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修豪華的飯店包間裡, 已經坐了七八個人。有幾個是程文的熟人,有項目負責人時川,時川的小秘書王晴, 公司裡的造價師胡杰, 還有時川的好友----南山集團的經理汪國華。另外幾個程文沒見過, 想必也有些來頭。
然而程文的眼光都被坐在首座上的年輕人吸引了, 那人年輕, 帥氣,特別是那雙精緻深邃的眼睛,讓人過目難忘。烏黑的頭髮被撩起來, 整齊地梳到腦後,露出白皙光潔額頭上兩道猙獰交錯的傷疤。
那些傷疤的來歷, 程文可是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這兩道傷疤, 這該是多麼完美的一個男人, 就算是去娛樂圈也能靠着臉混一口飯吃,可惜一切都被那兩道傷疤毀了。
然而他現在就是那樣大大方方展露出了那塊瑕疵, 只是因爲程文的一句話:把臉露出來更帥氣。
竟然是丁晨!
這小子爲什麼在這裡?
他怎麼知道他會赴這個飯局?
程文滿心疑問,要不是看到桌子邊坐着的其他幾個熟人,他還以爲自己走錯了房間。
項目負責人時川見到他立刻招呼他過去:“程老闆來了,好好好,快來, 我今天給你來介紹個人。這位, ”他手指着丁晨, “別看他年輕, 來頭可不小啊, 聽到了你可別太驚訝。這位是‘滕文會計事務所’的大股東,丁晨, 他還有個更加了不得的來頭,他是‘天啓集團’董事長的公子。丁公子今天能來咱們這裡,可真是蓬蓽生輝啊。”
程文僵硬擠出個笑容:“丁公子好。”嗬!把他那蛇精病老爹的名頭都擡出來了,這小子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時川還要吹捧丁晨,丁晨揮揮手,制止他廢話連篇,直接了當地說:“不用多介紹,我和程老闆是老熟人。我之前校外實習的時候還住過程老闆的房子,那時候程老闆可是對我百般照顧。這不聽說今天程老闆要來這裡,我也跟着來湊湊熱鬧。程老闆,別傻站着呀,坐。”
不用說,今天這宴席上,來頭最大的就是丁晨了。其他幾個人都是過來作陪的,雖然也小有幾個錢,但是誰能比得上“天啓集團”少東家的身份啊,於是都唯丁晨馬首是瞻,丁晨又開口說程文是他的熟人,頓時,程文的身價就被擡上去了。
丁晨招手:“程老闆來坐我這裡吧,咱們有幾天沒見了,剛好坐一起敘敘舊。時總,人都到了,咱們可以開始了不?”
時川立刻點點頭,交代一邊站着的服務員開始上菜。
程文咬牙坐到丁晨身邊的位置上:“你來這裡幹嘛?”還幾天沒見?昨天晚上還抱在一起滾牀單呢,今天就一臉正經的裝關係普通,這裝傻都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了。
“這不是聽說在這裡和程老闆有酒喝,來湊熱鬧了嘛。”丁晨淺笑一下,嘴上這麼說,手卻已經藏在桌子下,伸過來握住了程文的。
程文想甩開,這麼多人在,怕動作大了引人注目,只好悶聲被他握着。
一桌人坐定,好酒的時川已經叫人上了酒,幾乎是每個人面前都放了一瓶,程文頓時頭皮有些發麻。看看其他人的臉色,也有點苦不堪言。
時川好酒,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幾乎是到了見到酒就走不動路的程度。逮着機會就要勸人酒,不喝就是不給面子。敢這麼囂張,當然是因爲有本錢,據說市長見了他都要客氣三分。今天這陣仗擺出來,少不得又要喝個天翻地覆才罷休。
丁晨直接擺手:“我胃不好,你們喝,我看着就行。”
丁少爺的話看來有些分量,時川也是個有眼色的,當然不敢派他的酒,他臉上掛上討好的笑容:“那好,不妨事,丁公子隨意。”
丁晨接過程文面前的酒,拿到桌子下打開包裝:“程老闆以前給了我不少照顧,今天難得坐一起吃飯,我來爲程老闆上酒吧。”
時川頓時來了興趣:“丁公子和程老闆交情不錯啊。”
“是,不光是我,程老闆和家父也有過幾面之緣,家父也是對他讚譽有加,說他做生意誠信,能力卓越,是個難得的人才。他還想提攜程老闆幾分,可惜程老闆爲人傲氣,都被他拒絕了。”
他藉着丁原的嘴把程文大肆吹捧一番,程文臉皮再厚,也不免面紅耳赤。這小子,今天是來爲他擡身價來的?而且,這麼大張旗鼓的用丁原的名字在外面招搖撞騙真的好嗎?那老妖怪要是知道了過來拆臺怎麼辦?
