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城,提刑司衙門。
提刑司衙門的大門的兩邊有幅對聯,乃是:
法制天下國泰民安,天地揚威鏡雪沉冤。
姬忠情跟在宋謙屁股後面,苦口婆心地勸道:“大人,我看了黃曆,今日不宜上官赴任,你明天上任不遲啊。”
宋謙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道:“你這是老黃曆了吧?我看今天不錯,天氣也明朗,比平日也暖和,怎麼不宜上任?”
“哎呦!大人,這是黃曆上寫的,必然有它的道理,上官赴任乃是件大事,千萬馬虎不得,咱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姬忠情道,他已記不清是第幾次勸了。
“呵呵……”宋謙見他那副執着的模樣,忍俊不禁。
姬忠情還想說些什麼,一下子被刀逍遙擋住了,他見左右靠近不了宋謙,便只好作罷。刀逍遙道:“大人不煩,我都煩了,你要是再敢廢話,小心我揍你!”說着,作出了打人的姿勢。
姬忠情一甩衣袖,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哈哈……”刀逍遙大笑。
這時,慕容湘兒也走了進來,她一大早就聽到姬忠情在說不宜上任了,耳裡都生繭子了,現在見他勸說失敗,便上前得意地吐幾個鬼舌頭。
姬忠情自討無趣地哼了一聲,站在一旁便什麼也不管了。
宋謙指揮下人又清潔了一下提刑司的正堂,他以後就在這裡升堂審案了。此地可不同淄川一個小縣衙,他要負責整個濟南府,審理疑難案件,平反冤獄,以及接受民衆的上訴,要做的事情更多。
除此之外,需要定期到所轄的州縣巡查。對於地方官不能如期捕獲盜犯的行爲,可以進行彈劾,也可以直接審問州縣官府的囚犯。而州縣的死刑犯的判決,一般要經過他的核準,所以此地成爲了地方訴訟案件的最高審理機構。
他的權力雖然大了,但責任也很大,可謂事事關乎生死,乃是一方要職!
一番忙活之後,日頭也快中午了,宋謙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正要遣退下人各回各家時,一個衙役苦着個臉跑進來,像是誰欠了他家的錢。
“宋大人……”這衙役的聲音竟是哭腔,他自個也發覺了不對,連忙改過來,稟道:“外面來了一個百姓想要擊鼓鳴冤,我說今日乃是大人新上任的頭一天,一切還未就緒,何況,新上任的頭一天是不受理任何案件的,要圖個喜頭。可那女子強硬得很,小的……”
宋謙瞪了這衙役一眼,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衙役一愣,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是那女子非要擊鼓叫冤,他阻攔不得才進來問大人如何處理的。若不是他加以阻攔,那女子敲響了鼓,更是不吉利了。
…………
提刑司衙門的大門口,正站着一個淚眼汪汪的女子,不斷地往裡面眺望,見宋謙領着人出來,立即跪在了宋謙的腳下,哭道:“大人,你一定要爲我的哥哥伸冤啊……”
“快快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宋謙連忙把她扶起,那女子的年紀跟妹妹宋佳相仿,模樣長得倒也不錯。此時哭將起來,可謂是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想要痛惜。宋謙忙把她帶進了屋,然後讓她坐下,吩咐下人倒了茶水,便問她是怎麼一回事。
