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我大清!
幾乎是在蘇克薩哈說出他的那番話之後。福臨的心裡就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對於江南漕糧斷絕之後,一直憂心着漕糧一事的大清國朝廷來說,現在有了糧食,自然是件大好事。
這可不就是天佑我大清!
甚至在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時候,福臨都覺得這是祖宗在保佑。這說明大清的氣數仍在。有時候對於陷入絕境中的人們來說,哪怕是一線希望,都會讓他們爲之激動。
儘管在福臨看來,現在大清國還沒有到那種地步。可是這樣的好消息,確實極爲難得的,畢竟打從去年起,他幾乎就沒有聽說過什麼好消息。
“可不正是天佑我大清,那南洋自古盛產大米,若是購買洋米,於南洋數十國每年恐怕可取不下四五百萬石!”
見皇上的心情不錯,蘇克薩哈立即跟着說道,他這麼一說,福臨自然事連連點頭。
“蘇克薩哈,若是如此,你可爲我大清立下大功了!”
心情大好的福臨看着蘇克薩哈讚賞道。這樣的好消息,最近委實也太少了。如果能天聽到這樣的好消息,想來批閱奏摺什麼的也就不是什麼苦差事了。
“這都是主子的功勞,若不是主子當年招靳家入內務府,那靳家人又豈會老少皆願主動爲國分憂,尤其是靳文博,更是不遠數千裡,往廣東爲國分憂。”
蘇克薩哈並沒有把功勞都攬到他的身上,做奴才的有沒有勞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讓主子開心,當然,他並沒忘記靳家的人,沒有忘記靳文博。沒有忘記爲他美言一兩句。
瞧着得意不已怕蘇克薩哈,索尼在隨聲附和的同時,卻又看似無意的說道。
“這南洋米遠在南洋,想要運米來京,恐怕非得造海船,經海路來京方可,莫說我們滿人並不長於使船,就是北方漢人,擅長使船者,也極爲有限。”
對於索尼來說,他自然不會讓蘇克薩哈這麼得意,幾乎是立即開始挑起了蘇克薩哈這個法子裡的毛病。
“索大人此言詫異。”
已經成竹在胸的蘇克薩哈,自然是得意洋洋的說道。
“通州等地尚有漕幫之人數萬,如今大抵都因爲漕糧斷絕失業在家,無不是難以維持生計,朝廷若是召其使船,其必定感激朝廷之恩,爲我大清所用。”
拖了這麼幾天,蘇克薩哈已經在心裡反覆的推敲了別人會怎麼樣反駁他,對此自然是早就有了應對之策。
“漕幫?有清江漕幫悉數投賊之前車,漕幫之人,又豈可相信?若是其出海後,駕船從賊,我朝又能爲何?恐怕只能眼巴巴看其降賊吧!”
索尼立即一口道出了那些人的最大問題,
“皇上,當初清河縣之所以被那些海賊輕而易舉奪了下來。就是因爲當地的漕幫降了賊,和海賊裡應外合,才讓他們輕易奪了清河,佔據了江北。這些漕幫之中,可是有不少都是前朝的漕兵!”
索尼的話聲剛落,蘇克薩哈立即辯駁道。
“索大人此言差矣,此漕幫非彼漕幫,海船行於海上,而不是於通州,其家人皆在通州,漕幫之人,縱是行船於海上,又豈敢降賊?”
索尼與蘇克薩哈你一言我一語的答對時,相比於索尼,蘇克薩哈可以說是早就成腹於胸,畢竟這些問題,之前靳文博就已經充分考慮到了,完全不是問題,若不然的話,蘇克薩哈又怎麼可能冒然提及此事。
“估且如此,那船從何處來?”
見蘇克薩哈見招拆招回答的好不利落,索尼立即反駁道。
“那海船自然不同於漕船,沒有,海船怎麼運糧食?”