果然,周圍的人看程文的眼光又有幾分不一樣,時川對程文說話也客氣了不止一倍。
“沒想到程老闆還有這麼了不得的地方,前幾天竟然也不知會我們一聲,這樣不對,該罰,該罰。”時川笑吟吟地端起酒杯,“來來來,程老闆,咱們先喝一杯。”
程文僵硬笑一下,丁晨爲他倒上酒,他端起酒杯站起身,和時川碰了一下,豪爽地幹了一杯。
程文開了個頭,其他人也不再拘束,開始推杯換盞起來。
酒桌上,時川開始的時候嘴巴盯在丁晨身上吹噓,丁晨總是輕飄飄擋過去,倒是對程文表現出了不同尋常的關照,親自倒酒不說,還經常和程文低頭竊竊私語,那表情也微妙的很,看起來確實是熟稔的不得了的樣子,時川頓時有了主意,開始語言上巴結程文,原本僵持了好幾天遲遲談不下來的合同,很快有了進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時川不停勸酒,各人很快喝得面酣耳熱。
程文也有了幾分醉意,但是今天有了丁晨在,時川一改往日的拖延,條件答應的很快。這筆單子,程文是定然能拿下的了。
不多時,丁晨藉口出去上衛生間離開了一會,剩下他們一桌人在包間裡繼續喝着。沒兩分鐘他就回來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繼續看他們高談闊論。
時川真是千杯不醉,桌子上其他人都已經醉眼矇矓,他還精神抖擻地挨個敬酒,喝到了程文這邊,丁晨微笑着爲程文又倒上一杯。
程文硬着頭皮端起杯子,臉上帶着笑和時川碰了一下,喝到嘴裡的時候愣住了,這哪裡是酒?這分明是水啊。
他不動聲色覷了丁晨一眼,這小子什麼時候動的手腳?他剛纔看的分明,這些水就是從他那酒瓶子裡倒出來的,什麼時候換了裡子他都沒發現。
丁晨神色平淡,一邊動作優雅地吃菜,一邊微笑着傾着身體聽邊上的人說着醉話,一副教養良好的佳公子模樣,程文悶不吱聲坐下,忍不住在桌子下伸出腿碰了碰丁晨。
丁晨什麼都沒說,表情都沒變,只是也伸出一條腿和程文糾纏在一起,在桌子下面曖昧地摩擦着,兩人的腳踝都勾到了一起。
這頓飯整整吃了四個小時,等結束的時候除了丁晨,幾乎都醉得東倒西歪。時川看來是應付慣了這些場面,找代駕的代駕,接人的接人,輪到程文這裡,丁晨揮揮手:“不妨事,我知道程老闆家住在哪裡,我送回去就行。”
程文裝作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挨在椅背上,臉上表情恍惚。
時川最喜歡看人這模樣,對方被他灌得越醉,他越是有成就感,他搖搖晃晃拍了拍丁晨和程文的肩膀,又吹捧丁晨幾句,纔在秘書的攙扶下走了。
時川一走,程文立刻坐直身體,撤去臉上醉醺醺的表情,恢復一片清明。
“你小子能耐啊,什麼時候動的手腳?”
丁晨眨眨眼睛:“程老闆不和我冷戰了?”雖然話語俏皮,聲音卻有點輕飄飄地。
程文這個時候又想起來了,瞪他一眼:“走啊,回家啊,還沒玩夠啊?”
丁晨立刻笑咪咪地站起來,頭挨着他的肩膀蹭了一下:“這時川真不是玩意兒,等你和他合同簽好了,我立刻弄死他。”
程文白他一眼,沒有回答他。
丁晨頭頂着他後背,悄悄用手壓了壓胃部。程文的酒被他換成了水,爲了不露餡,他把換下來的酒都給喝了下去。可能掩飾的太好,沒有人發現,程文也沒發現。
應該沒事吧,回去吃點藥就好……
兩人直接打車回家,一路上,丁晨一改平日的聒噪,只是親暱地挨着程文坐着,臉色平靜得不像話。
程文也有些尷尬,說是在冷戰,說好要靠自己賺錢,結果今天還是靠着丁晨的面子纔拿下單子,心裡多少有些不得勁。
不過很快他也釋然,本來比家世,比本事,比人才,比能力,他樣樣不如丁晨,他是個坦率的人,比不上就是比不上,自尊心作祟什麼的純屬自尋煩惱。老婆比自己棒應該驕傲纔是,自己瞎糾結什麼啊,等想通了,他不由伸手握住丁晨的手,忽然發現他手掌冰冷,手心裡冷汗涔涔,手指頭都在抖。
“你怎麼了?”他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丁晨臉色慘白,嘴脣都在哆嗦:“沒什麼,可能是胃病犯了。回去吃點藥就行,你別擔心。”
路燈的光從車窗滑過,照在他清瘦的臉上,程文發現他表情幾乎都扭曲起來。
“真的假的?疼得厲害不?”看到他這樣,程文不由着急。
丁晨已經沒法回答他,胃裡一陣劇痛,他直接休克過去。
“師傅,到前面的地方改個道,直接送我們去醫院。”程文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