這女子名叫範巧巧,哭哭啼啼將事情說了好幾遍,宋謙才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她的哥哥範滸是城中有名的範大膽,前幾日被僱去替人守夜,今天早上她做好早飯,等了半個時辰不見哥哥回來,便去那守夜的地方找哥哥,結果人家告知她,哥哥於晚上不知何時死了。
僱她哥哥範滸的主人,覺得守夜死了人一不吉利,二名聲不好,所以沒有聲張。直到範巧巧尋哥哥而來,那主人才不得不告知,並願意給她重金,只希望她不可聲張此事。範巧巧不肯答應,她父母早亡,從小跟哥哥範滸相依爲命,絕不肯爲了錢財而置哥哥的生死於不顧。哥哥死了,她要將死因查個明明白白,不相信那主人家的守夜時被嚇死的一面之辭。
“守夜之時被嚇死?”宋謙咀嚼道,只是還有一句沒說出來,這世上果然無奇不有。
姬忠情見此,一副不吃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樣子。
宋謙站了起來,吩咐道:“叫上忤作,咱們去現場看一看。”
“不用叫了,湘兒也會驗屍。”慕容湘兒站起阻止道。
“你……”宋謙有點不相信地看着她,這驗屍可與醫治病痛不同。
…………
魯達飛一身縞服,跪在靈前伏頭痛哭,每進來一個弔唁他老爹的客人,他便哭上幾聲。這哭聲很有節奏,他把握得也很精準,恰好能在每個客人進來時,將哭聲表達出來,讓人覺得他很孝順。
過了一會,暫時沒有人進來了,他便站起來伸了伸賴腰,這跪的時間久了,讓他的身子很難受。
正覺得悶得慌,想要跟哭喪的夫人聊聊天時,一個家丁慌張地跑進來。
“瞧你這鬼樣!知不知道在這裡都是城裡有身份的人,一旦讓他們看到你這副鬼樣,讓我以後如何立足?”魯達飛強忍着怒火訓斥道,要換作平日,拳頭和腳丫子早上去了。
那家丁被罵也不吭聲,因爲他知道,要是在主人說話時插嘴,絕對要挨巴掌的,所以直到主人說完他纔開口:“少爺,不,老爺,提刑司的宋大人帶着一羣人,還有……”
“啪!”魯達飛一巴掌扇了過去,低吼道:“你丫的白癡啊,宋大人那是官兒,怎麼不趕緊向我稟報,還要讓他老人家在外等着?”
家丁委屈地看着主子,直想哭出來。
魯達飛又罵了一句,便要奔出去迎接,但家丁叫道:“陪宋大人來的,還有那個死了哥哥的女子。”
他一聽這話,猛的止住了腳步,臉色變得蒼白,就像身上的縞服。
…………
宋謙一行侯在門口倒也不急,來往之人不斷地與他打着招呼,雖然他們不認識新上任的提刑,但認得穿在宋謙身上的一身官服。
笑着與一個前來弔唁的富人打過招呼後,魯家的門裡跑出來一位一身素縞的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紀,身材不是太高。他看到宋謙,尤其宋謙身後的範巧巧時,只差哭出來了,這次是真的想哭。
“宋大人……”魯達飛哭着道,眼淚也嘩嘩的下來了,不知的以爲是在哭宋謙呢。
宋謙連忙勸道:“節哀順變,節哀順變……”接着,話鋒一轉,又道:“咱們是不是要私下談一談?”
魯家的一間簡陋的屋子裡,宋謙見到了範巧巧的哥哥範大膽範滸的屍體,他身材高大健壯,大冬天的只穿了件薄薄的春秋衣物,可以相見生前的活力多麼旺盛。只是此刻,他眼睛暴突,嘴巴大開,生前彷彿見到了什麼可怕景象。
“驗!”宋謙喝道。
一旁的魯達飛嚇得蹲在了地上,目光遊移不定。
宋謙將這一切收在眼裡,沒有出聲,靜靜等待驗屍的結果。
忤作的是個中年男子,手法嫺熟,動作快捷,一看便知是行內老手,一邊檢驗屍身,一邊唸唸有詞,似是在說着什麼賠罪的話。想來是這一行的規矩,談不上什麼迷信,只是圖個吉利平安,與姬忠情勸他今日不宜上任是一個道理。
但不知是他宋謙運氣不佳,還是今天真的不宜上任,反正他初上任便撞到了人命案件。
不久,忤作人站起身來,看了魯達飛一眼,又看向宋謙,似有什麼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