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算是安定下來了,只是趙家大哥依舊要和趙家大嫂一起去擺攤,無論冬兒如何勸說都不願意放棄——
冬兒知道他們不想忘記這些不愉快的事兒,想用擺攤來記住這些。冬兒攔不住就放棄了,只要大哥能高中,以後自然就不出來擺攤了,只是如今一家子都在爲生計奔波着,除去還有些呆呆的大姐,就剩下自己無所事事了。
想了許久,冬兒也還是沒有門路,倒是大娘,不愧是大家出身一看冬兒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愁什麼,也就順便的指點了她一翻。
冬兒就拿着些碎銀子,往上京各個牙婆處跑了一圈,不過幾天就接到了消息,一家剛到京的四品官員家,想給幾個女兒請一位教習嬤嬤。
次日冬兒早早的就把自己收拾的乾淨利落,耳朵上扣着兩個銀珠,頭髮梳的一絲不苟,插着桃木簪子,衣服是土黃色壓綠邊的,襯的她人瞬間就老了幾歲也更顯得穩重些。
……
“那位夫人可好說話?”冬兒朝着牙婆打聽。
“剛來京,我們這些人都還吃不準呢,原是王家太君牽引我們才找到她家的,聽說就這半月,京裡的牙婆子都去了十來波了,統共也不過留下三四個人,這不,今兒我這也是帶人過去的,卻不知能留幾個。”那牙婆嘆氣道。
她收了冬兒的因爲,也不過是做個牽引,事兒成了還能再從兩邊各自那些銀子,也能在大戶人家裡多個相識的人,以後若缺人,她這不消息也靈通些,遂對冬兒說話倒是沒有什麼隱瞞的。
冬兒聽了這話點頭,“怕是個規矩嚴的人。”
那丫婆聽了冬兒的話點頭道:“可不是,聽說那位夫人往那兒一站,旁的就一聲不敢吭。唉,對了,這位姑娘是從宮裡出來的,一會到老婆子我那破地方也指點指點那幾個丫頭幾下,好歹讓老婆子我多出手幾個人!”
冬兒聽了這話轉頭看了看着婆子期望的眼神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自然是好的!”
那婆子聽了冬兒這話纔算是鬆了一口氣,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宮裡出來的就是不一樣,這走路,一言一行竟挑不出一絲兒的毛病。
待到了丫婆子的住處,冬兒就直接站在院子裡了,看着一排排的小姑娘出來不禁心中點了點頭,大娘指點她來的幾個牙婆俱都是常跑大戶人家的。遂和普通的丫婆子比起來,她們手裡的人已算是好的了。
頭髮洗的乾乾淨淨,指甲縫裡也沒有灰,頭髮除去幾個沒滿十歲的,俱都梳着同樣的髮鬢。小丫頭們卻都是雙丫鬢,一個個的也顯得精神。
一羣孩子好奇的看着冬兒,以爲她也和她們一樣,只是看衣服打扮和氣度卻也又不同,卻不知道她是來做什麼的。
“這位是宮裡出來的趙姑姑,今兒你們有幸得她一指點,可定要好好的記着!”那牙婆子看着二十個姑娘孩子道。
話音剛落,一羣人就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冬兒板起臉走到她們面前,“想今日被留下的就聽好看好了。”
清婉的聲音,無形中竟讓聽到的人倍感壓力,瞬間都寂靜了下來擡頭看着冬兒。
“到了地方該說什麼你們怕也都已經知道了,只記住兩點,第一,那位夫人會讓你們擡起頭來看看你們的模樣。擡頭時一定要擡起來,讓人看清楚,不過……眼睛不能看前面,要朝下看,像這樣……”說着冬兒就先低頭看地,接着就慢慢的垂眼把頭擡起露出臉來。
“可都記住了?”冬兒環視着一羣小丫頭問道。
“記住了!”清脆的聲音齊齊的答道。
“嗯,如今也趕着時間,你們只記住就行,第二就是低頭了,要這樣低着,沒讓擡頭,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擡起來。只記住這兩點便好!”冬兒示範完就看那牙婆子。
“好了,這趙姑姑將來是教導姑娘們的,能指點你們些算是你們的造化,若記住了就好,記不住,那也是你們的命!”牙婆子沒想到低頭低眼竟也有這樣的路數,她自個在旁邊偷偷的學了學,發現怎樣都沒這位冬兒姑娘來的好看自然。
冬兒聽着這牙婆子對着底下一羣小丫頭做最後的教導,深覺得這做哪一個行當都是有學問的,若不然人也不會分三六九等了。