索尼的反對,讓蘇克薩哈在心底冷笑幾聲,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地說道。
“船可於滿洲造,鴨綠江畔蒼天巨樹何其之多,可以就近伐木造船,船造好後,直接往南洋運米,然後再駛往溏沽,海船運糧極多,每艘海船可運米不下萬石,甚至數萬石之多,遠比漕船所能相比,若是於滿洲就近造數十大海船,既可滿足南洋運米之用,每年可運米不下數百萬石。”
在來這裡之前他就已經和靳文博就可能碰到的問題一一想好了對策。在滿洲造船,更是靳文博想出來的法子。
過去不是沒有人這麼想過。只不過那個時候,大清國並沒有人會使船,可是現在卻不同,在這裡可是有不少漕幫的人因爲漕糧斷絕衣食無着,他們可是個頂個兒的都擅長使船。
當然,無論是蘇克薩哈也好,索尼也罷。他們都不知道,在運河上行船與在大海上航行,有着根本的不同。不過既然不知道,索尼自然也就無從反駁了。而蘇克薩哈當然不會把這個問題說出來,在他看來,只要現在皇上同意了,將來,這個問題就不是什麼問題。到時候自然有時間操練水手。
而蘇克薩哈的心裡此時可以說是極爲得意,他知道,現在已經成功的讓皇上心動了,他甚至都不需要擡頭去看皇上。
每年幾百萬石糧食,完全能夠滿足京城的食用。這可是現在朝廷所面臨的最大的難題。
“況且,有了這些海船,他日大軍亦可從海路南下,直搗海賊之賊巢,斷其海上歸路,如此,東南必可從此平定!”
在蘇克薩哈得意洋洋的道出這樣的一個理由的時候,索尼看着其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樣,心下暗自厭惡之餘,又冷笑道。
“蘇大人所言不假,可是別忘了,現在東南沿海,海賊出沒,海賊所憑者,正是其擅長水戰,現如今海賊斷我之漕糧,又豈會容忍我大清於海路獲得南洋米,若是海賊於海上阻攔海船,到那時,不但沒有運來米,反倒又失了船,如此一來豈不是得不償失,”
索尼的反駁讓蘇克薩哈在心底暗自冷笑之餘,他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稍作沉思後,才頗有些爲難的說道。
“皇上,索大人,這海上與路上不同,只要船一出海,茫茫大海之上,尋找一舟一船無疑於大海撈針,縱是偶有攔截,損失也極爲有限,只要運來一石南洋米,朝廷可得銀利一兩,一船可得銀萬兩,若是百萬石,既可得銀百萬兩,縱是偶有損失,亦可以接受,畢竟這造一艘海船不過區區千餘兩,一船一趟獲利既可造十艘海船。”
儘管蘇克薩哈的解釋看起來頗爲有利,但其臉上的爲難,落在索尼的眼中,讓他在冷笑之餘,繼續落井下石道。
“蘇大人所言極是,這一船一趟獲利既可造十艘海船,如此之利確實可觀。若是能回來自然是好,可若是海賊舟船盡出,四處攔截,我大清的運糧米船十不還一之時,又該如何?”
在索尼發出這聲質問量,原本還傾向於支持從南洋運米的福臨,同樣也看着蘇克薩哈,等待着他的回答。
索尼的針鋒相對,讓蘇克薩哈的心底早就已經涌起一陣陣的不滿,身爲內大臣的他知道,無論是索尼也好,或者其它人也罷,對他早就是滿腹的不滿與敵意,他們鄙視他的爲人,不恥他的爲人,他們認爲當年攝政王死後,身爲其門下的他,不應該背叛攝政王,他們想的倒是好,難道他們就不知道,當時攝政王已經身死,他蘇克薩哈是攝政王的門下不假,可是他蘇克薩哈也要活命,攝政王活着的時候,能夠保他,若身故之後,那就是皇上,就是太后當家,他們只要願意,隨時都能要他蘇克薩哈的小命。
所以,爲了保命,蘇克薩哈纔會投靠太后,靠着告發攝政王多爾袞,總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和榮華富貴。但自此之後,這旗人皆不恥他蘇克薩哈的爲人,也正因如此,皇上纔會對他信任有加,因爲皇上、太后都知道,旗人不容他蘇克薩哈,不恥他的爲人,所以,用於他來,自然更爲放心。
你們一個個的不過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痛,等到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你們的身上,到時候,你們才知道,我蘇克薩哈當初並沒有做錯。
不過只是一羣僞君子罷了!
