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吉魯五十來歲的人了,見到八十幾歲的格家老祖宗,激動的像個孩子一樣。
他很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格家人護犢子,這是出了名的,格家老祖宗更是疼晚輩。
看着孫子格吉魯的樣子,頓時心疼起來。
格家和阿旺家族的紛爭他心裡門清。
阿旺這個傢伙處處的針對格吉魯的事情,他也是有耳聞的。
不過今天他是真真切切的體會了一把。
剛纔阿旺說的話,還有大堂沒所有人的議論,他都是聽在耳中看在眼裡的。
他之所以讓格吉魯把情況說明,就是想要找一個給格家後輩站臺撐腰的理由。
只要格吉魯的理由還算是站得住腳,他就準備發飆了。
長老會的這些人說實話都是他的後輩。
他要真的發起飆來的話,誰還敢跟他較勁。
格吉魯緩和了一下情緒,把他在明軍大營中的親眼所聞所見,講述了一遍。
額,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鄭長生的話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以一隅之力對抗大明全國,這是根本不用考慮的事情,永遠也成功不了。
現在朝廷大軍只是路過,沒有攻擊侗民的意思。
一切還都好商量,可是真的要是不識擡舉的話。
鄭長生真的把矛頭對準了他們,那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還有就是,格吉魯口中的那個叫土豆的農作物。
這是讓所有人心中都震撼之極的東西。
可糧可菜,畝產千斤以上。
這個吸引力太大了。
說實話,現在的格家,還能夠籠絡住人心,還有凝聚力。
全靠着當年葛家佔據了侗區最肥沃的土地。
他們的產出有着接濟其他侗民的實力。
否則的話,侗民改天換地,投靠阿旺家,這都是很難說的事情。
人活着首要的一點就是能吃飽肚子。
人都是依附強者的。
強者當然的話分兩個意思,要麼你有足夠的實力,要麼你有足夠的糧食。
在沒有徹底撕破臉皮的情況下,人們一般是選擇糧食。
若真的到了,撕破臉皮的話。
有實力纔有一切。
大不了可以操起傢伙去搶。
現在擱家還能夠屹立不倒,全靠着祖上的福廕。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格家現在已經敗落,阿旺家族在迅速崛起。
這已經是不可逆轉的潮流了。
如果現在格家要是能夠把握住在改土歸流中獲得的紅利“土豆”的話。
這無疑是很好的一個聚攏人心的無雙利器。
大家都能夠想到的事情,格家的老祖宗怎麼會想不到?
他對於格吉魯的決定感到很欣慰,無論中原王朝怎麼風雲變幻,他們的觸角都無法真正的深入到侗區。
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統治罷了。
作爲自成一體的被統治者,如何在改土歸流中獲取最大的紅利,給侗民們謀取最大的利益,纔是最緊要的。
至於說跟中原王朝對抗,這想都不要想。
中原王朝的強大,遠非一般侗民所能想象的。
對抗不是出路,只有合作纔是王道。
他相信中原王朝也想兵不血刃的收復一大塊領土。
“各位,老朽拜託諸位,好好的,仔細的想一下吉魯的話。
有什麼意見就拿出來擺到明面上。大家商議。
無論結果如何,一旦形成決議,老朽第一個支持。
今天趁着所有的人都在,大家議一議吧。”
格家老祖宗聲如洪鐘,一雙如電的眸子,冷冷的掃視了一下全場。
額,阿旺感覺渾身不自在。
格家從來不問世事的老祖宗都露面了,看來今天想要跟格家找點麻煩的願望要落空了啊。
不過咋感覺那麼不甘心呢。
“老祖,既然您發話了,那晚輩就斗膽冒犯了。
還是那句話,朝廷是靠不住的,我們家族是不支持改土歸流的?
當年蒙古人那麼兇悍,我們不也沒改土歸流嗎?
