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色籠罩着的靖南城靜悄悄的,只有風颳過的時候,纔會纔會有些許風聲打破深夜的寧靜。
位於城內的糧庫庫門前的燈籠被風颳得左右晃動着。僅今晚按說風並不大,可是,因爲這一帶比較空曠,所以纔會顯得風大。糧庫內座座相連的倉廒像墳包似的僵伏在黑暗中,這庫存放上百萬石糧食的糧庫,是靖南城內最大的糧庫,不過,早先它並不是糧庫,而是八旗的校場,現在的糧庫是新建的,是爲了存放運進城內糧食。對於守衛靖南的清軍而言,這座糧倉關係到他們口糧,關係到靖南的存亡,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
在糧庫中一隊兵丁頂着夜風,沿着廒間的通道巡查着。風將吹動着兵丁頭上的紅纓帽的紅纓,夜風雖不刺骨,卻仍然讓人感受到幾分寒氣逼人。
“龜兒子的,一到颳風的時候,就得加派,那些個大人們也不見出來巡號……”
那個兵丁罵罵咧咧地說着,颳風時,糧庫會加派巡丁,以避免意外發生,畢竟“風助火勢”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對於糧庫的官兵來說,這樣的天氣並不是什麼好日子。對於他們而言,壓根兒就沒有保護糧倉的覺悟,有的只是滿腹的牢騷。
畢竟在他們看來。倉庫裡走水起火的可能幾乎爲零,除非是有人放火。可誰會放火呢?
“得了,得了,有啥好抱怨的,這守糧倉總好過去前頭拼命吧……”
“可不是,再不濟這裡總不用上前線吧……”
“就是啊,至少咱們在這裡可比待在前線好多了。再不濟總不用擔心腦袋沒了吧。”
就在他們一邊巡視一邊抱怨着的時候,先前抱怨着的兵丁像是覺察到什麼動靜似的,擡起頭往空中看去,突然間雙手僵住了——在他自己頭頂上的半空中懸着幾個亮點。就像幾個漂浮的大燈籠似的。
儘管距離很遠,但是隱約約的仍然可以看到那幾個在空中浮着的大燈籠,他們散發着微弱的光亮。在空中漂浮着。
“快看那是啥?”
就在他話聲落下來的時候,正在巡視着兵丁,都擡頭朝着空中看去,距離高度的關係,他們只是隱約看到空中的“大燈籠”。
沒有任何人意識到了危險,相比於危險,他們更是覺得有些好奇。好奇這空中漂浮着的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瞧着有點像孔明燈。”
“你家的孔明燈有那麼大嗎?”
“就是,況且現在這時候誰會放孔明燈呢?”
當地面上的人看着飄浮在空中的“大燈籠”時,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着的時候。那些大燈籠距離她們已經越來越近了。熱氣球內的氣球兵已經忙活了起來。
“剪斷繩子,投彈……”
因爲是臨時改造的關係,所以這些熱氣球只是在吊籃的周圍懸掛了數枚燃燒彈,原本那裡繫着的是沙袋,因爲燃燒彈是被繩索系在吊籃四周,所以在投彈時,需要用刀割斷繩索。這樣炸彈才能夠落到地上。
這是一次極爲原始的“轟炸”,儘管原始,但是卻也是人類第一次從空到地的轟炸。當氣球兵剪斷繩索的瞬間,重達30斤的燃燒彈就依次從空中落到地面……
糧倉中間的兵丁仰視着空中的“大燈籠”時,他們感覺到空中的大燈籠似乎投下了什麼東西。
即便是在黑夜中,當一個個燃燒彈從熱氣球吊籃周圍像是下蛋似的落下時,一個個黑色的圓柱體,在空中飄落時,在空氣的擠壓下它發出有些尖銳的嘯聲。在這個寂靜的午夜,這一陣陣呼嘯聲,甚至將一些睡夢中的人們驚醒,他們有些茫然的聽着空中傳來的聲音。
這是什麼聲音?
