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很明白,可真到火銃練習的時候,葛田豐還是覺得太繁瑣了,手持長矛不過就那麼些動作,而這火銃開火則是要幾十個步驟,從吹火繩保持燃燒,到清理槍膛,還要架起木叉,又有注意,好在火銃訓練的場地距離武館很遠,大家每次去都能散散心,而且這學習火銃的過程算是有趣,有教頭一板一眼的教,同時在校場上還排列着齊人高的木板,上面都是圖畫,畫的是火銃發射的各個動作,這些畫大家都很喜歡看。
武館的課程也不是整天苦練不停,每天有半個時辰學認字讀書,每隔三天會有兩個時辰的閒暇時間,這讀書認字的勾當有些學丁很從容,有些學丁當真覺得頭疼,可也沒辦法,教頭們對這個要求的一樣很嚴,如果認字讀書的考覈出岔子落後,也有種種懲罰。
而那每個三天的閒暇時間也不是讓大家放羊亂跑的,都有人過來講授趙字營的各種事例,有人講趙進如何一步步成長起來,因爲他顧念鄉親,顧念每一處控制的地方,講當年的窮苦無奈,講當年被人壓迫苛待,將當年外面瞧不起徐州邳州,大家跟着趙進纔有了溫飽和好日子。
這個講授得到了不少學丁的贊同,他們很多家就是受益者,他們把父兄的見聞直接拿過來,有添油加醋的吹噓自己家和誇耀徐州邳州,每次都討論的很熱烈,葛田豐每次都聽得很仔細,也聽得很羨慕。
本以爲來講述事例的這些人都是教頭老師之類,可聽了兩次下來,葛田豐才知道,原來這些人都是現身說法,說得就是自己的經歷。
所講的東西也不光是徐州的事,還有人來講聞香教白蓮教怎麼蠱惑人心的,將這些教門的上層如何驕奢淫逸,對下面怎麼欺騙,怎麼蠱惑人心,還說他們爲什麼要掀起大亂,以及在這大亂中他們做了什麼,殺害無辜,侵佔婦幼,倒賣人口,然後不斷的攻打席捲鄉鎮城池,造出更多的流民難民,再這麼周而復始,只爲一己之私,卻假託神佛,讓無數人陷入苦難地獄中。
葛田豐聽這個講述的時候,整個人先是恍然大悟,然後憤怒的好似炸開,他吃盡苦頭然後成爲流民然後被裹挾,很多事情只是懵懵懂懂有感覺,這次卻徹底明白過來,原來聞香教對自己造了這麼多孽,原來自己和身邊人因爲這聞香教和別的教門吃了這麼多苦,到這個時候,對聞香教那邊沒有一絲眷戀,反倒對徐州有了感激。
有人講述自己怎麼被大明官府盤剝,怎麼把手裡的田地典賣,怎麼賣兒賣女,怎麼看着身邊的親人餓死病死,然後被迫流浪,還有人請來大明官府的吏目差役,講述大明官府的官吏差役怎麼和地方士紳豪強勾結,怎麼在收取稅賦徭役中上下其手大發橫財,但不管哪一方,說到最後都是誠心實意的頌揚徐州,推崇趙進,只有他們來了,這才苦難才都消失,一切弊政都已經不在,全部公平公正起來。
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葛田豐發現同學們的反應完全不同,那些出身不錯,以及各個圈子的頭領,除了聽的仔細之外並沒有其他感觸,就和他們聽課聽講一樣,而其他同學,包括徐州和邳州出身的子弟,往往聽得眼圈發紅,甚至有人當場啜泣,或者咬牙怒罵,大家都是感同身受,看來這三等班內的同學們,很多好日子也沒有過幾年,都經歷過那種苦。
因爲什麼受苦,因爲大明官府和地方豪強欺壓盤剝,因爲邪教教門甚至那些佛寺道觀的欺騙壓榨,因爲什麼享福,因爲什麼安定,爲什麼有了現在的好日子,因爲有了趙進,因爲有了趙字營,一切都公平公道,讓本該餓死病死的人有了溫飽,讓大家有了好日子。
講課的人也有流民出身的家丁和團練,有的就是二等班和一等班的學員,他們說自己當年怎麼經歷那些苦難,怎麼被裹挾來到山東,怎麼去了流民田莊,一步步過上好日子,現在有了前程,這樣設身處地的講述往往能引起共鳴,越聽下來大家就對趙進越是感恩感激。
偶爾也有幾個讀書人過來講述這些,他們倒不是過來教授讀書寫字,而是說些大義的事情,這個大義可不是忠君愛國,而是講如今這天下還有多少人吃苦受難,這些百姓都等着你們去拯救,等着你們去給他們溫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還有那年紀大的衛所軍戶,當年在外面做過把總這樣的軍將,講大明各處軍營的腐敗不堪,將塞外蒙古各部和關外建州女真對華夏的威脅,在這個時候,他們很少提大明百姓和大明天下這個,只是說“這天下”“億萬百姓”,講面對這些威脅,大明官軍根本指望不上,要靠趙字營去擋住他們,要靠在座的諸位。