雖然都是在上京,走路就能到那位夫人家,但到底是一羣小姑娘,這樣走在街上也是很顯眼的,所以丫婆子早早就準備了牛車。
這牛車和往常人家做的車也是不同的,一眼就知道是做什麼的,爲了能一次多載些人,車廂做的極大,但即便是這樣,也是人擠人的上去。索性不遠就到了地方,冬兒第一個狼狽的從車上擠下來,看着牙婆子熟練的從懷裡掏出銅鏡讓大家一個一個的整理下頭髮。
冬兒趁着這個空四處打量了一下,如今晌午剛過,四周除了高高的院牆,竟沒一個人影,靜悄悄的,卻正是城東富人住的地方。
然而比這更巧的便是這宅子了,哪怕是在後門,冬兒也能一眼看出這是她小時住過的地方,是原來的趙家大宅。
“這裡……不是……”冬兒指着院牆。
“不是誰?這宅子換了數個主人了,卻不知這次這家能否一直的住下去!”牙婆子收回鏡子看了一眼高高的院牆道。
“爲爲何會換人?”冬兒的手藏在袖子了,心想若是再換,不知她可有沒有機會把這宅子再弄回來。
“這宅子大,據說一般富貴的人壓不住,做官的又看不上裡頭的裝扮,所以就一直流轉着,這次也奇了,這做官的竟也願意住了,要說老婆子我也進去了,裡面端是富麗堂皇,卻不知道哪些做官的爲何不喜歡這樣的宅院!”牙婆子納悶道。
冬兒聽了這話心中冷笑,爲何看不上,原因不過是有兩條,做賊心虛或是裡面的裝飾不是他們做官兒的人喜歡的雅緻。
冬兒正想着就見那牙婆已經走上門前敲門了,沒敲幾下,們就吱呀的打開了,裡頭探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你是……?”
“哦哦,昨兒來時是胡大看的門兒,和裡頭的人都說好了,是要帶人給夫人看的!”丫婆子笑着從隨身的小籃子裡報出來一個圓溜溜的大西瓜,“天熱還要守着門兒,大爺吃些解解渴罷!”
那人見牙婆子很會來事兒,開門伸手接過了西瓜道:“您等會兒,這就傳報!”
門沒關,不過衆人也不敢就這樣進去,在外頭等沒一會,就見裡頭走出來了個穿着粗布灰衣的婦人,有些胖,到跟前已是滿頭的汗,略顯得有些狼狽,冬兒看着不禁皺了皺眉頭,就聽那婦人問道:“可是王太君說的徐婆子?”
“正是正是……”牙婆子笑咪了眼,對方卻看都沒再多看她一眼道:“都等着呢,快進來吧,你們人多,記得別出聲,悄悄的!”
“哎哎哎,曉得了!”牙婆子一邊答應一邊伸手拉着冬兒進去小聲說着,“姑娘您就跟着我,別出聲,待那夫人問了我再說話!”
“唉!”冬兒應了一聲就低着頭跟着快速的朝着內宅走去,這裡的路沒變,但餘光掃過,裡頭的裝飾卻變了許多,大部分都已經不復原來的模樣了。
七轉八拐後就到了一個大院子前,就見上前來了一位身穿乾淨的綠色綢衣,手帶金鐲,耳帶玉墜梳着婦人髮鬢約有三十出頭的人走來,“人交給我,你繼續當差罷!”說完就拿了個荷包遞給了方纔給冬兒她們帶路的人。
那婦人得了荷包行禮後就走了,餘下這位穿戴已是上層的婦人開口道:“是徐婆子吧?
我是夫人院裡的管事,你們稱呼我來興家的便是,如今夫人已在院中等候,切記不可大聲說話,又或者不問你話也不要輕易回答!”
“哎哎,受教受教!”徐婆子點頭答應。
冬兒跟着那來興家的進了院子,心裡五味雜陳,原來大娘住的院子,如今儼然已經換了一個女主人了。即便低着頭,一進院子冬兒依然能夠感覺到投射到她們身上的視線,一閃而過,最後定格在她的身上。
“這位就是徐婆子吧!”說話的人聲音很輕很慢,但在這靜悄悄的院子裡卻顯得格外的響亮不容忽視。
“正是,正是,徐婆子見過夫人!”徐婆子說着就規矩的行禮,冬兒和那些小姑娘也按照之前教的一起規矩的行禮。
“嗯……果然是老太君說來的人,確實不錯,五個人五個人的站過來吧!”話音剛落冬兒就聽見咯的一聲,原來對方竟然搬了椅子在外頭坐着。
低着頭的餘光只看見鞋子,不過單是這冬兒也知道,這家裡的姑娘怕也在裡頭,小鞋子小腳,因爲夏日的裙襬做的薄透而顯現出來。
冬兒一直站在徐婆子身邊低着頭不吭聲,她聽見那位夫人說話,“擡起頭來……”
一聽這話,幾個小丫頭一時就有些懵了,覺着方纔那位姑姑猜的可真準,就垂着眼擡頭,當然因爲事先也沒練過,這樣擡起頭就別提有多彆扭了。有的人索性就按照自己往日裡的樣子來了,卻聽那夫人道:“到是有幾個規矩的,你你,先下去吧!”