被驚醒的人們豎着耳朵在那裡傾聽着空中的聲音。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人們,也無法分辨出這種聲音,因它不同於炮彈的呼嘯,就在人們詫異的時候,糧倉的清軍卻看到那些自天上掉下來的黑點正衝着他們砸了過來。
“哎呀……”
他們紛紛四處逃散開,唯恐被空中落下來的玩意兒給砸到了,就在他們躲避着空中落下來的玩意時,突然,在他們的周圍傳出一串並不算劇烈的爆炸聲,那爆炸聲有些沉悶。
伴隨着爆炸聲,還有“噗嗤……”聲傳來,然後一團烈焰就在糧庫中騰空而起,騰空而起的火焰猛烈地超出了人們的想象。瞬間滕起的大火立即吞噬了附近的一座糧倉。
一簇簇烈焰點亮了糧庫,座座相連的倉廒被燃燒彈燃燒時烈焰點燃了,火焰在風的吹動下擴散着,燃燒着。烈焰燃燒的越來越猛烈,火焰升騰到半空中,在風的作用下向周圍擴散着。
而空中,仍然不時有燃燒彈落下來,每落下一枚燃燒彈,就可以點燃附近方圓數丈內的建築、糧倉,不過只是片刻功夫,原本處於黑暗中的糧倉就被大火映亮了,大火燒的越來越旺。
那些從夢中驚醒的兵丁,剛一衝出營房,就看到遠處的糧庫正在燃燒着,一股股火焰騰空而已,煙霧在上空飄散着!他們立即明白了過來,指着糧庫大聲叫喊:
“火、火……起火了。”
聞聲起來的衆兵丁們被眼前看到嚇了一大跳——在一座座倉廒的屋頂上,一股烈焰燃燒着,在倉廒之間,騰空而起的火焰漫延着,滾滾的黑煙已冒了出來!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他們沒有想到火居然會這麼大,以至於良久都沒等有人發聲,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火勢漫延。
大火蔓延的速度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以至於驚呆了所有人。他們甚至喃喃自語道,
“怎麼可能?怎麼說起火就起火了,而且燒的還這麼大。”
不過只是片刻的功夫,六個熱氣球投下的六十枚燃燒彈,儘管只有一半的燃燒彈落進糧倉,但是仍然點燃了近二十座倉廒,火焰在大風的作用下向四周擴散的。
燃燒彈中裝着的凝固汽油生成的烈焰,幾乎是毀滅性,儘管倉庫內的清軍試圖用火撲滅大火,但是水非但不能撲亡烈焰,反面讓火燃燒的更加劇烈了,不過片刻攻擊,糧庫附近就已經火光沖天了,一片大火沖天而起!和着夜風升騰着的,風助火勢,相鄰的一座座倉廒也頓時着了火,一時間火光沖天,在沖天的烈焰中,一條條火龍在倉廒之間遊走着。
直到這個時候,被驚醒的兵丁才驚喊起來。
“起火了……着火了!救火啊——!”
大火映紅了夜空,點亮了整個靖南城。
倉廒一座連一座被燒着。火光中,一個正在救火的兵丁這會兒又瘋了似的發一聲大喊。
“火龍……快看……過火龍了!”
那些原本正提着水桶想要救火的兵丁們和倉場役卒們又隨,無不是驚恐地擡起了臉。夜天之中,數條長長的火舌猶如火龍一般遊動着,它們所過之處,無不是被立即點燃,這是風吹出來的火龍!
那些火龍在倉庫之間遊動着。就像是真正的火龍似的。不斷地點燃這周圍的倉庫。一座座倉庫在火龍的懷抱裡燃燒了起來。
烈焰的灼熱讓不少人都抱頭鼠竄起來,他們一邊逃一邊慘叫。
“過火龍了……過火龍了……”
每當發生大火的時候,最讓人害怕的就是這些火龍。所謂的火龍,實際上就是在風的吹動下形成的灼熱的火焰。風吹動的火焰向四周擴散着,一旦形成了火龍。單憑人力幾乎很難阻擋烈焰的蔓延。
到了這個時候,火勢已經擋不住了,非但倉庫內燃燒起了大火,那些落在倉庫附近的燃燒彈,同樣也點燃了一片片民宅,在民宅間燃起一團團烈焰,在烈焰中到處都是驚喊、哭叫着的人們。
糧庫的官員從烈焰中鑽出來,看着已經無法阻擋的火勢,神情惶恐的他急聲喊道。
“快快稟報王爺!快!快!牽馬來!!”
