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交。趙進回答一句,擺擺手向外走去。
店裡的人又是愕然,這位小爺就這麼走了,這也未免太過色厲內荏。
等趙進的身影從門前消失,薛曉宗才從愕然中反應過來,愣了會後,大聲說道:“他一定是怕了,一聽本大爺說告官,他立刻就怕了,快去給我請個訟師過來,我要寫狀子告他,快去。”
一名夥計連忙離開店鋪,薛曉宗興奮的回到店鋪後面的宅院,喊過來一名家僕說道:“去李順家看看,如果幾位弟妹沒事了就快點接過來,我要好好安慰她們一下。”
其實並不是把狀子遞進去,官員馬上就開堂審案,要先交給門前值守的差人們,然後交到六房書吏那邊,最後纔會傳到知州這邊來,中間往往還要過一遍師爺的手。
熟悉衙門的人都知道,知州大人在第一任九年的時候還算勤勉,每日早起處理公務,留任之後就懈怠了,每日起得很晚,起來後還要喝茶靜心,中午還要小酌兩杯,下午纔會問問公務。
所以頭天晚上的消息和上午過來的狀子,一層層走完手續後,都會遞給王師爺,讓王師爺看時機送過去,正月間衙門上下都休息,要到正月十六纔開衙,想要辦案遞狀子,更要加倍花錢。
誰都知道這麼折騰下來黃花菜都涼了,所以懂行的人都會給知州大人的長隨塞個紅包,勞煩這位去提醒下,吹吹風。
說起來正月初九到正月初十,知州大人的心情都不錯,心情不錯的原因大家也都知道,因爲雲山行的掌櫃李順過來拜訪,而且下了重禮,招財進寶,換到誰心情都會不錯,但正月十二早晨,長隨和知州大人說了個消息,知州童懷祖的心情頓時大壞,晚上喝酒就多喝了不少,第二天起不來了。
差不多到午飯時候,知州大人才勉強起身,知州童懷祖很喜歡漢井名酒,這酒喝多了倒是不頭疼。但不舒服是一定的,所以後廚做了點清淡的飯菜,吃飽了之後又補了會覺,去二堂的時候,太陽已經很偏西了。
童懷祖坐在二堂不是爲了辦理公務,而是爲了喝茶,內宅兩個小妾斗的厲害,讓他也不得安生,反倒衙門裡清淨。
他一過來,王師爺也只能過來,就把公文狀紙什麼的放在身前處置,看着這些,童懷祖滿臉不耐煩。
“一任九年,這又是九年,任滿之後不知道去何處,本官這個年紀,接下來還不是去做個閒散官,虛度光陰啊”童懷祖嘆氣說道。
王師爺只是笑,知州從五品,任滿之後沒有特殊情況變成正五品,按照童懷祖靠後的進士名名次,估計也就是去些沒油水的府衙裡做沒油水的差事,那時候升遷還不如不升,一州知州進項豐厚,說一不二,這纔是真舒服。
這童懷祖早就想到這一點,所以上一任九年做的還有分寸,這一任就不怎麼考慮吃相了,奈何運河改道之後,徐州這邊油水越來越少,這讓童懷祖極爲惱火,所以搜刮的力度越來越狠,原來不收的現在也笑納了。
對此王師爺樂見其成,因爲太多的事情他是經手人,童知州賺得多,他這個經手人落下的也就越多。
正感嘆的時候,童懷祖的長隨腳步匆匆的走進來,先對王師爺打個招呼,然後湊在童知州的耳邊低聲說話。
本來童知州在那裡悠然抱怨,聽到這個稟報卻直起身子,皺眉問道:“你說的可當真嗎?”
“千真萬確,都說是他們進去之後又出來,他們進去前還好好的,出來之後,李掌櫃就吊在房樑上了,滿臉是血,牙都被打掉了幾顆”
“混賬還有沒有王法”知州童懷祖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上,怒聲喝道
長隨知趣的退到一邊,童懷祖沒理會滿桌飛濺的茶水,直接轉向王師爺說道:“王先生,讓陳武他們去抓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逼死良民,這眼裡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大明朝廷,分明是反了”
聽他提起陳武這個名字,長隨連忙湊上前說道:“老爺,陳武的兒子陳晃昨晚也去了那李順家。”
“你不說本官還忘了,這夥紈絝狼狽爲奸,作惡城中,王師爺,去找別的捕快,撤掉那陳武和趙振堂的差事,一併下獄,若沒有他們的縱容,又怎麼會有這樣的惡果。”童懷祖怒聲說道。
王師爺連忙彎彎腰,不過臉上依舊有遲疑的神色,湊近了壓低聲音說道:“望山老人那邊?”