只是交給他們一些賦稅和財務罷了。
我還就不信明朝漢人,他們真的有辦法對付我們。
說實話,我們侗人,與天鬥,與地鬥,鬥天鬥地這麼多年來,還從未被馴服過。
我們十八寨侗民一心對敵的話,我還就不信了,區區的幾千明軍就能奈何的了我們。
大家說是不是。”
十八寨的頭人頓時陷入兩難之境地。
要說平時,礙於情面和阿旺家族的實力,大家都會給他一個面子。
都會順着他的話說,一般沒有什麼大問題,無傷大雅的話,大家都是站在他的立場上的。
但是今天的情況不同了。
格家的老祖宗出面了,其實說是格家的老祖宗,還不如說是侗民的老祖宗。
所有頭人的爺爺輩的人,長老會叔伯輩兒的人。
這麼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壽星,況且是有恩於侗民的人。
話說在場的人哪一個沒有受過他的恩惠?
這個時候跳出來反對格家,無論於公於私,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
所以阿旺的話應着寥寥。
有那想說話的頭人,還沒等動,就被長老會裡,自家的長輩給狠狠的瞪的閉嘴了。
阿旺的場面顯得尷尬起來。
格家老祖宗看了一眼阿旺:“你是阿卡丹的老爹,
阿慶生家的大小子吧?”額,阿旺的額頭冒汗了。
“回老祖宗的話,家父正是阿慶生。”
“你爹死的早,爲了侗民,和元兵在一線天戰死。
老朽心裡是有數的。
哎,你們阿家是有功勞與侗民的。
可惜了了!多好的後生!”
“謝謝老祖宗肯定,家父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是瞑目的。”
阿旺顯得緊張無比。
格家老祖宗看了一眼阿旺:“緊張什麼,虧你還是一路頭人?老朽既然讓大家暢所欲言,就不會因言獲罪。
大家都不要顧及老朽的顏面,畢竟這事關我們侗民未來的走向。
大家都有權利表達自己的意見。”
額,他的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格家的老祖宗,鐵面無私,言出必行。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就是真心話。
那好吧。於是紛紛七嘴八舌的表態,暢所欲言起來。
總共分爲兩派,一個是主張用對付元朝蒙古人的敷衍方式,另一派是主張接收明朝的改土歸流。
兩方勢均力敵,不相上下。
這就不好弄了,形不成一個統一的意見,這就得無限期的拖延下去的。
格吉魯心中長嘆一聲:“格家的輝煌貌似不復存在了,想當年,格家老祖宗的話就是聖旨一樣的。
無論什麼事情,都是他老人家一言而決。
可是當年一線天跟元兵大戰過後,格家的實力消耗的厲害,到現在都沒有緩過這口氣。
要不然的話,阿旺家族怎麼會能夠處處都壓制格家一頭呢。”
現在的這種兩頭大的情況,是在格家的老祖宗預料之中的。
格家是大不如前了,阿家的實力現在是兵強馬壯,一些寨子的頭人,唯阿家馬首是瞻,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都不難理解。
讓他難以理解的是,格吉魯帶回來的大明永和伯的善意,不被人們接受。
鄭長生的意思,他明白。
這次完全是一場誤會,不過趁着這次的誤會,永和伯鄭長生要跟侗民言和。
和平的進行改土歸流,避免將來朝廷解決侗民問題時候的流血事件的發生。
這是一個很不錯的提議。
侗民一旦答應改土歸流之後,鄭長生就有理由把那個叫土豆的高產農作物,分發給侗民耕種。
他是相信自己孫子格吉魯的話的。
這孩子,雖然跟他的父親,在處理問題上比起來有點欠缺火候,可是最起碼是個誠實的,宅心仁厚的孩子。
無論年紀有多大,可是在八十多歲的格家老祖宗的眼裡,他格吉魯,永遠都是個孩子。
他是相信孫子是不會信口開河的。
另外他也是願意相信鄭長生的誠意的。
嗯,可是這麼好的事情,由於阿旺家的攪和,眼看就要成爲一鍋夾生飯。
這着實是有點讓人感覺鬱悶。
他作爲侗民的精神領袖,要一碗水端平啊。
不能給人們留下非議的口實。
思來想去的,格家老祖宗雪白的長眉一挑:“靜一靜,聽老夫說一句話。”
額,隨着格家的老祖宗開口。
大堂內的嗡嗡響聲不見了,大家都凝神屏息紛紛看向他。
“格吉魯帶回來明朝朝廷的意思的話,老朽讓你們討論商議。
現在的情況呢,我也看到了。
支持和反對,幾乎是各佔一半。
反對的人的意思,無外乎是中原朝廷不可信。
當然了,這是基於和元朝蒙古人打交道來的經驗。
但是現在我們要打交道的是中原漢人,不是元朝的蒙古人了。
老朽的意思是,無論大明的永和伯鄭長生說的是真是假,我們要給他一個機會。
把他請過來,來到我們雲龍侗當面說明。
如果,他只是緩兵之計,是迷惑我們的,那他肯定不敢來。
可是一旦他要是敢來的話,那朝廷的誠意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那接下來的事情就都好說了。
朝廷可信不可信,就看他永和伯鄭長生敢不敢來我們雲龍侗了。
大家同意否?”
