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抽打下去讓人皮開肉綻,但還能活着,這五十大板直接把動刀那個活活打死,苦役兩年倒還好說了,總算能留下性命。
後來人們才聽說,趙十一和雲山行徐州城的管事去請示此事,說現在抓人恐怕抓不到,不如由雲山行出銀子先行賠付,以後緊盯就好。
“誰對營屬不利,誰就是和趙字營爲敵。”趙進回答的很簡單,但背後的嚴厲態度卻讓大夥知道怎麼辦了。
類似的例子出過幾次之後,徐州城內再也沒有什麼營屬吃虧,外地不長眼的騙子之流倒不是絕跡了,而是徐州州城各方都是緊盯,生怕惹出什麼不是來。
人心不知足,沒人敢惹營屬之後,營屬們卻自己張揚起來,覺得自己可以橫行霸道了,少數人氣焰立刻囂張不少,但趙字營同樣不容這個,雖然官府差役不動手,趙字營駐紮在城內的連隊開始執法,懲處比官府還要重,這股逆流也很快安靜下去,大家都知道規矩界限在那裡了。
對絕大多數的家丁家屬來說,他們不想橫行霸道,能溫飽過活就已經是幸運,如果能不受欺負,平安做人,這就是福氣了。
大明這當兵是賤役,除了邊關衛所之地,誰家有人從軍說不上是什麼光彩事,可在徐州這邊,你家裡子弟有人做家丁,你就可以挺直腰板,昂首做人,這是體面事,別人都會對你敬畏。
很多出了家丁的小門小戶人家,世世代代小心做人,那裡有這樣揚眉吐氣的時候,很多人就爲了這個也要叮囑子弟好好做這個家丁,一人當家丁,造福全家。
絕大多數的營屬覺得光彩,可也有些人並不這麼想,住在徐州城南的樊家就不這麼想。
樊家雖然不是徐州本地土著,但也已經住了三代,既然住在城南,那日子也就好不到那裡去,過得很是艱難。
誰都想過好日子求上進,讀書求功名被當做正途,考中秀才之後,就能拿到官府的錢糧貼補,官家民間也要給些面子,這的確是一條路,可在徐州城內,你想要中個秀才也得是有名有姓的富貴人家,不然這好事憑什麼輪到你身上。
樊家男人樊子夏總說自家是詩書門第,祖上有人做過大官,自家也要重走這條功名路,說一次兩次還好,說多了惹人笑話,大家都在辛苦討生活,都是窮苦人家,你整日裡說自家高貴,這是瞧不起大夥的意思嗎?這樊子夏就在街面上得了個綽號,名叫“樊丞相”。
常住的住戶都能知道,樊子夏年輕時候是讀書的,只不過連考了幾次都沒考中,也就熄了這份心思,他家的老人也是心氣高,總想着孩子出人頭地,可連個秀才都考不中,氣急攻心得了大病,沒熬幾年就走了。
這場大病讓本不寬裕的樊家更加窘迫,樊子夏也沒有繼續讀下去,而是學了門做蘇州鞋的手藝,靠這個養家餬口。
二十多歲的時候成家,婆娘是城內某大戶的丫鬟,說是有了主家的孩子被攆出門的,可這個境地,誰也嫌棄不得誰,一起湊合着過吧!
有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之後,本就窘迫的生活更加艱難,但還勉強維持下來了,樊子夏倒是想讓兒子樊金榜讀書考功名,可家裡想要吃口飽飯都難,哪裡有錢去上私塾,樊子夏只能自己去教。
可樊金榜從小被母親和姐姐寵的無法無天,根本沒心思學什麼,整日裡在外面瘋玩,好勇鬥狠的本事倒是學了不少。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樊家的幾個女兒都嫁出去了,女婿算是心善,多少能貼補一點回來,而這樊金榜則是軟磨硬泡的讓父母找了擔保,去給趙進做了家丁,少了負擔,多了貼補,日子好過許多。
而且這樊金榜加入的時間算早,儘管沒有做上連正隊正,但也進了趙字營的親衛隊,在外人看來,這算是有前途的地方了,這親衛想必就是官軍武將的親兵家丁,以後都要放出來管事的。
有這一層,樊丞相的綽號沒什麼人叫了,大家見到這樊子夏都稱呼一句“樊先生”,比從前客氣幾分。
外人看着風光,自家日子寬裕,連着樊子夏都有閒暇把書本撿起來做些文事,但這樊子夏卻對趙字營沒有一絲感激,兒子每次回家,都和兒子講,你這是一身本領卻被賊人收用,將來那趙進被官家拿了,你也要跟着倒黴,咱們樊家也是要受連累,若是被當成逆賊反賊,地下的祖宗都要蒙羞,在這樊子夏想來,自己兒子能進這親衛隊,想必是有本事的,不然怎麼會被選用。