於心底冷笑着,見索尼那副似得意又似平淡的模樣,蘇克薩哈並沒有立即回答,反倒是一直看着他的福臨有些心急道/
“蘇克薩哈,若是如此,又該怎麼辦?”
對於身爲皇帝的福臨來說,他可不希望,這樣的好事,臨到最後卻不過只是空歡喜一場,於是自然顯得極爲關切。
迎着皇上的詢問的目光,蘇克薩哈說道。
“皇上,其實,此事的關鍵,並不在我如何造糧,如何運糧,亦不在海賊會不會於海上攔船,而在於……”
話聲故意一頓,蘇克薩哈用餘光撇了一眼索尼,在其目中尚還有一絲得意時,用極爲平淡的語氣說道。
“在於這船掛何旗!”
船掛何旗?
無論是索尼亦或是福臨,皆是一愣,他們不解看着蘇克薩哈,然後福臨問道。
“船掛何旗?這又是何意?”
“回皇上,這海上不同於陸上,海上船掛何旗,即是何國之船,若是我朝運米船,掛他國之旗,自然是他國的船,若是海賊攔截的話,就等於侵犯他國,如此,他國水師,必定會派艦保護……”
直到這個時候,蘇克薩哈纔再次露出些得意來,他看着神情頗爲驚詫的索尼,繼續說道。
“這海賊確實是以擅長海戰而屢勝我大清,可是索大人恐怕不知道,這西洋諸國,皆是擅長海戰,葡萄牙者、荷蘭者,皆是不遠數萬裡,一路趟海遠道而來,其所長海戰,絕非海賊能比,若是運米船掛荷蘭旗,爲海賊劫奪,荷蘭必定不會輕予海賊,如若荷蘭派水軍保護,或干涉,必定能重創海賊,屆時,我大清勢必可不費一槍一彈,即可借外兵除以海賊,如此豈不妙哉!”
一句“豈不妙哉”之後,蘇克薩哈的面上再也沒有了之前故意做出的爲難,他之所以如此,正是爲了在皇上面前打擊索尼,爲了彰顯出他蘇克薩哈的才能。
看着其這副模樣,心知掉進其陷阱中的索尼,便立即出言反駁道。
“哼哼,那西洋人的旗豈是想掛便掛的,若是荷蘭人、葡萄牙不讓我大清的運米船掛旗,又該如何?”
索尼當然沒有提到掛外國旗有損大清國的威望,這會我大清不過只是剛入關,還沒有那副“天朝上國”的架子,而且一個個的都是實用主義者,若是能這樣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引洋人攻擊海賊,自然是再好不過,那裡會自討沒趣的說什麼,大清船掛外國旗,有損天國的顏面。
也正因如此,索尼便直指蘇克薩哈這個建議中最關鍵的一點,西洋人讓不讓掛旗。
“正是如此,蘇克薩哈,若是西洋人不許,又該如何?”
皇上的詢問,讓蘇克薩哈再次叩頭說道。
“皇上,此事再簡單不過,這西洋諸國與我大清截然不同,其自有國情在,若是我朝於其國中辦有船運公司,就相當於辦商號於其國中,商號內的船隻,皆可掛其國旗,而此事,奴才那邊已經辦好了,現在已經於澳門辦了一家商號,我大清所造運米船,他日皆可掛葡萄牙旗,若是再於荷蘭人屬地辦理商號,運米船亦可掛荷蘭旗,若是海賊攔截,等於同時惹怒兩國,其豈不是自尋死路?”
在澳門的公司當然不是蘇克薩哈辦的,而是靳文士買下來的,本意是爲了轉移靳家的家當,現在則成了蘇克薩哈的邀功之物。
“到時候,我等所愁恐怕並不是海賊來不來攔截運米船,而是愁其敢不敢攔截運米船了!”
“蘇克薩哈,這件事,你辦得好!”
聞言頓時大喜的福臨立即出言稱讚道。而皇上的稱讚,讓蘇克薩哈得意之餘,那耳中卻又一次傳來一句不鹹不淡的話來。
“蘇大人的法子,若是辦成了,自然是於國有利,可,蘇大人,您這法子裡,卻有一個地方是無論如何,都解決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