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匯客棧周圍本來是徐州第一等繁華的地方,可如今冷清得很,那幾個錦衣衛番子一住下,再朝着這邊來,想要住店或者進入客棧的都會被嚴加盤查,徐州百姓也不是傻子,這時候誰還敢湊過來,若是被認爲別有用心,恐怕連命都沒了。
路上這麼冷清,那些“閒人”也不離開,只在那裡閒聊。
”裡面住着的可是番子,這夥人說拿什麼人就拿什麼人。“
”他們在裡面有酒有肉有娘們,咱們卻在外面喝風。“
”你聽說沒有,尤老大今天安排人過來,還發了大脾氣,聽說城西老關不想出人,被他大罵了一頓。“
”這可是番子,連知州都能拿的..“
”噓,小聲些,來人了!“
兩個議論的人很是小心,等看到那腳步匆匆的人靠近後,才鬆了口氣,一人禁不住笑罵說道:”急火火的作甚,嚇煞個人,你臉色怎麼這麼白?出什麼事了?”
新來這個人滿臉煞白,全是驚懼神情,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老關死了,他兩個要好的兄弟也死了。”
剛纔這邊正議論到老關,猛聽到這個消息,兩個人渾身汗毛都要炸起,一人開口已經帶了顫音,壓低聲音問道:“老關不是官差嗎?怎麼就死了?”
“聽說中午回家歇息,然後鄰居聽着那邊有人叫,也不敢出來看,等安靜了纔敢去報官,捕房的人一去,發現滿屋子是血,老關腦袋都被砍下來了,他那兩個兄弟身上也是血窟窿,慘啊!“
”那你過來幹什麼?“
”尤老大已經發話了,說老關手底下的人歸他直管,誰也別亂了做事的規矩,讓我來知會一聲。”
說完這番話要走,卻被一人抓住,小聲說道:“老關好歹也有個衙役的身份,這件事官家怎麼說?”
“陳老太爺和趙老太爺都發話了,現在忙番子的事情,老關這邊押後再說,我還要去別處,你們看仔細點。“這人說了幾句,急忙忙去了。
這傳信的人一走,方纔議論的兩人彼此看看,都是沒什麼話說,一人打了個激靈,乾笑着說道:“天怎麼這麼冷呢!”
或明或暗的消息在城內各處傳遞,六房書辦這等吏目的頭領,消息自然靈通的很。
刑房李書辦此時正在家中,他的侄子站在邊上伺候,這吏目的身份是代代傳承的,不過李書辦只有幾個女兒,這位置以後是要交給侄兒的,所以前年就把侄兒安排進了衙門刑房這邊,跟在身邊歷練學習,人精明懂做,風評很是不錯。
“老關這是假精明真糊塗,在這時候居然還想着觀望,被收拾也怪不得別人。”
自有親信把消息傳過來,李書辦不屑的點評說道,抿了口茶水又說道:“就算番子真要對付趙家,他也扯不上什麼關係,一個街面上的混混,他以爲自己是誰。”
邊上的李家侄兒跟着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叔,何家莊那邊的營生咱們挨不着,這城內商行酒坊的產業也不少,咱們家要不要做個準備。”
“準備個毬,就這麼幾個番子,你以爲能翻了天,且不說能不能抓,就算他們抓了,咱們徐州地面上也要大亂,到那個時候,不長眼的都活不了,你以爲趙進進不了這城嗎?”李書辦厲聲質問說道。
李家侄兒乾笑着低頭,李書辦把手裡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厲聲說道:“這等念頭想都不要想,現在咱家要做的就是一門心思的幫着趙家,不要留力,不要換人情,能幫得上的要幫,不能幫的也要說話,你明白嗎?”
“叔,番子都來了,真要查他們趙家,誰還敢沾邊?”
“糊塗!糊塗!你以爲老趙就只是個捕房的班頭,這城內千把拿刀的給他賣命,咱們稍顯出點不對來,全家都活不成,老趙家現在肯定防着有人報信!”
