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泰昌兩帝先後駕崩,給朱由校留下一堆的爛攤子,僅受薩爾滸之戰慘敗影響,就導致大明對遼態度改變,增派遼餉,人事大調整,徵派客軍援遼等等,然在中樞朝堂也形成藉機發難的勢頭。
黨爭內耗竟成了主旋律。
倘若只是面對建虜以下犯上的叛亂,其實對幅員遼闊的大明來說不算什麼,一年不行,那就三年,再或五年,拼着國庫空虛,軍隊死傷慘重,耗也能把建虜八旗耗死,罈罈罐罐打碎了,大不了日後再重建嘛。
但事實卻是殘酷的。
當努爾哈赤統領建虜八旗,圍繞遼地形成極強的軍事威脅,大明就像是重病纏身的中年,無法凝聚自身全部力量,給予建虜八旗致命一擊。
黨爭內耗、貪污腐敗、吏治崩壞、文貴武賤、武備鬆弛、北疆邊患、災害頻發、土地兼併、權力失控、階級矛盾、內部叛亂、財政危機……
上述存在的種種現狀,導致大明於戰略決策方面,受到多重因素的影響,繼而做出很多錯誤決策,致使大明在錯誤路線越走越遠,被消耗着寶貴的戰爭潛力,統治天下的公信力,直至轟然倒塌。
當雪崩降臨之際,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翌日。
幹清宮。
昨夜御覽奏疏的朱由校,將涉及午門廷杖的奏疏留中,其餘奏疏皆再發回內閣,多數沒有做任何批示,唯獨有封奏疏朱由校做了批示,即重修皇極殿諸事一疏。
朱由校批示如下:三大殿乃國朝社稷之象徵,僅是涉及皇極殿重修,尚不足以彰顯出皇明之威,工部應選派能臣幹吏,就三大殿重修着手準備,今早明確三大殿規模、圖樣諸事,呈遞御前再議。
表面來看,朱由校是想要將皇極殿重修,直擴至三大殿重修,實則卻是想有效拖延重修一事。
在朱由校的眼裡,朱常洛就是蠢材!
在御極登基之初,面對遼事初崩、財政乏力、拖欠軍餉等複雜局面,不想着如何解決實際問題,居然同意外朝有司呈遞重修皇極殿的奏疏。
朱由校不明白這是什麼騷操作。
內帑是大明天子的錢袋子,是面臨棘手問題時,敢向大明文官羣體說不的底氣,一旦內帑被徹底掏空,就喪失了直面羣臣的底氣,一次沒底氣,兩次沒底氣,往後就真成傀儡皇帝了。
是。
允准重修皇極殿奏請,不無增強天子威儀的考慮,但是浮於表象的天子威儀,哪有實實在在的天子威儀好啊!!
將重修皇極殿耗費的糧餉,用來整飭京營,抓住眼前的軍權,不比去修一座建築羣,要實際的多嗎?
朱由校是很務實的,讓他去用寶貴的內帑銀,去修一座只具象徵性的建築,這等蠢事他纔不會做。
問題的關鍵,是朱由校還必須修皇極殿,那封頒佈天下的即位詔,一句‘不得以‘時宜’爲名任意更改祖宗舊制’,就給朱由校套上了枷鎖,朱由校要敢不修皇極殿,那就等着被羣起攻之吧。
拖字訣,就是朱由校要去做的。
即便是要重修三大殿,朱由校也要等到國朝財政有所好轉,遼地局勢實現逆轉,內部矛盾初步化解,再去分階段的進行重修,期間還要兼顧到交通運輸因素,從朝鮮、南洋等地採購特定木料等,盡力去壓縮該項工程的成本預算。
恰恰是這件事情,讓朱由校深刻領悟到一點,大明皇帝必須一手緊抓錢袋子,一手緊抓槍桿子,
不然想去跟文官羣體掰腕子,玩手段,那是何其可笑的事情。
“臣張維賢拜見陛下。”
東暖閣響起的聲音,讓思緒萬千的朱由校迴歸現實。
從他睡醒進行完鍛鍊,就命王安傳召張維賢進宮。
打量着眼前的老者,這位歷經萬曆、泰昌、天啓、崇禎四朝的大明勳貴,論眼界和城府絕對屬於頂流。
別看史料中對張維賢着墨不多,不過在泰昌、天啓、崇禎三朝皇權更迭時,皆有此人的身影,且都發揮出相應的作用。
可以說,張維賢是在京的大明勳貴中實力很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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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規矩就免了。”
朱由校收斂心神,開口道:“給英國公賜座斟茶。”
“老臣叩謝天恩。”
張維賢忙作揖再拜道。
對新君的此次傳召進宮,張維賢是有疑惑的,特別是受噦鸞宮走水,而出現的午門廷杖之事,開始在外朝掀起風波,這使得張維賢趕來幹清宮時,心底是有着警惕的。
張維賢猜不透新君召他進宮所謂何事。
‘到底是老牌勳貴啊,定力真夠穩的。’
看着張維賢坐在錦凳上, 沒有流露出絲毫表情,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朱由校心裡暗暗感慨,‘大明勳貴這一羣體中,還是有一批勳貴是能倚重的,不過此事要徐徐圖之,能者重用,平者靠邊,庸者奪爵,特別是那批二五仔,必須要悉數幹掉!’
在御前服侍的王安,餘光觀察着新君,不時瞥向沉默的張維賢,他不清楚新君爲何傳召張維賢。
“英國公,你對於遼事是如何看的?”
在王安思索之際,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眼神平靜的看向張維賢,“朕昨夜御覽幾封奏疏,別的還好,唯獨對這個遼事有些疑慮,所以召英國公進宮奏對。”
遼事?
奏對?
張維賢心裡一緊,警惕立時生出。
作爲大明勳貴之一,張維賢對遼事是瞭解的,不過受身份的影響,卻從沒有發表過任何言論。
從土木堡之變發生後,大明勳貴羣體就漸漸退出權力中樞,此前把持着的軍權,也漸漸從五軍都督府過渡到兵部手裡,換言之,大明現有的文貴武賤之風,文官具有對軍權的指導意見,就是從這一時期逐步形成的。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制定的那套相互制約、相互制衡的統治體制,被敗家子叫門皇帝撬了根基,自此大明後繼之君,爲了能制衡住文官羣體,開始逐步重用內廷太監班底,這也讓明初定下的基調被逐步破壞。
“英國公是有何顧慮嗎?”
見張維賢不言,朱由校繼續道:“那要是這樣的話,朕打算讓英國公提督京營戎政,卿家豈不更加顧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