如果在一開始聽這些講述,葛田豐根本聽不太懂,可現在他已經能理解不少,結合自己的經歷,結合自己的所見所聞,他對這趙字營除了感激之外,也有越來越多的忠心,覺得自己能在這個武館內是一種幸運,覺得自己在將來可以有更遠大的前途,葛田豐愈發死心塌地,愈發對趙字營忠心耿耿。
葛田豐還注意到,那些聽着百姓流民苦難無動於衷的同學們,卻在那些讀書人和衛所軍戶的講述中頗爲激動昂揚,甚至還有人在講述完之後激動的和同學們宣揚,說咱們要跟着進爺,拯救這天下的億萬生靈,讓咱們趙字營威震天下。
在武館內幾個月的時間,很多學丁一開始的興奮已經消退,甚至對這勤奮忙碌有了點厭倦,每天只是機械跟隨,而葛田豐的熱情仍在,甚至因爲這感恩和忠心,他的熱情和勤奮比剛來的時候還要超過,這樣的表現也有了回報,葛田豐在三等班內各項表現已經可以排進前三十了,教頭們誇獎的次數也開始變多,因爲他的努力可以在三等班內排到前五,這樣努力提高讓自己變得出色的學丁,當然要大力誇獎,樹爲榜樣。
因爲這出色的表現,原本被圈子疏遠,和大家沒什麼共同語言的葛田豐也開始有了朋友,開始有人找他聊天,開始請他幫忙,大家聊天的時候所談的無非是見聞和武館內的事情,葛田豐拙於言辭,每次所說的,除了在山東地獄般的磨難,就是對趙進的感激和膜拜,那種死心塌地表露的很明顯,但大家也能看得出來,這是發自內心的。
除了教頭們和外聘老師的講課之外,日常訓練往往是二等班和一等班的學丁過來主持,將整個班級編成三個連隊,由那兩個班級的學丁過來帶領操練,一方面訓練三等班的隊列和步操,另一方面則是讓二等班和一等班的學丁學會和熟悉如何指揮,二等班學丁過來的更多些,和大家也都熟悉了,二等班有些人也是很熱情健談,他們經歷過的戰鬥,見識過的事情更多,一說起來,往往很吸引三等班的學丁們。
葛田豐不怎麼會和人交結,每次訓練和閒暇時候,都跟着大夥在一起,不過沉默不出聲,他對所謂“師兄們”的講述很感興趣,卻不知道怎麼接話,對方如果主動和自己聊,葛田豐往往應對笨拙,但二等班有幾名學丁對他還很熱情。
一次訓練完畢之後,葛田豐被二等班的師兄留下來收拾器械,大家各自散去,那二等班的師兄過來幫着他一起忙碌,看了看四下無人,卻頗爲鄭重的問道:“葛田豐,我看你忠心進爺,訓練又是這麼刻苦,你想不想加入興龍社?
興龍社?葛田豐第一次聽到這個名頭,他隨即想到這是不是聞香教那種教門,這二等班的師兄好大膽子,居然敢在這武館內宣揚邪教,自己要不要去告發?如果現在流露出不對的情緒,會不會被對方滅口?他不怎麼善於掩飾情緒,這麼一想,臉色已經有了戒備。
“。你是不是想歪了?”那二等班的師兄看來經歷過很多,一下子就判斷出了葛田豐的念頭,忍不住苦笑着解釋說道:“咱們興龍社的人都是受過進爺大恩,願意爲進爺效死賣命的好漢子,入這個興龍社是爲了更好的給進爺做事,還要盯着那些偷懶的和三心二意”
“你知道不知道,就有幾個喪心病狂、狼心狗肺的混賬東西,受過進爺大恩,卻貪圖小利和外人勾結謀害進爺,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情,咱們興龍社的弟兄要第一個發現上報,要是守在進爺身邊遇到這樣的事情,就要擋在進爺身前,替進爺挨這一刀”
這位二等班的師兄沒什麼口才,結結巴巴很是激動的表述,但該說明白的都說明白了,葛田豐也聽懂了,他對這興龍社的主張很認同,他現在就是想要爲趙進盡忠效死,可卻沒有什麼渠道,這興龍社似乎就是渠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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