趙振堂晚上沒有在家休息,而是去了貨場那邊,何翠花由趙三夫婦還有孟家兄妹陪着,卻去了西門附近的一處宅院居住,明天天一亮就要出城。
趙字營的家丁,衙門裡的差役,城內市井江湖的人馬,骨幹頭目都集中在在這邊,不斷的得了命令調配,急忙的出去忙碌。
衙門那邊也有人坐鎮,總捕頭陳武就在捕房那邊帶着,現在衙門裡進進出出的消息都要過他那邊。
趙振堂在貨場正屋的大堂中,手邊放着鬼頭刀,趙字營在城內的連正背手站在他身後,正跟着趙振堂學砍頭的年輕人站在一邊,這人也是趙家族裡的男丁,算起來是趙振堂的侄孫,年紀卻比趙進大兩歲,人稱趙十一的,又是親戚又是趙振堂的徒弟,也低頭站在一邊。
在趙振堂的面前,尤振榮臉色鐵青,不住的罵道:“這幫狼心狗肺的孬貨,平時好處拿的這麼多年,到見真章的時候居然縮頭,我是瞎了眼。”
“你也不用這麼生氣,老關的腦袋能讓他們想明白,咱們也不用擔心太多,客棧裡那四個喝了那麼多酒,又摟着粉頭折騰,事情是辦不了的,但要小心幾件事,看看城內有沒有探子,防備有什麼不長眼的過去兜搭!”趙振堂沉聲說道。
尤振榮點點頭,悶聲說道:“老太爺放心,咱們的人裡裡外外都盯緊了,就算一隻蚊子想要飛進去咱們也能知道。”
趙振堂緩緩點頭說道:“今晚大夥勞累些,明天二奎他們進城幫忙,大夥也就不用這麼累了。”
尤振榮連忙笑着說道:“那敢情好,現在城內可不嫌人多,老太爺你先歇着,我去客棧那邊壓陣,總要盯住那幫小的。”
招呼了聲出門,來到貨場院子外,尤振榮的兩個親信急忙跟上去,壓低了聲音詢問,尤振榮回頭看了眼,有幾個漢子不遠不近的跟着,尤振榮咬牙說道:“還能怎麼辦,老趙說什麼就是什麼,明天齊二奎那夥廝殺漢就進城了,誰要有什麼小心思,肯定是死路一條。”
聽到“齊二奎”的名號,大家都不出聲了,連帶腳步都加快不少。
城內的三教九流還算良民,可城外的鹽梟觸犯王法,做得是亡命勾當,殺人不見血的,這齊二奎當年就有兇名,跟了趙進之後更是了不得,幾次火併都是大獲全勝,殺的人頭滾滾,城內這夥地痞混混打鬥上還可以,能見血出人命的就是狠人了,哪能和齊二奎這幫私鹽販子比,
而且別人可以考慮做良民,私鹽販子卻和官府是死敵,這夥人肯定和趙家一條心,想想老關的下場,再想想第二天的齊二奎進城,大家都覺得渾身發涼。
張建亭等四個番子都起來的很晚,把粉頭們打發出去,洗漱完畢之後,店家急忙送進來了烙餅和羊湯。
“這酒還真是不錯,喝了那麼多也不頭疼。”有人唸叨着說道。
“他孃的,這徐州地方上果然不對勁,昨天一下午,今天太陽老高,居然就沒有人上門來找,是不把咱們兄弟當事,還是怕那個趙進?”有人罵了一句。
張建亭把餅撕碎了泡在湯裡,笑着說道:“管他的,在咱們錦衣衛跟前,哪有別人揚暴的,今天咱們直接去知州衙門,既然給臉不要,咱們直接過去敲,砸碎了骨頭還怕不出血嗎?”
衆人鬨笑,等一切收拾停當,已經是快午飯了,他們行李和馬匹都寄放在客棧裡,四人問清了路,直接奔着衙門去了。
這四個錦衣衛倒是不知道,他們一出客棧,立刻有人進了他們的屋子,還有人去了馬廄,把他們的行李和坐騎仔仔細細翻檢,然後再恢復原狀,看看能不能從這些東西上看出他們來意或者找到什麼線索。
選在午飯的時間過去,這也是官場上的規矩,接待的一方總得留飯,而錦衣衛這樣嚇人的上差登門,更要山珍海味的招待,少不得還要請院子裡的女人出個堂會,或者直接去行院裡面招待,這個便宜總是要佔的。
徐州貧苦,州城街面上也冷清的很,行人來來往往,看到穿着官袍的錦衣衛都閃躲在一邊。
張建亭等四人對這樣的敬畏早就是習以爲常,絲毫不在意,他們也沒有注意到這些“行人”彼此交換眼神的模樣。
“南京錦衣衛左千戶四百戶小旗張建亭,會同校尉三人,特來徐州查案,麻煩通傳知州大人。”在知州衙門的大門前,對門房差役,張建亭朗聲說明自己的身份。
小旗品級低微,可錦衣衛橫行慣了,直接就是找正堂官打交道,聽到這錦衣衛的名號,門房差役嚇得身子一縮,左右看看才幹巴巴的說道:“幾位上差,知州太爺正在養病,不見外客。”
養病?張建亭眉頭一皺,沉聲問道:”既然知州大人不在,同知大人可在?”
“真是不巧,同知大人也病了。“
”判官呢?”
“咳咳,判官大人也病了,說是不能在城內嘈雜之處,已經去了城外山上..”
四名番子臉色都是陰沉下來,一個人病了還好,一下子三個人都病了,還特意去城外養病,他們自然明白這是爲什麼。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