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大奎並沒有殺入人羣,而是策馬奔到峽谷口便止步在此。眼看着元兵由山谷內衝出來,大奎不僅笑了。風依然急勁,雨雪仍然在下。那雨中的雪花白的炫目,卻冷得刺骨。
薛顯帶着兩千人馬隨後殺到谷口,就在剛剛衝到谷口的元兵目瞪口呆之下箭雨破空而至。衝在最前的數十名元兵霎時間變成了刺蝟。明軍一輪箭雨後,不做絲毫的停留,向着潰敗的元兵衝殺了過去。
一面倒的戰鬥,只能稱作是殺戮。僅僅半個時辰,近千的元兵便死傷過半,餘衆皆降。
先前留守在峽谷的二百明軍抓獲了元兵的千夫長,原來這個傢伙號令部下回頭衝殺,他自己卻棄馬越過攔在山谷中的障礙準備逃命,卻被守在那邊的明軍逮個正着。
此一戰明軍俘虜元兵五百六十餘人,繳獲戰馬九百餘匹,及兵器皮甲等大宗軍械。
薛顯號令原地休整,先將死馬取肉煮了,大家草草的吃了點馬肉壓壓飢火。這纔再次出發追趕大隊人馬。
俘虜每人一騎都用繩索綁縛了穿成串,明軍分左右兩隊押解着,過了黑山趕往臨洮。天色放亮之時,終於趕上了大隊人馬。兩萬明軍轉折向北,奔着蘭州方向行進。一路上又遇到幾小股元軍,不費吹灰之力便統統殺散。
原來擴廓帖木兒大軍如今糧草不濟,這纔派出近萬偵騎四處搜刮糧草。當初因爲修建兩座石頭城,蘭州城周邊地界幾乎成了不毛之地。無奈之下元軍偵騎這才結隊遠覓,結果就遇到了增援蘭州的明軍。
兩萬明軍距離蘭州尚有一天行程時,大奎與薛顯商議。兩萬人馬不到蘭州,而是扮作元兵去攻擴廓帖木兒的兩座城池。石頭城內有元庭隨軍的顯貴,又是屯糧之地。若是拿下兩座石頭城,擴廓帖木兒的大軍便真的窮途末路了。薛顯思慮再三認爲不妥,因爲此行的目的是增援蘭州,而非攻城略地。擴廓帖木兒大軍的輜重糧草皆在兩座石頭城,豈能沒有重兵防護?一旦攻城不利損兵折將,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薛顯繞個圈子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倒是很顧忌大奎的面子。大奎倒是不以爲意,中規中矩的跟隨大隊人馬進了蘭州城。
進城後的第一件事,大奎先是沐浴更衣。連日的趕路廝殺,大奎也確是累了。
楊小虎、孟歌、區大錘見到大奎回來了,都是高興的不得了。誰知大奎回房沐浴更衣後倒頭便睡,一覺睡到天將黑才起身。
大奎問過了城內的情況,心中也是不免驚出一身冷汗。蘭州城兵已不足一萬,擴廓帖木兒大軍攻城的這幾個月,蘭州城光協助守城的百姓就死了將近萬餘人。尤其是軍械物資,守城消耗堪稱明史之最。由此可見擴廓帖木兒大軍攻城之猛,戰況之慘烈。
傍晚時分,就在大奎所居的住所設宴,城中除當值的校尉以上將校悉數到場,張溫與薛顯於席間商討守城之法。大奎聽了卻是不以爲意,張溫見到大奎臉色有異,不禁問道:“張大人,就蘭州當下形勢,不知有何高見?”
大奎喝了一杯酒先是潤潤喉嚨,這才言道:“擴廓帖木兒大軍如今正與元帥的二十萬大軍在沈兒峪對峙,他的兩座石頭城必然空虛。本官想親率兵馬將兩座石城奪下。如此可斷擴廓帖木兒的糧道,更爲重要的是可在其潰敗之時封其退路。”
張溫思慮片刻沒言語,薛顯卻是道:“如今我蘭州守軍總計三萬有餘,取敵石城確爲上策,但若久攻不下又當如何?”此言一出,在場的諸將各自出言符合。
大奎心知這些人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便向一直不言語的張溫問道:“不知張將軍意下如何?”