隨手一指卻是那幾個正眼擡頭的人,即便是心中再有不甘,但被徐婆子訓了這些天,也還是行禮退到了一邊,這樣一做卻又得了那夫人的點頭。
一波一波的人上前下去也是快的很,不一會二十幾個人就只剩下了十個還排成一排的站在那裡,就聽那夫人道:“蘭兒你們過來看看,這裡可有你們喜歡的!”
“是……”稚嫩的聲音一齊答道。
接下來就有兩位身穿翠綠掐芽浣紗裙的小姑娘走了過去,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就伸出手指頭各指了一名。
那夫人沒話說,想了一會就有指了兩個人湊夠了四個人道:“先把這四個的規矩教起來,過幾日就到大姑娘和三姑娘院子裡當差。
話音一落旁邊立刻就有人上前領着被選中的幾個人走了,接下來剩下的六個也都各自領了差事,旁邊的徐婆子笑的牙都露出來了。
看了看身邊低頭一直規矩的站着的冬兒,心想若是這家夫人不要,自己給些銀錢讓她跟着自己做牙婆也行,看她也是個會□人的,不過微微指點了兩下自己就一下送進來了十個人,估摸着這消息一傳出自己在牙婆地界兒裡的地位又要提升了不少。
待沒被選上的十來個小姑娘被帶到院外後那爲夫人才開口對徐婆子道:“不知這位是?”
冬兒低着頭的餘光瞄見指向自己的纖細玉手,但也沒主動吭聲,待聽徐婆子做了介紹後,才上前行了一禮,卻也始終沒有說什麼話。
“這位姑娘原是在宮裡哪處當差?”聽了徐婆子的介紹那位夫人開口問道。
“回夫人的話,奴婢原在宮中司籍處當差!”冬兒低頭恭敬的答道。
“哦……”那位夫人聽到這好似有些不滿意,但依舊繼續問道,“可做到了掌事的位置?可帶過小宮女?可帶過選秀的秀女?”
“回夫人的話,做到了掌事,帶過小宮女,也做過選秀宮女院裡的臨時掌事姑姑!”冬兒如實回道。
“進宮幾年?”
“十一歲進宮,如今已經有九年!”冬兒回道。
“九年就出宮了啊……嗯,爲何要出宮?”那夫人自然疑惑冬兒爲何沒到年限就能出來,但卻也沒當衆問出,只是換了個問題。
“家中母親年邁,想要出來盡孝!”這次冬兒說了謊話。
“嗯,那趙姑姑的意思就是不願意籤死契了?”那夫人問道。
冬兒蹲身行禮,“還請夫人見諒!”
“無妨,我們嚴家剛到上京,一時間好的嬤嬤或者是姑姑也難找,不過既然趙姑姑你不願籤死契,那就暫時也不籤契了,你只在這裡先教導着我們嚴家的三位姑娘,月錢一月是五十兩銀子外加四季的衣物和一些添補,都在月前給。但只有一條,若哪日我尋來了願意籤死契的嬤嬤,趙姑姑你就不能再用了。不知道這樣趙姑姑你可還願意留下?”
冬兒聽了對方一口氣說了這麼些,低頭想了一會問道:“若是留下可是要住在府裡?”
“自然是了,不過姑姑一月可以回家三次的!”意思就是可以把錢財捎回家。
冬兒聽了這話就放下心來,走到坐着的人面前不遠處穩穩的跪下磕了頭,算是把這份活計接了下來。
“你先回家和家裡人道別,明日再來!”那位夫人開口道。
“謝夫人!”冬兒行禮後就被帶了出去,走到外頭就見徐婆子高興的看着手裡的銀子。
待出了嚴府那徐婆子的嘴就管不住了,“哎呦,可是恭喜姑娘了,雖說是臨時的,可眼下好的嬤嬤也不好找,若讓那位夫人看看你的本事,說不準就能一直做呢?”
冬兒聽了這話輕扯了下嘴角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如此就借您吉言了!”
冬兒回到家裡只說在一戶嚴姓人家做了臨時的教養姑姑,卻沒敢說出那家住的地方就是趙家原本的大宅。
她的東西本來也不多,再說到別人的府上也不好拿太多東西,收拾了一小兜東西,次日就挎着去了嚴府。
…………
“趙姑姑,我是叫紅丫,是夫人專門讓我來伺候您的!”