開始時候,這樊金榜聽得很不耐煩,往往和老爹爭吵起來,可他從小被嬌慣的無法無天,耐不得趙字營的枯燥,然後又自覺自己一身本領卻得不到提拔,心裡有了怨氣,老爹的這些言語就說進心裡去了。
說歸說,樊金榜也不敢不做家丁,趙字營對逃兵的懲治嚴酷異常,而且他也不敢冒險去別處,雖說“一身本領”,可如果沒個着落,那豈不是兩頭空。
樊家在外面的確是有親戚的,就在去年秋天的時候,突然有南京的親戚過來探親,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一聊起來的確是自家親戚,而且帶着很豐厚的禮物,連忙放到家裡去招待。
這漢子很是沉穩,看穿着打扮也有幾分體面,可待人接物卻殷勤客氣,讓樊家人頗有好感,本來說住兩晚就去何家莊那邊看看,等聽說樊家有個孩子在那邊當家丁之後,這漢子卻打算多住幾天了。
說起來也是奇怪,徐州城內的百姓人家,都把自家子弟給趙進做家丁當成榮耀,恨不得天天說,而樊家卻覺得不光彩,在外面還好,在家裡是不提的,對這個明顯有幾分體面的親戚,更是羞於談起,唯恐被人笑話從賊,也不知道爲何,聊了幾句之後,這話就被套了出來。
樊家上下那有什麼見識本事,更對別處來的體面親戚懷着幾分敬畏,這南京來的漢子說話又是很有技巧,什麼心思都瞞不住了。
認爲跟從趙進是從賊附逆,讓族裡和祖宗蒙羞,之類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講了出來,那漢子也是頗多讚賞,說樊家這是明白大義,將來朝廷和官府知道了,定然要重重褒獎的,說得樊子夏飄飄然忘乎所以。
那漢子住了幾天後留下了十幾兩銀子,說是給樊家的報酬,這可是筆大錢,樊家推辭,那人強給,雙方這麼你來我往幾次,也就喜滋滋收下了。
離開兩天左右,這南京親戚就回來了,這次卻是說了自家的身份,這位親戚是在南京錦衣衛當差,爲一位大佬做眼線探子的。
不說別的,單是錦衣衛這個名頭就把樊子夏嚇壞了,等看到那腰牌告身什麼的,更是魂不附體,那錦衣衛親戚倒是和顏悅色,說朝廷馬上就要對徐州動手,將這些反逆一網打盡,到時候跟從的也是抄家滅族的罪過。
說起這個罪名,本就一直擔心的樊子夏更是心膽俱裂,當時就跪下給那親戚磕頭求饒,這親戚態度變得更加和氣,說如果能立功的話,非但無罪,甚至可以升官發財,像是樊金榜這樣的少年英傑,怎麼也得有個千總的位置,那可就是朝廷堂堂武將了。
樊子夏多年以來一直的心思,就是做大明的官光宗耀祖,聽到這個,如何能不動心,可他也不至於徹底糊塗傻了,也知道想要立功,少不得就要做內應什麼的,樊子夏一直瞧不起趙進這些年輕人,覺得不過是誤打誤撞靠了運氣,可也聽過不少趙字營的雷霆手段,知道這夥年輕人的心狠手辣,猶豫着不敢接茬。
那一直和顏悅色的親戚現在才真正翻臉了,只是說他們已經拿了朝廷的銀子,而且還把徐州的機密全都說出來了,現在想後悔已經來不及,如果這些被趙進這夥賊酋知道,肯定全家沒有活路,如果不答應做內應,那麼就死路一條。
話說到這般地步,不答應也得答應了,讓樊子夏沒想到的是,自家兒子樊金榜居然也贊成做這個內應。
家丁沒什麼假期,可如果家人去駐地附近看望,主官往往也會做這個人情,讓全家團聚一天兩天的,就是借這個機會樊家父子才見了面,不急着來已經不行了,那錦衣衛威脅的很明白,如果抖摟出去,樊金榜必死。
樊金榜在親衛隊看到知道的稍多,他知道朝廷正在糾集大隊兵馬,說是有幾千騎兵要過來,到時候趙字營怎麼可能頂得住,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做內應立功。
這回答讓樊子夏鬆了口氣,原本他就擔心自己兒子不聽,現在不用擔心這麼多了。
趙字營大概有多少兵馬,大概都駐紮在什麼地方,趙進在何處,這些樊金榜都告訴樊子夏,不過這些消息只要來過何家莊的,心思細密些的,都能知道,倒說不上如何機密,可告訴官家這些,總歸是個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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