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易乾怒目圓睜,四肢展開,猶如一隻大鳥撲落到蠻齒身上!
一條手臂死死地勒住蠻齒的脖子,另一臂反手抓着漓津劍在其身上狠狠地捅出一個又一個血洞,易乾狀若瘋癲!
蠻齒吃痛,劇烈地甩動着身體,一條斷臂無力地垂在身側,另一手則還握着小烏,不斷往易乾身上捶打,可這小小的修士卻如那些吸血的小妖似的,怎麼趕都趕不走!
蠻齒簡單的頭腦中,忽然出現一個莫名的念頭——他這是在用命來給我放血…
“嘭!嘭!嘭!嘭!”
被蠻齒那碩大的拳頭毫無保留地砸到身上,易乾都感覺自己快要散架,胸口一陣發悶,一口血涌上喉間,他生生嚥下。
“你殺了小烏…我就讓你血償!!”
此時的易乾兩眼通紅,透着一股瘋狂的殺意,面容似乎比那蠻齒還要更猙獰幾分!明明早已沒有了真力,身上也沒剩下多少力氣,可他的手依舊緊緊地攥着漓津劍,劍起劍落,鮮血噴涌!
“這…”
撤到妹妹身邊的莊詠一臉驚駭,場面之慘烈出人意料!
當他看到挺身而出的“道友”只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少年時,心底其實已然絕望,自己在這個年紀才入息五六層而已…
然而,易乾那令人眼花繚亂的強大劍招徹底震撼了莊詠!若非裝束不符,他都在懷疑這少年是不是九轉劍宗的弟子了…
莊詠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小烏的存在,不少修者喜歡養一些妖獸做寵物,倒不算新鮮,但多半隻是玩物而已,除了個別獸修,幾乎沒人在意妖獸的生死。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能夠以一己之力抗衡一隻蠻齒的少年,竟會因爲一隻耳鼠的死而將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現在完全是一種生死相搏的架勢!
“他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莊詠回過神來,聞聲看去,只見妹妹正癡癡地望着那少年拼命,她臉色白得嚇人,這情景對從未見過血腥的莊荷來說,實在太過殘酷,可她只是緊咬着下脣,目光不曾有半點偏移,彷彿是要將少年的身影牢牢地印在腦海…
“荷兒…”莊詠張了張嘴,沒有多說,定定地看着妹妹嬌弱而疲憊的面龐,旋即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
伸手接過莊荷手中的飛劍,莊詠大步走向蠻齒。
“我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太拖後腿纔是!”
還記得六年前,同樣是冬天,那是易乾第一次去妖魔境,看到小烏被一隻角狼追得倉惶逃竄,衛老道見他心有不忍,便出手將其救下,從此小烏便和易乾形影不離。
六度春秋,朝夕相處,易乾和小烏的感情已是極深,即便他們一人一鼠經常互相捉弄,小烏開口說話之後更是天天打嘴仗,但在易乾心裡,小烏早就不僅僅是一隻小妖獸,而是他的夥伴,他的兄弟!
六年前的今天,還是在冬日,小烏卻已與他陰陽兩隔,易乾怎能不怒?!
身上的皮衣沾滿粘稠的血液,全是由蠻齒傷口中噴薄而出,濃濃的腥味令易乾心中恨意更重!
“如果不是你!小烏現在還在我肩膀上!”
漓津劍狠狠刺入蠻齒的肩頭,筋骨被切斷的疼痛令它更加暴躁!瘋狂地錘擊着死死趴在頸後的易乾!
然而,易乾對此恍若未覺!
他拔出漓津劍,高舉、下斬!
蠻齒殘餘的右臂立刻被完全砍下,溫熱的鮮血濺了易乾滿臉,宛如惡鬼!
“如果不是你!和我親如手足的小烏就不會死!!”
蠻齒疼得仰天哀嚎,它怕了,充斥着嗜血念頭的腦海中出現了一絲畏懼,它邁開步子想要逃走,甩下這個瘋了的混蛋修士!
易乾擡起漓津劍,看了看依舊藍光清亮的劍身,依稀能夠看到自己佈滿血跡的臉,他忽然露出笑意,淚水由眼角滑落,夾雜着鮮血,被染得猩紅。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是孤獨一人…”
“嗷啊——”
蠻齒一聲痛嚎,漓津劍的半截劍身從它胸口冒出,它的心臟完全被洞穿絞碎!
在那冰寒的劍氣中,蠻齒似乎聽到一聲低沉而滄桑的獸吼,震碎了它最後的一點反抗之意…
殘破的身軀劇烈抖動了一陣,蠻齒轟然倒地!易乾也隨之跌落到一旁,失去了意識。
不知是否是天意,蠻齒緊握的左掌在它倒地時出現一絲縫隙,縮成一團的小烏滑了出來,滾到易乾身邊,再無動靜。
“人與獸的情竟能至此…這位小兄弟定是性情中人!”
