟一邊。
“你又做飯了？那這些怎麼辦？”丁晨吃了一驚，微微喘息着問，一邊進門換上乾淨的拖鞋。
“留着明天吃唄。午飯晚飯我可以做，早飯可就交給你了啊，哥向來不喜歡早起。”
丁晨訕訕應下，心裡開始打鼓，不對勁，太不對勁了！一個人對人再好，能好到這程度？
拖着條傷腿爲他做午飯和晚飯？好吧，他做飯實在是太難吃也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是他真的不能理解程文到底是爲了什麼這麼做！
中午嘗過了程文的手藝，丁晨也不由對晚飯帶上期待。
他揭開電飯鍋鍋蓋，撲鼻的香味傳來，鍋裡煮了大半鍋白米飯，米粒晶瑩透亮，粒粒飽滿。他把碗洗乾淨，準備裝飯。
Wωω☢тt kan☢C○
“別麻煩了，直接把內膽一起端過來，放到桌子上，吃完了裝飯方便。”程文坐在桌邊制止他，然後揭開了桌上用碟子蓋着的三個菜：芹菜炒腰果、涼拌乾絲還有一盤紅燒肉。
聞到香味，丁晨的肚子頓時不爭氣地叫了一聲，他訕訕把鍋放下，替程文裝上飯。
“來，嚐嚐，你平時吃食堂，該是吃不到這些東西吧？哥當時也是遭了食堂四年毒害，大學畢業之後腸胃就百毒不侵了。”程文用筷子指了指，丁晨把飯碗遞給他。
丁晨看着程文自己大口吃着，莫名的情緒在心中流淌，他這一腿到底揍出了個什麼詭異結果？和他錯身而過這麼多年的好運終於開始眷顧他了？
這幾天的經歷頓時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是做了一場詭異的夢，而他不知道該怎麼從夢裡醒來。
“別發呆啊，來嚐嚐哥燒的紅燒肉。”程文用筷子點着盤子，催促他快點動筷子。
丁晨靦腆地提起筷子，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到嘴裡，肉一進口，那濃稠的醬汁味道立刻虜獲了他的心。
醬汁帶着濃濃的肉香味，微甜，大料的醇香在口舌瀰漫，待牙齒咬下，肉香軟糜爛，肥瘦相依，絲毫沒有讓人反胃的肉腥味。
丁晨也吃過不少高檔飯店，但是能做出這樣一手地道可口的紅燒肉的，記憶中還真沒吃過幾家。
這程文手藝真的不是吹的！
“好吃！”他由衷讚美。
“那當然。”程文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哥小時候最喜歡吃紅燒肉了，你是沒機會嚐了，我媽燒的一手好菜，特別是這道紅燒肉，那叫一個好吃！哥還最喜歡吃裡面的肥肉，每次我媽盤子一端出來，那是不到片刻，就被我和我老爹吃的一乾二淨。”
丁晨聽他提到他去世的父母，頓時有點尷尬，這個話題他該怎麼接下去？下午楊嘉才警告過他，這才幾小時，這話題就擺上檯面了！不管說什麼，對方都會爲難的吧？
“令尊和令堂的事情......”丁晨剛開口，程文一臉救命的樣子：“好好說話，別跟哥掉書袋，就說你爹你媽就行了！”
丁晨：“......”
“哥也不怕你知道，我爹媽就是我高考那年出的事，當時是爲了慶祝我能考上大學。哈哈哈，你知道嗎？哥在學校的分數從來都沒及格過，就是考體育專業，那文化成績也不夠，我爹媽都做好讓我復讀的準備了。”
丁晨沉默，考體育專業文化成績都不夠，那成績得渣到什麼地步？
“結果那年我超長髮揮，就讓我考上了，還是本科！哈哈，你知道我爹媽高興到什麼程度了吧？”程文笑的大聲，轉眼，眼眶裡一陣發紅，“就是太高興了，他們說要帶我出去旅遊，結果在高速上......”
丁晨心裡一陣發緊，他放下筷子，嘴脣動了動，纔開口：“你，你節哀......”
程文搖搖筷子：“都過去多少年了，哥早看開了。我爹媽感情一直都特別好，連走都是同一天走，黃泉路上不孤單，一輩子都不怕有小三挖墳這件事，這該高興纔是。”
丁晨沉默一下，語氣肯定的開口：“他們下輩子一定會很幸福的。因爲，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程文眼神盯着他，然後笑了：“對，他們是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他哈了一聲，“別傷感了，吃飯，吃飯！哥一開始廚藝也是負分，努力多少年，終於接近我媽當初做出來的味道了，你可是有口福了，今天你好好嚐嚐，這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丁晨看了看他的臉色，心裡一陣納悶，傍晚楊嘉的提醒浮上心頭，越想越覺得感慨，什麼不能提？什麼暴走？是楊嘉在玩他，還是命運在玩他？
“哥跟你說，要燒這紅燒肉，就必須得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才行，肥肉太多會膩，瘦肉太多味寡！而且，燒這肉還有個訣竅。”
丁晨悶不吱聲，不管有什麼訣竅，說給他都沒用，但是程文一副樂意分享的樣子，他只好裝作好奇的問：“什麼訣竅？”
程文嘿嘿一笑：“這紅燒肉下油鍋前，得用蜂蜜上色，出鍋之後，還得放在蒸籠上蒸一會，這樣燒出來的肉，肥而不膩，甜而不厭，纔能有這樣的口味。可惜當初我老媽沒來得及傳授我這個秘籍，我實驗多少回才摸出來這點，真是太不容易了！”
丁晨又吃了一塊肉，終於在心裡得出結論：程老闆是個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