在馬被牽過來的時候,那個官員立即飛身上馬,奔出火場,在他衝出糧庫的時候,只看到周圍的民宅也着了起來,火勢撲天蓋地的在糧庫周圍燃燒着,街道上到處都是驚恐的逃出來的百姓。
火勢已經漫延開了,火勢也越來越大,烈焰騰空,煙霧滾滾……
從睡夢中被下人喚醒的的嶽樂,儘管是攻作鎮定,但是面上仍然難掩神色中的慌張,踉踉蹌蹌地沿着廊道走向的堂廳,一進堂廳,看到等侯着的官員臉上滿是煙火燎過的痕跡,他的心頭就是一緊,連忙問道。
“可是糧倉走水了?”
此時的嶽樂面色煞白,最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對於守城的一方來說,最擔心的就是糧庫起火走水。
這可真是害怕什麼就來什麼。他顫聲問道:
“火滅了嗎?”
那官員遲疑了一下,然後纔看着王爺說道。
“沒有,王爺,這火勢已經撲天蓋地的漫延開來,絕非人力所能阻擋,下,下官來之前,已經命人,盡,儘量隔斷大火,儘量不讓火勢在城中的漫延,那,那火燒的太急,太快了,不但糧庫着了,就連周圍的民宅也跟着燒了起來……”
“什麼,火怎麼可能突然起這麼大!”
聞言嶽樂的心頭一顫,眼裡閃起一道狠色。
“可,可是有人放火,是誰!可曾抓住明軍的探子!”
下意識的,嶽樂把大火歸於明軍的探子放的火。若非是如此,又怎麼可能會突然起那麼大的火?
“查,一查到底,抓住了他們,把他們都活颳了……”
現在嶽樂恨不得,抓住那些明軍的探子,把他們挫骨揚灰。恐怕即便如此,也難削他的心頭之恨。
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糧庫已經起火了!
那官員聽着王爺的吩咐低聲說道:
“王、王爺,那,那火,說,說是從天下來的……”
“天上!”
嶽樂睜大眼睛,半響之後才大聲質問道:
“胡說,這天下怎麼可能掉下火來!”
人在家中坐,火從天上來。這火怎麼可能從天上下來?這不是胡扯嗎?
那滿面菸灰的官員哭喪着臉說道。
“下,下官也不知道,只是有兵丁說,他們看到空中有大燈籠過來,然後那些大燈籠就像下蛋似的,落下來不少炸彈,然後糧庫就着了……”
“大燈籠……下蛋一樣……咳咳……”
嶽樂一下猛咳起來,對着眼前這官員連連指着手說道。
“這,這可能嗎?到底是怎麼回去,去給本王查,查個清楚……你們不用怕,只要查出了原因,王爺我自會跟皇上請罪,你快些回去……”
“王爺……”
“快去查!”
嶽樂怒斥道。
“大燈籠,下蛋,這樣的藉口說出來,可是會笑死人的,別人是笑,皇上可是會殺人的。”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甚至有想要狠狠地抽這人幾個耳光的念頭。這小子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這樣的話說出來會有幾個人信?
要是他把這樣的話說給皇上聽。到時候皇上的雷霆之怒下來,又豈是他能擔待得起的?
“可,可是王爺,當時的確實不少人都看到了,都說,都這麼說……”
見王爺打着不願意再聽的手勢,那官員只得再次跪下,然後就告退出去了。
“等一等!”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嶽樂喊了聲,聲音忽又低了下去。
“告訴我,今天到底燒了、燒了……幾座倉廒?”
官員抿抿嘴,然後才說道。
“二、二十幾、幾座,這,這火越燒越大,興許,興許得燒掉一半。”
嶽樂一聽的眼皮跳着,臉上也看不清楚什麼神色,良久他都沒有說出一個字,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這麼多糧食被燒了。接下來怎麼辦?
經歷了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他只是擺了擺手,然後說道:
“知……知道了,你們走吧!”
官員欠身退出堂廳的時候,嶽樂靠在了椅上,緊閉上了眼睛,看不出面上到底是憂還是怒……但是誰都能從他的臉上看出神情中流露出來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