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在謀取一盤大棋,他要將北直隸打造成蓄水池,成爲大明的核心基本盤,緊密圍繞着軍工產業、軍事鬥爭、開海通商、國營經濟爲主體,憑藉着清晰明瞭的發展思路,穩步發展和建設北直隸。
倘若這一整體謀劃能夠穩步落實,今後不管是面對戰爭,亦或是面對災情,再或是其他事宜,朱由校完全不擔心掣肘或算計,僅靠北直隸扶持和發展的諸多產業,依託可靠的陸運或海運體系,來解決擺在面前的諸多麻煩。
作爲大明的皇帝,做事萬不可太過小氣,必須要敢想敢幹才行,歷朝歷代的衰敗告訴朱由校,想要擺脫掣肘與動亂,就必須要堅定不移的走集權道路,唯有把一切資源有效調動起來,集中在某一區域內發展,大明纔有可能逐步撥亂反正,實現一邊向前探索發展,一邊向內拔除弊政。
今後牽扯到大明政務的處理,除了北直隸所轄諸事,突發性自然災害,外朝有司別想再從內帑要走一兩銀子,中樞財政出現問題,那就設法解決,讓國庫充盈起來,不然要你們做官何用?
與此同時,諸如遼餉這等攤派用銀,別想着從中樞層面通過,地方若敢私下亂搞,都將受到嚴懲,朱由校就是要明確一個態度,壓力別轉移到底層羣體,壓力要轉移到你們這幫做官的身上!
也恰恰是明確這一主體思想,便註定今後的執政之路,發展和建設北直隸設想,必將遇到種種問題和矛盾,不過嘛,朱由校並不懼怕這些,反正他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圍繞這些博弈和拉扯展開鬥爭!
“皇兄,您決意要開設天津口岸,在朝引起的反對聲不小啊。”
東暖閣內,朱由檢整理着堆積如山的奏疏,面露苦笑的看向伏案忙碌的朱由校,“既然這些規諫和彈劾奏疏,您都悉數留中了,那爲何還要整理歸類呢?”
“跟你的對手爲敵,最重要的是什麼?”
朱由校放下御筆,揉揉發脹的太陽穴,倚着軟墊,看向盤坐在羅漢牀的朱由檢,“老祖宗告訴我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倘若連他們爲何反對都不清楚,皇弟覺得朕要在天津開海通商,此事能夠辦成嗎?”
“不能。”
朱由檢想了想,神情嚴肅道:“就臣弟整理的這些奏疏,有部分涉及彈劾張維賢、張慶臻、衛時泰等勳貴,所言極爲刁鑽,歷數他們種種所謂僭越之舉,這擺明是有備而來的。
甚至有幾封奏疏還提到了楊漣,說其先前所呈河患疏是譁衆取寵,河政縱使真的存在問題,也斷不像楊漣所講那般。
還有這批奏疏裡牽扯有廉政院、少府、兵仗局、順天府等有司,所彈劾的內容更是五花八門,多數都是無稽之談。”
“那你看出什麼門道沒?”
朱由校笑笑,伸手端起茶盞,言罷,大口喝着放涼的濃茶。
“挑起事端嗎?”
朱由檢面露疑惑道。
“也對,也不對。”
朱由校笑着將茶盞放下,“他們這是向朕表達不滿呢,更是在向在京勳貴示威,如果天津開海通商,不能設法擱置下來,那大明就將多一個變數,而對多數官員來講,他們最不喜歡的就是變數。
墨守成規,循規蹈矩,這是他們最喜歡看到的。
大明的官兒啊,真是太好做了,不懂得治理不要緊,只要會來事,會說話,那官位就能不斷向上。
他們越是這樣,朕就越要唱這個反調,不然畢自嚴在戶部,如何能夠推動他所想的種種革新呢?”
“可是皇兄,畢自嚴也上規諫奏疏了。”
朱由檢眉頭緊蹙道。
“那是朕叫他上的。”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別人都好說,唯獨畢自嚴,其實是最難的,戶部尚書這個位置,可不是那麼好坐的。
別人都上疏規諫彈劾,唯獨他畢自嚴不做,那朝中的一些人,是不是就該多想了?
想什麼呢?
朕這樣乾綱獨斷,這樣閉塞言路,背後其實是有人在蠱惑朕,那畢自嚴就首當其衝,誰叫他是戶部尚書呢。”
這……
朱由檢眼睛睜的極大,心底生出驚疑,他怎樣都沒有想到,因一樁天津口岸之事,因一件天津十三行之事,在朝鬧出的種種事宜,竟然暗藏這麼多門道,要不是自家皇兄講,他根本就想不到。
“在大明中樞爲官,在大明地方爲官,哪怕是想多做些實事,實現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的抱負。”
朱由校笑着拿起一封奏疏,“首先要學會做人,畢竟你手裡有權力,我手裡有權力,哪怕我權力不如你,但我背後有人啊,你做的事情,倘若敢觸碰到我的利益,那就掰掰腕子,明裡暗裡較量吧,這也是爲何黨爭難消的原因。”
“他們怎敢這樣!”
朱由檢瞪眼道:“拿着官俸,吃着皇糧,不想着多做事,卻整天想這些東西,他們……”
“哈哈……”
朱由校笑着搖搖頭,朱由檢的這份較真,看起來是那樣可愛,倘若世間真是那樣,就不叫人世間了,而應稱之爲天堂,可天堂只存在於幻想中。
想到這裡的朱由校,目光定在所持那份奏疏上,可裡面的內容,卻讓朱由校臉上的笑意沒了。
“崔呈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