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一亮,何秋還在營帳裡睡的正香,就被朱棣從被窩裡拉了起來,在校場上陪着朱棣鍛鍊,身後還跟着朱高熾哥倆。
何秋很是無語,這人長途跋涉,出征回來就一點也不累的嗎?
何秋沒精打采的陪着他們父子三人在那鬧騰,還探頭探腦的想找找朱棣的兩個心腹大將,張玉和朱能。
結果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哪個是他倆,很是無趣的打了個哈欠。
出完操,朱棣就帶着何秋一起到營中大帳議事,主要就是和藍玉探討下處理北元降兵的事。
一衆大將依次坐開,何秋髮現自己的座位還挺靠前的,心裡美滋滋的,我這在軍中地位也不低呀。
確實如此,一來何秋身上有爵位,二來是他負責軍中後勤,無一錯漏,知道的軍將都挺佩服他的能力的,何況他還是朱棣的女婿,怎麼着也要給足面子。
朱棣把昨晚何秋說的幾個策略拿出來,跟藍玉等人探討,當然讓蒙古士卒聚衆開礦啥的就不再提了,這事風險太高了。
藍玉聽完這些方案,心中極爲讚歎,朱棣也沒瞞着他們,明說了,這些方案都是何秋想出來的。
這讓藍玉心中對何秋的評價更高了,這人才華卻是極爲出衆!
可越是這樣,藍玉心中對何秋的殺意就越重,如此有才華的一個人,當了朱棣的女婿,天天和朱棣呆在一起,不願意爲朱標效力。
很可能就會成爲未來朱標的心頭大患啊!
可是看了看何秋和朱棣,藍玉也明白,已經不會再有像以前的那種好機會了。
自己很快就要班師回朝,可能不會再到北平都司了,畢竟北元都被滅了,沒有仗打,朱元璋怎麼也不會把他往這派,反而可能派到雲南,那邊還有蒙元的殘存勢力。
帳中的大將們對何秋的方案,也都感到挺滿意的,畢竟他給的策略太毒了,只要大明能壓住蒙古二十年,以後的蒙古對大明來說就沒什麼威脅了。
現在正好他們高層全都被俘虜了,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樣的絕戶計,他們就是看出來了,也不敢去反對。
藍玉看着衆將有些興奮的討論,突然拋出了一句話。
“我收到消息,太子要把部分東宮屬臣派到北平這,來監管處理降兵的事,爲首的就是方孝孺、黃子澄、李景隆三人。”
藍玉作爲太子的長輩,在京中極有權勢,消息渠道自然比一般的將軍多,而朱棣畢竟也是剛回來,還不太清楚朝廷上的事。
不過他們都有些疑惑,藍玉爲什麼突然提起這麼一件不怎麼相關的事?
他說的這三人裡,這些將軍也就知道李景隆,曹國公嘛,既是勳貴,又是皇親,聽說人還有點能力。
藍玉看着他們這些人,大概都不是很瞭解情況,就解釋道。
“我想說的不是別人,就是這個方孝孺,他算是個腐儒,骨頭挺硬的,但想來瞧不起咱們這些武臣,又是太子的師兄弟。”
王弼還是感到疑惑,忍不住出聲問道:“這和我們現在說的處理方案有什麼關係?太子派他來,也不過是監管罷了,恐怕主要是想給他們鍍鍍金,又不會妨礙大局?”
藍玉像是感到有些牙疼的說。
“不是,你們還是不瞭解方孝孺這個人,這人說白了就是一個二愣子,老子在京的時候,天天在太子面前指責我,要不是他身上實在乾淨,又和太子關係不錯,我在就想殺了他了!”
“他如果來了密雲,肯定會對現在的方案指指點點,不屑一顧,繼而給出自己的那套。”
“其實我一想就知道了,不外乎全其部落,厚待首領,重金封賞,以示朝廷仁義。”
朱棣聽了就有些惱火,“這人有這麼不懂事?”
藍玉默默地點點頭。
王弼看到了更爲不滿,瞪着眼珠子叫道。
“我呸!”
“老子們辛辛苦苦打了勝仗,犧牲了那麼多弟兄,倒過頭來,還要我們厚待這些蒙古人?!”
邊上另外一個軍將也是義憤填膺的說道。
“這不就是讓我們給這些蠻子送錢送糧嗎?!這姓方的真不是個東西!等他來了,老子要好好和他理論理論!”
一旁的朱棣也是極爲生氣。
“這羣狗韃子,在咱們中原霍霍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我父皇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咱們這次又把他們整個朝廷打沒了,還要咱們給他們錢?”
王弼怒火中燒,怪叫道。
“這意思,是指望這些韃子收了錢,就不到九邊打草谷,反而保護咱大明?他怎麼不給這羣蠻子一把刀,讓蠻子把他的腦袋給剁了?!”