這說得是王兆靖的父親王友山,這樣頂級清貴的人物,又和南北兩京的官場士林有這樣那樣的關係,當然要考慮到。
聽到這話,童知州先是一愣,隨即嗤笑說道:“不必理會,王友山京裡的靠山倒了,誰還在乎他這個回家的七品,他那個有辱斯文的兒子就不必抓了,如果王家還是不知好歹,本官可就顧不得士林的情面了,快去”
知州童懷祖的語氣變得異常嚴厲,王師爺不敢再說,連忙答應後出門。
這邊王師爺一走,親隨上前來低聲說道:“薛少東那邊說了,如果老爺抓了趙進下獄,他這裡還有重謝。”
童懷祖陰着臉點點頭,沉默了會又開口說道:“等下你去問問,他想不想吃下那個酒坊,如果答應,還按照李順的那個規矩辦在李順答應的那個上再給本官加一成”
親隨連忙答應,知州童懷祖臉上出現了些笑意,他身爲徐州地方官,怎麼會不知道飄香酒坊的紅火和盈利,可這個聚寶盆除了給知州衙門送些酒之外,其他再無孝敬,偏生這幫年輕人不是尋常百姓,手裡也有武力,又有方方面面的關係,輕易奈何不得,這邊也只能於看着眼饞。
但那天城內豪商李順突然提出個建議,說那飄香酒坊如果能到他手中,知州大人在轉讓過戶的時候照顧一二,就願意給知州大人一成五的分紅。
這個建議雖然很突兀,但知州童懷祖也能大概猜測到要發生什麼,不過他卻知趣的裝作不知,只等着坐享其成,每月一成五也是千把兩銀子,想想多了這麼多進項,做夢都能笑醒,但高興了沒幾天,就有趙進城外遇襲卻平安無事的消息傳回來,到手的銀子飛了,知州童懷祖當然不會高興。
可他也沒想打趙進他們這麼無法無天,居然在城內大搖大擺的把人吊死,而且直接說對方上吊自盡,這實在是太過狂妄,眼裡根本沒有官府,也沒有他這個知州的權威。
不過剛纔下令抓人,然後又得了雲山行大掌櫃薛曉宗的消息,知州童懷祖突然發現自己可以做些事,如果抓了趙進定罪下獄,同樣可以沒收飄香酒坊,自己同樣能夠得到好處,而且可以得到更多。
想到這裡,童知州的心情又是愉快了起來,親隨給他重新換上熱茶,這纔出門傳話,這邊親隨沒有離開太久,王師爺腳步匆匆的走了回來。
王師爺的臉色不怎麼好看,走近之後開口說道:“東主,捕房那邊只有兩個老差人值守,其他捕快帶着人全城緝拿聞香教匪”
“混賬誰讓他們去捉拿邪教的,這不是給本官的考績抹黑嗎?這就把那個陳武撤了,這麼多捕快出動,本官居然一無所知,當真是沒有規矩了”聽到王師爺的稟報後,童懷祖當即大怒,直接拍着桌子咆哮出聲,說到最後他感覺不太對勁,因爲王師爺始終是站在那邊沒有動。
“王先生,你還愣着於什麼,還不快去傳令。”童懷祖剛纔的好心情也徹底消失,很不客氣的催促說道。
官員和師爺之間,實際上是僱傭,但表面上還有平等顧問的意味,大家面子上還要過得去,童懷祖現在也不講究這個了。
沒想到王師爺還是沒有動,站在那裡支支吾吾的說道:“東主,您還是出去看看的好。”
“本官出去看什麼?”
“趙進他們就在衙門外面,說要求見東主。”王師爺說話總算流利了不少
知州童懷祖先是一愣,隨即朝着椅子裡一縮,開口問道:“他他來於什麼,難道要殺官造反嗎快去叫人”
一想到衙門裡的捕快全都不在,童懷祖的臉色變得煞白,身子都在顫抖,心想這難道是事先做好的局,對方真要造反,正在他驚慌失措的時候,那邊王師爺又遲疑着說道:“他們言辭還算客氣,說是有事要稟報大人。”
不知不覺的,王師爺也換了稱呼,童知州這才略微放鬆些,沉默了會又說道:“本官可不可以不出去。”
王師爺眼神閃爍了下說道:“大人倒是不必擔心安全,不過學生覺得大人還是出去看看的好。”
童知州坐在那裡愣了一會,突然間站起來,咬牙說道:“本官就不信了,郎朗乾坤之下,真有人敢做什麼違法悖逆的勾當,出去看看,你先把後宅的壯健下人喊上幾個。”