冬兒看着眼前十一二歲的小丫頭點了點頭,“夫人有心了!”
“來之前夫人說了,若姑姑您收拾好了,就到正院一趟,她想跟您說一說三位姑娘的事兒!”紅丫口齒伶俐,巴拉巴拉一會就把夫人要交代的事兒說清楚了。
冬兒放下手裡的茶盞,“也沒什麼可收拾了,咱們現在就去吧!”
由紅丫帶路很快就到了昨日那個院子裡,往裡頭走遠遠的就看到了紅線加着細細的竹條編成的簾子,卻是正適合夏日用的。
有打門簾的小丫頭掀開了外頭一層的簾子,進屋便是主屋亭堂了,比着外頭的炎熱,屋裡卻是涼爽的很,沒看冬兒就知道是放了冰塊。也不亂看,瞅準了人先行了禮就老實的低頭站好了,本來這家的夫人不怎麼滿意自己,若自己再話多那就更是討人嫌了。
嚴家的夫人看了看沉默的冬兒皺了皺眉頭,她不想用她,第一,太年輕,長的也算清秀,她不想到時候後院裡再多出來個姨娘,但看着她一直老實的樣子也就硬把這點壓下了。
第二就是她在宮裡的司籍處當差,那是個閒差,接觸的人也不多,卻不知道她除去規矩還能傳授給女兒什麼東西了,若只教規矩,什麼樣的人都是能教的。
雖然有這兩點不滿意,但到底她們嚴家是剛來的,也不好再大張旗鼓的找人,只能慢慢來,等老夫人的車隊到了上京,憑着她老人家的面子,倒時先到哪家借來個暫時教個一兩年也行。
不過眼下女兒都剛到京,好多京裡的規矩都不懂,但嚴家在新皇登記這麼些年後又重新被重用,已是很多人送來了帖子,她也推不了多長時間。只能緊着先找個人教導孩子們些,也免得出去時被別人瞧不起。
“趙姑姑明兒就可以開始教導了,因是剛來京,許多京裡的規矩都不懂,但若按照宮裡的規矩來,怕是到哪也出不了錯。”嚴夫人不過三十歲的年紀,又是生在富人家重保養,這樣的年紀和冬兒比起來,也就是大個三四歲的樣子,但說話卻是久在上位人的口氣。
冬兒低頭應下,又問道:“不知幾位姑娘的芳名?”這意思就是想知道誰是嫡出誰是庶出,到時若這點出了錯也不好交代。
嚴夫人見冬兒這樣問滿意的點了點頭,“大姑娘明蘭,三姑娘明惠過些日子就去別府赴宴,二姑娘明茹因舟車勞頓身子有些不爽利,卻是不能去的。是以趙姑姑先緊着大姑娘和二姑娘先教導着便是。”
冬兒聽到這兒心裡就有數了,怕是這二姑娘就是庶出的了,當時她在家也是這個待遇,只是如今家裡出了大事,才發現什麼嫡出庶出,若家沒了,就什麼都不是了。
“另外近幾日因爲急,所以就全天的學規矩,待過了半月,就是前半日學規矩,下半日是女紅,到時趙姑姑就閒下來了,也還請趁着這個時間把跟在姑娘身邊的丫頭好好的□一番。”
冬兒聽了這話點點頭應下,這□的丫頭估計是要給姑娘們大了以後陪嫁用的,自然是要細心的□了。果然,自己拿五十兩銀子也不是白拿的,若是年老的嬤嬤來,一日就是隻教半日,照樣也是拿五十兩,或者會更多些。
只說了這些冬兒便被人請了出來,回到住的小廂房裡,由着紅丫打來了水伺候着自己重新洗了臉,就坐在桌前。
上面已是有了嶄新的女戒和女訓,另有戒尺以及筆墨紙硯,冬兒看了看,就自己動手研了墨,拿了筆就細細的在紙張上寫着姑娘們若是出去做客需要知道的東西。
因爲是臨時的,冬兒就撿着些重要的,以及一些細心的人都會注意的細節寫下來,這一寫不要緊,竟整整兩大張。
按照難易和着重點又仔細的勾畫好,至少出去後大的地方出不了錯,十五天也就只能學個皮毛,想要真正學好卻也難。想她在宮裡九年,老嬤嬤們都還能挑出錯來,就可想規矩若是細糾起來也是多的。
只是冬兒當年在宮裡,先是學了奴婢的規矩,後因爲要帶秀女,又學了三年的秀女的規矩,纔在三年後的選秀時做了教導秀女的姑姑。大齡宮女出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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