莊詠眼露悲意,易乾的每一聲怒斥他都聽在耳中,喉間彷彿哽住了什麼,憋悶難受。而他身後的莊荷,早已淚流滿面、掩嘴低泣…
忽然!蠻齒的屍體微微一顫,那雙已經失去了焦距的銅鈴大眼中,閃現一股異樣的血光!
“你因救我兄妹二人受此重創,你的手足小烏失去性命,我莊詠,又怎能棄你而去!”
哪怕身上的明黃色薄襖已凌亂不堪,也無法掩蓋莊詠此時的決絕之意!
“荷兒,你快跑!”
頭上的髮簪早已不知掉在何處,披頭散髮的莊詠神情一斂,手中飛劍豎於面前,口訣低喃,一層淺淺的粉色瀰漫劍身。
“哥!你…”莊荷見狀欲言又止,蠻齒死亡的傳說他們都耳熟能詳,現在想帶着這個少年逃跑已來不及,唯有施展桃溪派秘術方有可能救下他…
但這秘術,即便是他們的父親莊隱舟,也無法保證能一定成功!
莊詠這是用自己的性命在賭!
看着哥哥的背影,莊荷臉上浮現出柔美的笑容。
“兄長沒有給桃溪派丟臉,妹妹豈能獨逃。”
莊詠聞言,輕嘆一聲。
“無論成功與否,我兄妹二人,無愧了!”
他話音剛落,蠻齒的屍體驀地鼓脹起來,眨眼間膨如一座肉山!
下一瞬,狂躁的妖氣猛然炸開!恐怖的氣浪席捲數裡!
在那獸丹爆裂的光芒中,一抹嫣紅綻放…
火紋戰派疆域遼闊,縱橫八萬裡,往往同一季節,各地的氣候也不盡相同。
桃溪派,位於火紋戰派領地西北部,是少數幾個可以擁有“陣中陣”的附庸門派,即在【琉璃清火陣】佈置自家的門派大陣,有同等待遇的附庸門派和家族屈指可數!
倒不是桃溪派有多大的勢力,傳言說火紋戰派上上下下酒徒衆多,而桃溪派的“桃仙酒”又是遠近聞名,二者自然一拍即合,桃溪派過得滋潤,也在情理之中。
桃溪派境內丘陵起伏,山巒綿亙,其中大大小小數百條溪流縱橫交錯,由於有【春桃兩儀陣】的功效,派中四季如春,溪邊大片的桃樹常年花開,一座座精緻的小築點綴其中,一眼望去,彷彿是一片粉紅的海洋中有着星星點點的小島,美不勝收。
這日正午,桃溪派中央一座稍大的樓閣中,一位身着素服的中年人在屋內踱步。
此人生得俊秀,雖說看起來已過中年,卻也有着一股儒雅之氣,令人見之心生好感。
這中年人,正是桃溪派掌門、莊詠跟莊荷的父親——莊隱舟!
“唉,蠻齒成災,此次詠兒、荷兒全憑運氣方纔保得性命,今後,即便那妖魔境邊緣,也不再是安全之地了…”
莊隱舟沉吟片刻,向屋外喚道:“康兒。”
一個身着亮白色勁裝的青年邁步進來,二十多歲的年紀,容貌很普通,但行走間步履生風,顯然修爲不低!
青年恭敬抱拳道:“師尊!”
此人,乃是莊隱舟的大弟子——周康!
莊隱舟頷首,沉聲道:“告知衆弟子,近日切不要再隨意進入妖魔境!到了歷練之期的五代弟子必須在師長的陪同下前往,待我與清濁宗司馬宗主、蘇家無憂道人商議解決蠻齒入侵的事後,再恢復以往。”
“是!”周康點點頭,猶豫少許,問道:“師尊…荷妹、詠兄他們情況怎樣?”
“不必擔心,我已給他們療過傷,休息幾日便無大礙。”莊隱舟的神色緩和了幾分,嘆道:“這一定是荷兒的主意,她身子弱,還總喜歡往出跑,這回若非那位小道友出手相救,恐怕他們就回不來了,唉…也不知她這個性子,以後能不能找到合適的道侶…”
莊隱舟搖了搖頭,不着痕跡地瞄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周康,轉身上樓去了。
周康立了片刻,躬身退了出去。
站在這小閣門前,回想起莊荷用自己瘦弱的身體背搭着昏迷的二人艱難返回派中時的情景,周康便心如刀絞,如果不是他當天恰好外出不在,荷妹就不會受這般委屈!
一方面心中暗恨那些臭名遠揚的蠻齒,另一方面周康也對那個陌生的少年有些好奇。
“十四五歲的年紀,能到窺竅四層,着實不簡單!看樣子也不像出身世家、宗門,其來歷定要查個清楚!”
周康目光閃爍,打定主意後邁步離開。
他走後不久,小閣的二樓木窗微啓,莊隱舟面露些許失望。
“無論天賦或是對荷兒的感情積澱,康兒都是上上之選,唯獨這心胸,過於狹窄…”
頓了頓,莊隱舟的視線投向百丈外的一座小築。
“那小道友是詠兒、荷兒的救命恩人,爲師卻是不能任你胡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