何秋在一旁打圓場,“諸位將軍息怒,諸位將軍息怒。這方孝孺不是還沒來嗎,也還暫時沒提出這些,咱們姑且先看看他來了之後的表現。”
王弼都有些氣笑了,他可不認爲藍玉會是個瞎胡說的人,何況這方孝孺已經在來北平的路上了,這事很容易驗證。
要是方孝孺不是這樣的人,藍玉在軍中可就沒臉了,他尋思區區一個方孝孺,聽都沒聽過的人,還不至於藍玉拿自己的信譽來污衊他!
“良鄉候!我不管,我覺得你給的方案就很好!就該給這羣韃子下狠手,我覺得咱們軍中的這些將領們需要一併上奏,讓陛下選定你的這些策略,堅決不能讓方孝孺得手!”
王弼在說這話的時候,眼裡就像是有團火在燒。
現在的這批將軍們,哪個小時候沒被蒙古人欺壓過?特別是北地出身的人,就是在大明建國後,也一直承受着蒙古人的寇邊,對這些韃子算是恨之入骨!
“定遠侯說得對!”
“王將軍的話我贊成!”
……
一時間營帳裡吵吵嚷嚷的,大夥都支持王弼的說法,想要公推何秋的這些策略,面呈朱元璋。
這把何秋唬了一跳,這要是真這麼上奏了,搞不好朱元璋就懷疑他們這羣北征的將領們結黨。
畢竟一羣兵權在手的人,衆口一詞的力推一個人的方案,就是朱元璋心再大,也不得不添上幾分懷疑。
更何況朱元璋本身就是一個比較多疑的皇帝,這可就是茅坑裡打燈籠——找死。
何秋擦了擦頭上的虛汗,忙喊道:“冷靜,冷靜啊!”
“咱不用這麼多人一起上奏,我相信以陛下的英明神武,只要看到我的方案,沒理由會不同意,區區一個方孝孺,也不過是一個跳樑小醜罷了。”
經過何秋的不懈努力,廢了不知道多少口舌,才讓大夥慢慢安靜下來。
不過這羣將軍心中已經埋下了一根刺,就等着方孝孺來到密雲,只要他做事有一絲不對,恐怕立刻就會爆發了。
帳中的會議結束後,何秋的這些方案會由藍玉上奏給朱元璋,畢竟他纔是大軍主帥,由他上奏合情合理。
等到何秋和朱棣一同到了自己的營帳,何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半癱在椅子上吐槽道。
“這方孝孺來了恐怕是難了,就現在軍中這樣羣情激奮,整不好就會挨悶棍。”
朱棣臉上絲毫看不出剛纔在大帳中的激動,反而極爲平靜。
慢悠悠的掂了壺茶,給自己倒上,不急不緩的說道。
“他自然是難了,得罪了藍玉還有的好?”
何秋腦海中靈光一閃,驚訝的張着嘴巴,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今天藍玉就是故意的?故意激起軍中的情緒,就等着方孝孺過來,讓他做不成事?可是怎麼也看不出來,藍玉還有着這等手段!”
朱棣看着何秋的表情,嗤笑一聲,嫌棄的說道。
“你以爲呢?藍玉身爲軍中宿將,可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莽夫!我看這方孝孺得罪藍玉得罪的不輕啊~”
朱棣端起茶杯,抿了一嘴。
“藍玉現在使的手段,那就是明晃晃的陽謀,方孝孺就是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辦法。
藍玉是算準了方孝孺的性子,只要他來,肯定會指手畫腳,提出不合時宜的意見。
而有了你的方案珠玉在前,再加上藍玉提前這麼一蠱惑,嘿嘿,這就是一個死局,這個方孝孺這次可要出大丑了,說不得一個沒有能力,親蠻夷而不愛大明的評價就要落在他頭上。”
何秋愣怔半晌,吐了口氣說道。
“我還是小覷了天下人啊!藍玉,嘖嘖,真的是看不出來,你們都這麼陰的嗎?”
朱棣狠狠地瞪了何秋一眼。
“臭小子,怎麼跟你岳父說話的。還有怎麼就陰了,你給的治蒙古人的方案難道就不陰損了嗎?”
何秋被朱棣的話給噎住了,這個信教減丁的方案確實很陰損,雖然不是何秋自己想的,但他也很欣賞這個方案,要不然就不會給朱棣提出來。
究根到底,玩政治的人心裡都不怎麼純潔。
何秋唏噓道:“我覺得我應該早些回家,見見我親愛的娘子,洗滌下身上這些陰暗的東西。”
朱棣被何秋的話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想要罵他,但何秋的娘子不還是他女兒,這話就不那麼容易說出口了。
只能沒好氣的揮了揮手,把何秋從營帳中趕了出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