額,格家老祖宗一席話,正說到格吉魯的心坎上。
不愧是老祖宗,處理事情就是有水準。
眼下的情況是,雲龍侗十八寨的人,很明顯的以自己家和阿旺家,分爲兩個派系。
剛纔的情況已經爭得是面紅耳赤,有點似同水火的樣子了。
這要是無節制地爭論下去的話,鬧不好,一個言語不合拔刀相見的可能都有。
老祖宗的話,給漸漸升溫的氣氛潑了一盆冷水。
使得雙方都冷靜下來。
侗民不能亂,尤其是不能起內亂。
這是準則,數百年來,侗民向來是團結的,從未有過內亂的發生。
要是在他的掌權期間,侗民們有了芥蒂,起了衝突,在見了血,他有何面目,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阿旺的臉色變了又變,良久之後,他上前一步躬身道:“老祖宗言之在理,那就請大明的永和伯鄭長生來一趟吧!”
阿旺雖然實力再怎麼雄厚,可是他也不敢擔負一個挑起衝突的罪名。
有了格家老祖宗定海神針的發話,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侗民十八寨的頭人們,以及長老會的長老們,也都不敢再說什麼了。
於是格吉魯手書一封,派人送到鄭長生的面前。
在信裡,格吉魯把情況很他說明了。
阿旺家族的人不相信朝廷,欲邀請他前往雲龍侗一會,當面說明情況,以安撫侗民的心。
現在的鄭長生是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
不去的話,朝廷要想收復侗區,難免會刀兵相加,血流遍地。
這說到底死的還是華夏的炎黃子孫。
當然老朱是不會懼怕侗區十八寨區區數萬人馬的。
大明的兵鋒現在正是鼎盛時期,如果侗民真的是不服軟不屈服的話。
大軍所到之處,敢抵擋者,皆會化爲粉末。
這是鄭長生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可是要是去的話,這明顯又不在行程之內。
跟侗民起衝突,這本來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剿滅彌勒教。
處理邊民和侗區民衆的事情可以延後在處理,開疆拓土,改土歸流這等大事,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永和伯爵能夠決定的事情。
朝堂那麼多大佬,還有睿智的老朱,怎麼着也輪不到自己發話。
況且,這一去的話,吉凶難料。
萬一因爲自己的節外生枝,而影響了剿滅彌勒教的大事,那可真就是不美了。
可是他又不想放棄這麼一個絕好的機會。
能夠兵不血刃地收復一片大明的疆土,還想什麼?
大明的軍兵浴血奮戰這麼多年,依舊祖國尚未一統。
要是自己能夠把侗區收復回來的話。
那對於圍攻盤踞在雲南的蒙元殘餘勢力,將是一個絕妙的助攻機會。
還有,吳冕的作亂,彌勒教的作亂,要想從根本上解決之,收復侗區絕對是一個不二良方。
侗區位於三省交界,地勢險要,進可攻,退可守。
一旦朝廷的大軍背靠侗區,在對他們用兵的話,這就是無敵的存在了呀!
沒有侗區從背後偷襲,大明兵鋒不在擔心腹背受敵,那將是一往無前啊!
考慮再三,鄭長生還是決定要去。
去是要去,可是怎麼去是單槍匹馬的去,還是帶着防衛部隊去?
這讓鄭長生有點爲難。
大帳內,所有與會者,都反對永和伯鄭長生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