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八旗大軍來了..”
傳話的小兵身穿帶着補丁的破舊繡花鴛鴦戰襖,從遠處跑上城牆,向畢自肅彙報情況。
可邊說着,身體卻抖得像個篩子,而正站立於寧遠關隘之上的畢自肅卻面色沉寂,只是淡淡的迴應了一句知道了。
寧遠關隘之外,八旗大軍可謂來勢洶洶,但馬背之上的八旗兵卻不如往日興奮,因爲率領他們而來的是皇太極。
皇太極此番叩關雖遠看氣勢磅礴,兵鋒頗有要把這寧遠關隘踏平之象,但皇太極心裡卻如同明鏡。
眼下的大清朝,雖看似氣盛至不可一世,頻頻襲擾遼東,意圖謀取中原之地。
可那是大清,不是他皇太極。
滾滾塵埃勒於關外,皇太極率先從軍中驅馬上前,派人喊話畢自肅。
雖是剛剛走馬上任不久的遼東巡撫,可皇太極卻一點都沒有看輕的意思,他知道眼前的這所謂讀書之人,卻是熟讀兵書,頗有將才。
但他一邊是沒有看輕,而另外一邊表情之中也沒有緊張的意思。
將才?
這天下將才還少嗎?
密密麻麻的建奴大軍不斷的在隘口之外變化陣形,令誰都能感受到一絲風雨欲來之龐大壓迫感。
可畢自肅卻清楚,若是這建奴此番真有叩關進京師之意,就不會由皇太極率先領軍,畢竟這先鋒可不是一個好活計。
以皇太極之狡詐,定不可能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城外建奴軍陣之中,隨同皇太極一同上前,所陪同貼身侍衛的還有那號稱滿洲第一勇士的豪格。
“父汗,依兒臣之見,眼前這關寧關隘早已殘破不堪,爲何此番還要如此大張旗鼓前來求和呢?”
“這關寧關隘自然不在我八旗大軍眼裡,想要攻破易如反掌,可攻破之後呢?”
豪格雖疑惑不解,但還是直言了心中所想。
“攻破之後自然就是繼續往下,還有寧遠、濟寧..就是山海關有些麻煩,恐怕要費些氣力,但這也並非不可能啊...”
對於自己的長子,皇太極還是十分愛護的,並且將其視爲滿洲驕傲,其也不負所望成長迅速,而今已經能獨當一面,率一旗之軍作戰。
勇猛異常自然也深受八旗子弟敬佩,敢爲人先也深受八旗子弟愛戴。
“如今的滿洲自然有能力如你所言,易如反掌的攻下這整個遼東,就是破開山海關進到關內去攻打那順天府也不是難事..可豪格你要明白父汗的苦心,這滿洲內可並非鐵板一塊啊...”
這話一出,豪格才似乎回過味來,漸漸明白了皇太極此行之意。
剛剛坐穩的皇太極並非外人看起來那般不可一世,後金的各種利益關係讓皇太極煩不勝煩的同時卻又不得不擔憂。
就這八旗之內都分爲好幾派,更別說那一直與女真互相看不順眼的蒙古還經常趁火打劫,這令皇太極不得不分出手來一邊安撫滿洲內部的各種情緒。
一邊還要與蒙古不斷的磋商,以求換的一個安寧的發展時間。
就連這次來試圖與大明議和,都是皇太極深思熟慮良久之後做出的決定,缺錢少糧的滿洲如今很難經受的住不斷的戰爭了。
雖說向南劫掠可以在短時間內獲得大量的錢糧奴隸,可代價卻也讓皇太極扯着嘴角不哭出聲來。
戰爭哪有不死人的呢,連年的不斷對外征戰,除八旗軍外的滿洲還有多少可堪一用的壯勞力呢?
人都打光了?
還能達成大業嗎?
這是懸在皇太極頭頂之上,所不得不面對的情況。
“傳令下去,叫畢自肅出來迎接大汗聖駕!”
豪格話音剛落,傳令的八旗兵就起身跳於馬背,向着關寧關隘前去傳話了。
見一單騎圈起塵土往城牆之下奔襲,畢自肅也從城牆之上走了下來,重回府衙之中等待着那傳令的建奴到底帶來了些什麼屁話。
“我大清大汗請畢自肅大人出城迎接大汗聖駕!”
傳話的八旗兵話音未落,畢自肅周圍的武將瞬間怒目而視,瞪圓了眼珠子,更有年紀更輕一些的武官直接從腰間抽出了長劍,意圖瞬間把這八旗士兵的人頭都換個位子。
卻沒承想,這八旗兵卻絲毫不懼,嘴角泛起了笑容,神色輕佻的說道:“大汗有令,若是畢大人不出城去迎接,那麼我家大汗將破城之後再請..只不過到那時候,這偌大的關寧城還能有幾個活口就不得而知了..望畢大人審時度勢,做出正確的決斷。”
“你這八旗小廝好膽,安敢在我關寧城內如此大放厥詞,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嘛?”說話的是畢自肅的兄長畢自嚴,見此小兵如此羞辱胞弟,忍不住開口大喝!
“我等皆爲王臣,按理來說遇見天子定當遠迎跪見...”
畢自肅溫和的說出了前半句話,在場衆將官無不心驚,這番話如何能說?難不成?
就連畢自嚴也神色一凝,扭頭看向了自己胞弟。
“可城外的皇太極算個什麼東西!大明朝養的一條野狗罷了!背信棄義,辜負皇恩,數次襲擾我大明無果,還真把自己當成所謂的滿洲王了?讓我畢自肅去迎接他?可以!”
“什麼時候把他頭上的那個肉球摘下來!我畢自肅定當十里相迎,攜我關寧關隘所有將士十里相迎!”
話說罷,畢自肅臉上已然通紅,滿是氣憤,一向以溫和儒雅爲名的畢自肅此刻憤恨異常,若非關寧關隘於大明有天大的保障作用。
是直面韃子的第一道屏障和關隘,畢自肅真想點將列兵,抽出長劍與這韃子在城外大戰一場。
可他不能。
可皇太極就能如他所言那般輕易巧取關寧?
怎麼可能,若真是如此,就不會有今日這一出了,皇太極恐怕將不斷的擴大在遼東的利益之後,就算要和談。
也將叩關之後,連拿數城當作談判籌碼,不斷的爲滿洲謀求利益。
而非像眼下這般,在關隘之外久久徘徊,卻不敢貿然進攻。
關寧鐵騎雖爲籌建,可這關寧關隘卻依舊是大明在遼東的依仗和天險,何況眼下坐鎮此地的是他!
畢自肅!
“你!你你你!你怎敢羞辱我大清大汗!”
“宰了!把人頭從城樓之上扔出去,他皇太極!狼子野心!算個什麼東西!”
剛一說完,畢自嚴便從腰間抽出佩刀,那傳話之兵萬萬沒想到畢自肅竟然不講武德,尚未防備就被畢自嚴一刀砍下了腦袋,頓時血液噴涌。
但衆人皆是馬上取功名的武官,並未有一人察覺有何不適。
而是紛紛只覺痛快!
可痛快之後看向畢自肅的眼神裡還是帶着些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