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半歌聲

夜色已經深了。

宋謙沒有回到府裡,他站在酒樓最高層,面前的窗戶打開着,任雪花吹進來,打在他的身上,宛如未覺。

他沒有喝酒,一滴酒也未喝。

趕到沈府的時候,無德老人和蘇九娘已經走了,他撲了個空。

他獨在酒樓,沒有喝酒,卻已經喝了。

因爲他來到酒樓,說明他有愁。

雖然沒有喝酒,但醉了,酩酊大醉。

…………

京城外的客棧,蘇九娘呆呆地立在窗前,絲毫不懼窗外的風雪。

風雪之中不見一個人影,這雪下了很久,沒有要停下的跡象,天地白茫茫的,即便有人也看不到,因爲人在天地間太渺小了。

“相思入骨,不死不休。縱解得片刻渴思,怎還他生生情債?”蘇九娘輕聲吟道。

蘇九娘這般站在窗前,她不知道,京城裡同樣有一個人站在窗前。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雪夜飄飄忽忽傳來一陣歌聲:

天茫茫水茫茫

望斷天涯人在何方

自君別後山高水長

魂兮夢兮不曾相忘

天上人間無限思量

自君別後幾度春秋

魂兮夢兮有志難酬

天上人間不見不休

……

如石像般的蘇九娘忽然動了,她擡起了頭,眼睛瞬間明亮起來,不再猶豫。

在這一刻,她明白了,忽然通透了。

“天上人間不見不休!”她輕語一聲,隨即望向隔壁,那是師傅無德老人的房間,這麼晚了,她一定睡了。

很快,她回過頭,身子輕輕一躍,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落在雪中無聲,身體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雪中。

蘇九娘走了不久,隔壁無德老人的那扇窗戶打開了,她望着徒弟消失的方向,嘆道:“我之微薄力,改變不得她的命運軌跡,這就是天道的力量啊。”

茫茫雪夜,那首令蘇九娘明悟的歌聲早已消失,這歌聲太詭異了,來得快去的也快,好像專門是唱給蘇九孃的。試想,這般寒冷的夜裡,誰會在京城外的小客棧外唱歌?

無德老人知道,這是天道在糾正蘇九孃的命運軌跡,讓一切朝着原來的方向走。

…………

除夕這天,宋謙的學士夜裡裡外外掛着紅色的喜悅的裝飾,門外有許多的馬車,馬車上也是紅色的裝飾。

因爲今天是宋謙的大喜之日!

宋謙的母親蕭氏和妹妹宋佳早過來了,蕭氏盼兒子成親已經好多年,到了今天她終於能夠實際這個大願望,心裡樂開了花。她現在已經開始盼,兒媳蘇九娘生下個一男半女,爲宋家傳宗接代。

宋佳也很開心,穿着一件華麗的衣服,這是爲了慶賀哥哥成親,她特地請人量身訂做的。哥哥與嫂子的愛情,她也知道,能走至今非常不易,現在有**終成眷屬,她自然開心。

慕容湘兒是伴娘,正在幫着蘇九娘忙這忙哪,這次的婚禮會有朝中的許多大員過來,無他,萬曆皇帝太重視宋謙了。從當年的代他巡遊南方,到今天派太子親來賀新婚可見,當今聖上的都表示了,朝廷中無論大官小官,不管是不是與宋謙結好,都要送上禮物。

而宋謙又是萬曆皇帝繼承帝位後的第一年的探花,同年的人也很多,有的在朝中做了要職。所以,這樣一來,前來慶賀宋謙婚禮的人,可謂多如牛毛。宋謙的學士府左近的府院,臨時接待一些前來慶賀的人,只有位高權重或與宋謙關係好的,才能進宋謙的學士府,其餘的在別的地方了。

遠在東南沿海的戚繼光和刀逍遙,因戰事吃緊無法親身前往,早在前幾天派人送來了重禮。總之,宋謙的婚禮註定了是要非常熱鬧的,不要亞於一品大員過生日!

…………

鞭炮的煙塵,升起了喜慶之甜,隨着一陣陣“噼裡啪啦”的響聲,婚禮進行到了**。

作爲新郎官的宋謙臉上掛着笑容,但內心滿是不安,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種感覺從他和蘇九娘決定成親時就有了,隨着成親日子的臨近,他的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這不是一種錯覺,而不詳的預兆……”宋謙心裡愈發得沉重,此時此刻,他的頭都冒出了汗。

對面扶着蘇九孃的慕容湘兒,見宋謙如此,以爲他是緊張,於是笑着安慰了一下。

這個時候宋謙想到了師傅無德老人,對於她百般阻攔他和蘇九娘結合,現在他懂了,“她老人家,一定早預料到了,所以才阻止我和九娘。”

正在他思考這些的時候,身後有人拍了拍他,他一回頭,見言盛正在向人擠眉示意。他回過神,走到蘇九孃的跟前,牽起她的紅綢帶,這象徵兩人從此在一起,永不分離。

蘇九娘雖然蓋上了紅蓋頭,看不到臉,但宋謙相信,現在的她一定是最美的!

“不管發生什麼,哪怕是死,我也會保護好九孃的!”宋謙在心裡暗暗發下誓。

司儀看見一切準備就緒,便高喝一聲:“一拜天地!”

宋謙與蘇九娘向天地齊齊一拜。

“二拜高堂!”司儀再喊。

宋謙與蘇九娘拜向坐在前方的蕭氏。

司儀吸一口氣,喊道:“夫……”他的喊聲忽然止住了,按說以他的經驗,不應犯這麼低端的錯誤,但他真的無法繼續喊下去了,因爲他看到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

沉浸在喜悅之中的蘇九娘,正準備着與宋謙行夫妻禮,然後就是進入洞房。她一想到洞房,臉便紅了,幸好隔着蓋頭,別人看不到。可是就在她準備行禮的時候,低下了頭的她,正好看到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向着宋謙迫近。

“不好!”在這一瞬間,她幾乎是靠下意識的反應,衝向了宋謙,然後將其撞開。

就在他撞開宋謙的同時,那把寒光閃閃的利刃也刺了過來,“撲哧”一聲,血水飛濺。

蘇九娘倒在地上,她的腹間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刃已經完全刺進去,只留個手柄在外,一股鮮血順着傷口流了出來。

宋謙被蘇九娘及時撞開,免於一死,他怔怔地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同他一樣不敢相信的這一幕的還有一個人,沈君如,他也不敢相信,因爲拿匕首刺殺宋謙的就是他。

他也是被請來的客人,但他與別人不同的是,他不是來慶賀的,而是來殺人的。他喜歡蘇九娘,但現在蘇九娘要嫁與他人,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不能得到,可他不忍心傷蘇九娘,只好去殺宋謙,這樣的結果也是一樣的。

於是他搖身一變,成了光明正大的刺客,他就站在宋謙的旁邊,準備隨時隨進行刺殺。可惜不巧的是,司儀住持婚禮站的地方高,正好看到了他,所以出現了司儀停頓。

這一停頓,他感到不妙,也因爲這一停頓,給蘇九娘爭來了時間,才讓她能以精巧而快速的身法推開了宋謙,把的自己身體頂上去,替宋謙接下了這一刺殺。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沈君如嘴裡反覆呢喃着這句話,而婚禮的現場已經亂了,徹底的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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