張溫見問,不得不答道:“張大人有所不知,數月來蘭州苦戰,兵馬疲憊。況且我等又沒有攻城器械,兩座石頭城防守嚴密,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大奎還想說什麼,薛顯又道:“張大人在城外之時與我商議喬裝爲元兵取城之事,末將認爲實在是不妥。若是被識破,卻如何收場?”大奎聞言不禁有些惱怒,身邊的孟歌及區大錘見到大奎臉色不善,便有要發作的意思。虧得楊小虎及馮師爺拉住,這才免去一場糾葛。
酒過三巡之時,大奎反倒是笑了。衆人皆不明所以,大奎笑道:“本官雖身爲監軍,卻不想多幹涉軍伍之事。以後這城防之事全仗兩位將軍勞心勞力了。”
張溫及薛顯見到大奎終於放棄了攻城的念頭,不僅各自放下心來。誰知大奎續道:“如今不見元軍攻城,本官這堂堂一品官要想外出走動,總也要有些威儀不是?”聽到大奎這句話,張溫及薛顯二人頓時雲裡霧裡,不明白大奎要說什麼。
大奎向張溫道:“朝廷的法度張將軍應該所知甚詳。”
張溫連忙抱拳道:“皇上定下的規矩,末將怎敢忘懷。”
大奎點點頭讚許道:“恩,不錯。本官且來問你。當朝百官出行都是何儀仗?”
張溫略一思量,這才答道:“皇上出行,有十萬御林軍護駕。王爺出行,有鐵甲軍一萬隨行。當朝重臣按品階逐次減半。”
大奎呵呵笑道:“本官身爲一品,出行總也要五千隨身護衛。張將軍你說是也不是?”
直到此刻張溫才明白大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當下辯解道:“大人有所不知,除非是欽命公差,否則一品朝官儀仗也不過兩千之數。”
大奎一擺桌子,哈哈大笑道:“兩千就兩千,明日一早點齊人馬來見我。”
張溫及薛顯二人頓時傻眼,這監軍大人莫非是瘋癲了?
正事談完,大奎酒足飯飽之後便先行告辭,孟歌及區大錘隨後也離席而去。
當晚大奎與孟歌與區大錘及楊小虎秘密商議,蘭州城的北門及南門便是孟歌與區大錘負責值守的。等到明日領了兵馬便由北門出城,楊小虎身爲軍需提調,庫存有多少元軍的兵器衣甲自然瞭然於胸。
一切計議妥當,便各自回房安睡。次日一早,大奎起牀更衣後,草草洗漱出門而去。
城內的晨陽要比城外的暖了許多,街上積雪盡皆化作積水,地上溼漉漉的泥濘不堪。大奎站在門前傻了眼,街上光溜溜的哪裡有什麼儀仗隊伍。一直等到近辰時,還是不見有人來,大奎不由得氣的火冒三丈。當下徑直去了守備府,張溫去巡城了,只有薛顯在。
一見面,大奎開口便怒道:“答應我的兩千儀仗何在?出爾反爾竟然不把本官放在眼裡!”
薛顯誠惶誠恐,連忙答道:“大人息怒,張溫將軍並未食言。講好的是明日一早將兩千儀仗帶到府上,不信你問問他們。”說着一指忙裡忙外的幾名校尉。當中一名千戶走上前來向着大奎抱拳道:“大人息怒,昨夜的飲宴末將也在,大人說的確實是明日而非今日。”
大奎聽到這裡,本就壓在胸中的火氣騰地冒起老高,近乎於咆哮道:“明日復明日,你們竟敢戲耍本官?”還不等衆人再來勸慰,站在大奎對面的千戶已被一腳踹出老遠。
“去將張溫叫來,本官就在這裡等他!”大奎近乎狂怒,說起話來也是咬牙切齒。那千戶不敢怠慢,爬起身來就要往廳外走。
恰巧張溫的聲音傳來:“哎呀呀,什麼事惹得張大人如此盛怒?”說着話,張溫帶着幾名隨從進了守備府大廳。
大奎也不兜圈子,走到張溫面前冷着臉問道:“本官的儀仗何在?”
張溫一愣,看了看薛顯。薛顯暗地裡向張溫苦着臉擺擺手,張溫無奈,這才苦口婆心道:“張大人,此番城內首要乃是鞏固城防,卻哪裡還倒得出人手來做儀仗?”
大奎冷笑道:“你守得住蘭州是大功一件,無須再冒風險了。本官說的可對?”
“這……。”張溫被一語道破心中所想,不僅啞口無言。
大奎望着張溫續道:“前番本官有傷在身,留在蘭州也是無奈之舉。當初元軍脅迫百姓臨城,你張溫爲保蘭州故此臨城者格殺勿論,本官不怪你。此番本官乃是監軍,你敢不從?”
張溫沒說話,薛顯上前道:“大人息怒,此事還容商榷。”
大奎也不廢話,走到公案後抓起醒目‘啪’的一聲拍在公案上:“傳我軍令,速速弟點齊兩千精騎於北門候命,如有違抗斬立決!”
張溫與薛顯對視片刻,張溫這才嘆息一聲出門去了。
兩千精騎兵統一換了衣裝,大奎又將俘虜的那個元軍千夫長帶在了身邊。一切準備停當,隊伍出了北門魚貫隱入城外漫漫風雪中。
大奎心中急切,因爲只要拿下兩座石頭城,遠在沈兒峪的擴廓帖木兒勢必要班師來奪城,如此一來元帥那裡就有機會趁勝追擊。只此一戰甘陝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